第5章 荷翻

荷翻

長洲落地不久,那兩個扭打的男孩之一終于來到了面前。

"打完了?"徐天白笑罵。

"二哥哥,這回你在家待到何時?"徐沉林興高采烈的問。

徐天白故作思索狀:"怎麽辦呢?哥哥也想多待,但是學裏功課忙碌,明兒便要走了。"

徐沉林委屈眨眼,徐東翎趁機一腳踹上他,"呆瓜,呆瓜。說你是呆瓜我都覺得不貼切,現下是大夏天,哥哥當然是暑熱過後再回學堂。"說完一臉得意的問徐天白:"二哥哥我說得對否?"

徐天白摸了摸他的頭:"對極,對極,果然還是翎哥兒更懂些。"

徐沉林此時追悔莫及,縮着脖子絞盡腦汁想要說些什麽好證明自己沒忘,卻只鬧了個大紅臉。

下午雲昭來接人,回到家後長洲譚攬月各回各屋梳洗,長洲入屋後看着忙前忙後的徐行不解:"娘,我們要去哪裏呀?"

徐行放下手裏的活,給長洲淨手解釋:"天氣愈發燥熱,我們去莊子裏躲幾天,等天涼快了再回來。"

長洲自己脫下外衣:"那哥哥姐姐們都去嗎?"

"去,連你大哥哥都會去。"徐行把長洲脫下來的外衣遞給雲昭,又叮囑:"在家裏可不許打擾你大哥哥,他還有一年多就要去考試了。"

"好哦,我會很聽話的,絕不吵到大哥哥。"長洲一本正經允諾,學生考試不管在哪個朝代都太重要了,她是萬萬不敢打擾的。

"杳杳到莊子要特別帶些什麽嗎?衣服鞋襪娘給你都收拾好了。"徐行打開長洲的小梳妝盒,指着裏面的配飾問她:"這些小玩意兒你有沒有想要帶過去的?平日不見你戴,娘突然之間也不确定你喜歡哪個。"

長洲思索一會兒,拿出一堆發帶挑出幾個遞給徐行:"就這些吧娘,別的真沒什麽好拿的。"

徐行見長洲毫不眷戀的關上盒子,只好随她去。晚間給長洲沐浴,徐行問她:"杳杳是不喜歡娘給你打的首飾嗎?為何從不佩戴。"

長洲在熱水裏泡得皮膚紅紅,眼睛發亮,"喜歡的呀,就是不喜歡腦袋上頂着太重的東西。"

她環上徐行的胳膊:"最喜歡娘了,娘給什麽我都喜歡。"

徐行眼中笑意泛濫:"別的女孩子可都喜歡佩戴各種飾品了,你怎就不喜?"

長洲收斂嬉鬧,作一本正經狀:"因為我總是跟着哥哥姐姐們瞎跑,現如今我頭發又短,戴上它們很容易掉的。丢了的東西能找回來,可是有的卻再找不回來了。"

徐行眼中愕然:"丢了就丢了,重新再打造就好了。"

長洲不服,委屈巴巴:"怎能如此?世間萬物偏偏它是我的,我應當妥善保管,又怎能明知自己喜歡瘋跑還要戴出去任由它丢失。"

看着女兒一本正經的模樣,徐行有些好笑:"一個飾品而已,丢了拿着圖樣再去打,未必不能一模一樣。"

"就是不一樣!玉石不再是原先的玉石,珠子也不再是原先的珠子。它是因為本來就是那些玉石和珠子才碰見了我,成了我的東西。它們都有名字的!我才不要用同樣的材料,打造一個在心裏原先就有名字的飾物。一模一樣也不可以,已經不是它了。"

長洲侃然正色:"而且娘,你給我的東西對于很多人來說都是很貴重的。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我一個不足三歲的孩童身戴金玉,要是碰見走投無路之人定會來打我的主意。搶走便罷,要是碰到的人再壞些,小命休矣!"

看着女兒心有餘悸的拍着小胸膛,徐行也有些明白女兒的意思。懷璧其罪,女兒雖不曾立于危牆之下,但總有人會腦熱糊塗,真這樣到時候自己定會追悔莫及。

徐行拍拍長洲的肩膀,柔和安慰:"好好好,不戴就是,等再長大些吧,到時候娘給你挑個身手好的侍衛。"

長洲抱着布老虎在塌上想起什麽又央求徐行:"娘,我想要一個大一些的布袋。"

徐行聞聲擡眸:"用來做什麽呢?"

長洲解釋:"我要用它裝東西呀,有時候我碰到喜歡的東西,手拿不過來,用衣裳兜着又太沒規矩,我畢竟是個姑娘嘛,不好像哥哥們那樣。"

徐行嗤笑應聲:"你這樣的事做得還少嗎?從你懷裏跳出癞蛤蟆的次數我已記不清,袖口裏面裝一堆蟬吓得雲昭跌落在地也有過,爬樹摘果子也有你一份……"

見她一樁樁的把事情講了出來,長洲辯解:"這些事我做得很規矩呀,沒有跌面子。"

徐行笑容一僵:"哪裏有姑娘像你這樣,你不像姑娘,倒像男兒。"

長洲又不服:"我不是男兒,我是喜歡癞蛤蟆爬樹的姑娘,別的姑娘是喜歡花枝逗趣的姑娘,我們是不一樣的姑娘!"

徐行将長洲的發又擦拭一遍哄道:"好好好,今日你已說了太多話,現下必得睡了,否則你就是長得最矮的姑娘,其他姑娘們定要笑話你。"

"哼,姑娘們都是好心腸最溫善不過,才不會因為我個頭不高不理睬我。"嘴上這麽說,長洲還是躺下歇息,不想變成最矮的。

第二日用過早飯,長洲與譚攬月被塞進馬車,各自在娘的旁邊挨着。行李塞了兩馬車,管家顧寧遠上來問安:"夫人姨娘放心去,府上有事老奴寫信告知。"說完做了一禮。

徐行掀起車簾,帶着感激的同他又客氣寒暄幾句,長洲從簾子冒出頭也向顧寧遠交代:"顧叔可不許忘了我的小花樹,要記得澆水。要是回來它不好,我可不依。"

顧寧遠眸中添了笑意承諾:"二姑娘就把心放肚裏去吧,老奴絕不會忘。"

長洲粲然一笑,顧寧遠看着她眸中笑意驟然增加。

在馬車行動之時,長洲也沒把腦袋縮回去,在那兒沖着顧寧遠揮手告別。

顧寧遠情不自禁也學着她的樣子揮手示意。

路上塵土飛揚,行人來往熙攘,馬車一路順暢抵達莊子。

長洲掀開車簾時,徐府衆人除了二哥徐天白,都已到達,她向徐斂之打招呼:"大哥哥,你也來得好早!"

徐斂之笑意淺淺,不緩不急的把她從車上抱下,待她踩穩地面,徐斂之才開口:"杳杳喝口茶解解暑熱吧。"

長洲聽話得接過水袋喝了一大口後問:"大哥哥是帶了書本來看嗎?還是與我們一道玩耍?"

徐斂之和悅應聲:"既來了,也會同你們玩鬧幾天,但是課業不敢懈怠。"

長洲點頭:"大哥哥說得是,你在家朝夕恪勤,不敢怠業才是正常。"

徐斂之牽住她的手向前走去:"春闱過後可以放松一段時間,到時候大哥哥再與你們好好玩鬧一番。"

"好,我們都等着大哥哥。"長洲滿口答應。

莊子間壁是陳渡以的莊子,這次知道徐行要去莊子後,她早早的就到了莊子裏等着。就算見不到,也能共看蒼穹。

馮士臨與徐天白騎馬輕裝而至,他們到之時,徐沉林二人坐在荷花池邊光腳玩水。長洲三人乘小舟采蓮蓬,小孩子們手勁兒小,每采一朵都會弄得荷葉搖晃翻轉。

三人滿臉汗水,足以看出已采了半天,可小舟上也就寥寥幾朵。

徐天白站在橋上看着妹妹們費勁,單腳踩在欄杆抱鼓石上,手肘支撐在腿上出主意:"一個人采費勁那就兩個人呗,兩個人不行那就三個人呗。"

徐棠觀與譚攬月一聽是個好主意,紛紛向正在采蓮蓬的長洲方向火速爬過去,沒等長洲說不要過來,小舟會翻這句話。

小舟便已經翻了。

小舟本身不大,舟身也淺受力不平衡,全湧向一個小角落就會如此。

妹妹們有一個掉進水裏,一個拉扯一個,沒一會兒便紛紛落水,小舟在湖面左右搖晃許久後又恢複平衡。

近旁的荷葉都被人壓入池中,徐天白與馮士臨一起跳入池中救人,同時岸邊驚呼聲響起,跳水而入的"撲通\"聲跟下餃子一樣好久沒停歇。

長洲憋氣在水中不好掙紮,努力放松身體,奈何旁邊兩個小孩胡亂抓東西,手腳亂踢,沒一會兒長洲就被踩到了二人腳下。

馮士臨見徐天白手裏已抓了兩個,眼睛四處一轉沒見到第三個,埋頭進入池中把長洲抓了起來。

長洲趴在他肩膀上大喘氣,心有餘悸道:"謝大哥救命之恩。"

馮士臨見她能說話心裏緊張感消失,起了逗逗她的心思:"二姑娘,我姓馮,不姓謝。"

長洲此時還頭腦昏脹,聽言覺得這小子腦筋不會轉彎,又想這不是江湖,沒聽過這種江湖話也正常。想了想又說:"我的意思是謝謝馮大哥下水救我一命,多謝你的意思。"

馮士臨心裏不高興,前幾日還叫士臨哥哥,現如今多了層相救關系沒親近也就算了,稱呼還變成了馮大哥。想捉弄她的心思也沒了,他看了一眼縮在自己懷裏的人,語氣平平回:"不必客氣二姑娘,你是好友之妹,都是我應做的。"

衆人上岸後都被各自房中媽媽帶回沐浴換衣,好在天氣炎熱,水裏溫度不低,三人又身體康健都無大礙。

晚間幾人在院中納涼,長洲帶着衆人捕捉螢火蟲,徐行給她用薄布料縫制了一個小布袋,她打算就用這個袋子裝螢火蟲。

幾人在田埂上,河水邊跑逛,都有不小的收獲。孩童嬉笑,雞鴨鳴叫,莊子裏四處都是孩童打鬧聲,花月燈火門前,皆是笑語。

長洲不喜歡喝茶,她自認為自己一直都是山豬,吃不了這些好東西,更別說品鑒。

但每日只飲清水顯得有些寡淡,她進莊子時瞧見有幾株花樹,便想着過去碰碰運氣,是否有能用來做成花茶的。

她用過早飯便自己跑了出去,馮士臨見她獨行,身邊也沒個丫鬟婆子,徐天白又趴在地上睡覺,他便尾随她也跟了去。

長洲年紀小,步子也小,雖然提前走了一段時間,但馮士臨幾乎不費什麽功夫就追到了她。

長洲聽見身後有人跟着,轉身眯着眼睛問他:"你跟着我做什麽呀?"

馮士臨毫不心虛,模仿長洲的語氣說話:"那你又是去做什麽呀?"

長洲扭頭就跑:"去看花。"

馮士臨不緊不慢的跟着:"為什麽不叫人和你一起去?"

"因為姐姐們都不想去看花。"

"你不是有丫鬟婆子麽?"

"現在是用飯時間,花樹又不遠,我為何要為難他人?"

"你倒是和善,你看花做什麽?"

"做花茶。"

"花茶去買不就可以了,為何費力自己去找花樹來做?"

"因為我是閑散人一個,做點什麽都有樂趣。"

"你說要去做花茶,确什麽都不帶,你打算用手拿着回去麽?"

"我并不确定那處的花樹是否能用來做花茶,我只是去看看。"

"如果可以做,你帶着工具去不是可以少跑一趟?"

"你也知道是如果呀,還有不可以的時候,我帶着人和東西過去如果不可以豈不是白費力氣。"

"那可以的話你就得再跑一趟。"

"我說了呀,我是閑散人,不怕再跑一趟。"

"那你會怕這一趟白跑麽?"

"不怕,白跑又會怎樣,我只會慶幸自己沒有叫人過來。哦,當然除了自己跟上的人。"長洲瞟了馮士臨一眼。

"到了,有你想要的花麽?"馮士臨回望她。

長洲仰頭望向花樹:"有哦,我想要那個茉莉花。"

"我幫你?"馮士臨問。

長洲答:"要先回去拿簸箕來裝,不然就算是采到花也拿不回去。"

馮士臨覺得這孩子其實也不如徐天白說得那麽聰明,"你有衣裳,兜着回去不可?"

長洲嘆氣:"我還是要講規矩的,娘說我是姑娘,不能像男子一般掀起衣裳。"

馮士臨笑了,"你二哥哥可說了你最不講規矩,我是男子,我來兜。"

"好哦。"長洲眸中有碎光,"那你來吧,摘花也是得你自己摘了。"

馮士臨看着眼前的蘿蔔頭氣笑了:"你這小鬼頭,我可是知道你會爬樹的,怎不爬上去。"

長洲笑笑,"那是在家裏,在外面我可是很有規矩的。"

馮士臨本意也只是逗逗她而已,聽完話把外衣脫下後挽起袖子就攀爬上了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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