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窨茶
窨茶
徐天白過來接長洲,因為雨天路滑,長洲還是由徐天白背着。
徐天白絮絮叨叨的教訓着長洲,說她不該什麽都沒交代就自己偷跑出門。
長洲自知理虧,不敢應聲。
幾人到家後長洲包着花去找徐行,"娘,我們來做茉莉花茶吧,這是我今日剛摘的。"
徐行見她平安回來也不忍心責怪,"那便做吧,你想在院裏做還是廚房做?"
長洲只在書上見過制作花茶的步驟,沒自己動手試過,想着在廚房自己又夠不着,在院裏生火能自己做,興高采烈的去吩咐雲昭叫人在院裏生火支鍋。
長洲打算把茉莉花開了一部分的和未開的分開,打算用自己知道的兩種方法窨茶。
順便采了一朵開得不久的蓮花出來,把茶葉倒入花中。再用一截麻繩紮上,打算吸香一宿後在清晨打開曬幹,重複多次後即可得到蓮花茶。
徐行看着她有條不紊的樣子問她:"我未曾教過你,杳杳你怎麽會做呢?"
長洲面不改色回答:"我在書上看到的呀。"
"你又說胡話,你都不認字怎麽可能看得懂?"徐行納悶的問。
長洲靠近徐行,悄悄在她耳邊回答:"其實呀,我是天上來的仙童,我可是什麽都懂呢?"
徐行被她正兒八經的樣子逗笑:"人家是绛珠仙子,那你是什麽仙子呢?"
"您就把我當做草木精靈好啦。"長洲抱着東西去找徐棠觀她們。
"姑娘真是天真爛漫,說話诙諧。"婉娘遞給徐行一支剩下的蓮花,"還知道绛珠仙子,她果真像夫人一般博學。"
徐行接過蓮花歡忭莫名,"她都是從斂哥兒那裏聽來的吧,我平常也只給她講些童趣的故事,绛珠仙子我可沒講過。"
兩人閑聊幾句又随着長洲的腳步去看着孩子們。
徐棠觀和譚攬月正在幫她挑出已經開了的茉莉花放在簸箕裏,長洲弄完蓮花茶後抱着瓷罐來找她們。在瓷罐裏鋪一層茶葉,再鋪一層花直到罐滿後用箬葉包好紮緊,二人學着她做,然後一起把瓷罐放在鍋子裏隔水加熱蒸煮。
徐行和婉娘在旁聞見茶香後讓她們取出瓷罐,打開放涼後把茶葉倒出來放在紙裏包裹好後用炭火烘焙至幹燥就算完成。
茶香味道清新,連出門瘋跑才回來的徐沉林和徐東翎都被吸引過來問在做什麽?
"在聽杳杳的話做花茶呢。"譚攬月抽空回答。
徐東翎撇嘴小聲道:"怪不得讓你們去打山雞,你們并不同我們一道去。"
徐棠觀拿着剩下的茉莉花過來,拿起一朵扔向徐東翎,"我們不去是因為下雨了,路上不好走,并非是因為做花茶,你們去的時候杳杳還沒回來呢。"
徐東翎表情依舊受傷,"那過幾日不下雨了妹妹們去麽?"
譚攬月可去可不去,看向長洲。徐棠觀也可去可不去,同樣看向長洲。
長洲撓撓頭,自己也是可去可不去,可既然來了,那就去吧,徐沉林兩人目光灼灼的用小狗眼渴望的盯着自己,實在不忍心拒絕。
"明日再讓陽光曬一曬泥土,後日去吧,我們一起去。"
兩只小狗頓時歡呼起來。
長洲把剩下的茉莉花倒入罐中和茶密封在一起後結束了忙碌的一天。
天色已晚,衆人各自回去歇息。長洲把馮士臨給的東西拿出來給徐行看,"娘,這些都是馮大哥給我的。"
徐行早在她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了她帶的東西,本就不知道該說什麽,現下她主動提起,自己也不好再回避。
她把長洲的發帶拆下,"那你謝過了麽?明日也給他送些東西過去吧。"
"娘,我不知道該給他些什麽,我有的是什麽他沒有的呢?他娘還幫我換衣服擦發,給我洗澡喂湯,就像您對我一樣。"長洲感覺自己腦袋上的手停止了動作,徐行久久未出聲。
來了來了,那種情緒莫名轉變的情況又出現了,陳渡以是這樣,徐行也是這樣,陳渡以對自己好得太突然,長洲已想過許多她和徐行的關系,但肯定不是敵對關系。
長洲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她轉身抓住徐行的手,有些急切的問她:"娘,你和陳夫人認識對不對?我是不是不應該麻煩到她?若你不喜,以後我決不再去。"
徐行黯然神傷的緩了許久,一臉澀然,眸中情緒翻滾開口:"沒有,大人的事說不清楚,你想去便去吧。"
長洲很擔憂,思緒萬千。徐行拉着她的手,把她抱在雙腿上,下巴頂着長洲的頭頂,聲音哽咽:\"杳杳以後喜歡誰了,娘去給你說親好不好。不管他是什麽身份,只要人好,娘都會同意的。"
有眼淚順着徐行的下巴滑到長洲的臉上,抹一把臉,長洲掙紮起來雙手撫着徐行的臉,認真安慰她,"娘別哭,我永遠不會因為什麽離開你,也會聽你的話,不會太早嫁人的。"
徐行手覆上長洲的面頰,溫和的笑着點頭,"好,杳杳乖乖的,娘會給你找個好夫婿的。"
長洲擦掉她的眼淚,環住她的脖子用臉頰與徐行的臉頰親熱相貼。徐行輕柔的摸着她的後腦勺,明白了這是杳杳安慰人的獨有方式,就是臉頰貼貼。
徐行情緒好轉了後,長洲把枕頭擺好,摟住徐行的腰心滿意足的撒嬌,"娘,我要是能每天都和你在一起就好了。"
徐行像以前一樣輕拍她的後背,長洲唱起兒歌哄徐行,"快樂池塘栽種了夢想就變成海洋,鼓的眼睛大嘴巴同樣唱的響亮,借我一雙小翅膀就能飛向太陽,我相信奇跡就在身上。"
"這是什麽歌呀?"徐行柔和安心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長洲笑盈盈:"我都說啦我是天上的草木精靈,我會可多了娘,我以後每天都給你哼唱。"
"好,杳杳說是仙童就是仙童。"
"哼,你現在才信,我明日便回天上去,再也不和你在一起了!"
"娘早就信了,只是人多我害怕暴露你呀。"
"你這麽真摯誠懇,那我就不回去了,和你長長久久的在一起吧。"
"那你是怎麽下來的,是犯錯被仙君懲罰麽?"
"哎呀娘,做您的女兒怎麽能是懲罰?是仙君看我沒爹沒娘,擡手給我指了你,她說你光而不耀,靜水流深。是個極好極好的女子,我就來了。見到您果真和仙君一般,瓊花玉貌,婉婉有儀。"
徐行壓住笑又問:"那你們天上是什麽樣呀?"
"天上嘛,和人間也并無多大不同。山高勢險,雲霞明滅。仙君住金闕銀臺,出行由鸾鳥拉車。水石潺潺,風竹相薦,有太陽時我就曬太陽,沒太陽我就沐月光。"
"仙君待你好麽?"
"沒有娘好!"
"仙君是女子麽?她貌美麽?"
"哎呀,沒有娘美,娘是這世間我見過這麽多人裏面最貌美的一個。"
"天上的仙君……"
說話聲逐漸變小,兩人緩緩入夢。
第二日和風清朗,長洲把窨的茶都拿出來重複步驟,看上去是很成功的。她拿出簸箕和竹竿,帶着姊妹們和徐行婉娘又朝茉莉花樹走去。
長洲興致沖沖走在前面,旁邊是閑不住的徐沉林和徐東翎。
徐行和婉娘帶着帷帽互相攙扶着走在中間,前面徐天白舉着竹竿行在一旁,雲昭拿着幾個簸箕。譚攬月和徐棠觀推搡拉扯跟在最後。
夏風吹着山谷,還有些潮濕的早晨長洲興會淋漓,看着徐行裙上的花影影綽綽,風吹着她的帽紗左右紛飛。她跳起來招手:"娘快些來,我們去摘許許多多的花,做許許多多的茶,送給祖父祖母去!"
馮士臨熟門熟路,走在最前面,此時已在長洲她們對面,他被長洲的聲音吸引,扶着鬥笠轉頭。入眼是長洲随風飄動的兩條光明砂色發帶,因為個矮,她大部分身體藏在地面開着的桑蕾色與木槿色的花叢裏。
但是聲音藏不住。
徐行聽見女兒的話,素手撩開帽紗朝她溫和一笑。
長洲笑容燦爛回應,原地不停地跳着等她。
到樹下後,徐天白與馮士臨自覺爬上樹,徐東翎和徐沉林用竹竿敲打花樹,其餘人用簸箕接着。
雲昭把毯子放在田埂上,讓徐行和婉娘坐着看孩子們胡鬧。
鄉野間笑喧嘩,人如畫,蝶趕花。
徐行看着仰頭咧嘴大笑的長洲,地上蹲着撿花的譚攬月,胸中只剩滿足。手裏的扇子搖得輕快,臉上的幸福滿得要溢出來。
回去時長洲讓徐天白折了幾枝金黃色薔薇,抱着輕快的跑去娘房裏挑瓶子。邊挑邊念叨:"凡插貯花,必須擇瓶。冬春銅瓶,夏秋瓷瓶,書室宜小瓶。我覺得這個湖田窯青瓷瓶最合适,娘你覺得呢?"
徐行把花枝放在瓷瓶旁對比,然後點頭:"我也覺得好,瓶子不大,青色與金黃也相稱,在這屋裏的瓶子裏面是最合适不過的。"
長洲得到肯定送了一口氣,"那就好,我這就給大哥哥送去。"
她到時徐斂之還在樹下搖椅上午休,雙手與大衫垂落在地上,臉上蓋着書本睡得正熟,她輕手輕腳抱着瓶子走到書案旁放下,又從背袋裏拿出幾只沒熟透的白水杏放下,然後輕手輕腳溜了出去。
徐斂之醒後揉着眉心來到案前,看着多出來的花瓶和白水杏,想到了自己幼妹。早飯時幼妹也像古人寫的詩句那般追小蝶進了園子,他找了張空白紙張提筆寫下"兒童疾走追黃蝶,飛入菜花無處尋。"
夏日燥熱,筆墨很快便幹了。他拿起紙張抖了抖,用鎮尺壓在窗戶旁,風一陣一陣,紙張也被吹得一起一落。
長洲回到屋裏從徐行那裏拿了針線,把茉莉花串在一起,然後給徐行戴上,"娘,茉莉是夏花三白之一,寓意是忠貞和尊敬。年輕人大都把它當成愛情之花,可它也可以代表親情和友情。嘿嘿,讓我來給你戴上我穿好的第一串,送給我最重要的人。"
徐行莞爾:"好,我也串一個給最重要的杳杳。"
戴上徐行的花串,長洲又給其他兄弟姊妹各串了一串,包括馮士臨和陳渡以。
長洲把花串放在海棠盤裏,端着去找其餘人。
她先給譚攬月和徐棠觀帶上,又叫徐東翎:"三哥哥你過來呀。"
徐東翎有些忸怩的把手遞過來戴上,長洲又招呼呆頭呆腦的徐沉林:"四哥哥你怎不過來,是不好意思了麽?"
徐沉林嚴肅開口,"我是男子,為何要戴你們姑娘家的東西?"
長洲吓唬他:"怎麽戴個花都要分男子還是女子,你這般忸怩真是難看得緊。你不過來我就要先給二哥哥戴上!"
"好,那我先戴。"徐天白樂呵呵的走過來,并無半分扭捏。
給他戴上,下一個自然就是馮士臨,長洲讓馮士臨擡手,馮士臨也乖乖戴上花串不多話。
長洲又招呼徐沉林:"四哥哥,大家都戴了,就差你了,還不快過來。"
徐沉林還是不太願意,但見兄弟們都戴了,也伸手,"我為何也要戴這些花啊草啊的,這會影響我拔劍的速度的。"
"你懂什麽呀!"長洲趕忙給他戴上,"今生戴花,來世漂亮。"
"我又不是女子。"徐沉林理直氣壯,"只有你們女子才需要漂亮。"
長洲挖苦他:"你這世已經長成這樣了,來世怎知不是女子?需多戴花,免得來世貌如現世。"
"亡賴小兒,竟敢說我貌醜!"徐沉林雙唇緊抿,瞪大雙眼又問徐天白,"二哥哥,我貌醜嗎?"
徐天白看着胞弟低聲笑,長洲連忙解釋:"非你貌醜,是你不漂亮,若你下世如這世一般容貌,那你便是不漂亮的女子。"
徐沉林又伸出另一條手臂:"那你還不再給一串戴上!否則下世我若成了不貌美的女子,我定要再來打你!"
長洲不依:"哼,人常說好話不過二,那好東西當然也不可過二,我要去找大哥哥,你去嗎?"
徐沉林脖子縮回,拽着徐東翎跑了。
長洲端着海棠盤去徐斂之房裏,透過門縫看他腰板挺直正奮筆疾書,她繞了段路去了徐斂之午時休憩的院子。
把海棠盤放在地上,踩着小凳拿出花串輕輕放在窗戶上。徐斂之聽到外面有動靜,擡眸看見一只小手扒着窗戶,另一只手拿着串茉莉正往上放。
長洲放完扭頭看着凳子要跳下,聽見人走路的聲音又回頭。徐斂之見幼妹仰頭笑模悠悠,壓身從窗戶那兒下來伸手抱起她,聲音清冽像空谷山泉,眼神有些疲憊但卻高興,"一會兒送大哥哥花瓶,一會兒送小杏,一會兒是花串,杳杳真忙呢。"
長洲摟住他脖子,內疚小聲問:"我打擾大哥哥了嗎?"
"并沒有。"徐斂之溫柔看她,"怎麽能算打擾呢?你送的東西大哥哥特別喜歡。"
長洲嘿嘿笑着,擡手給他捏肩膀,"大哥哥讀書辛苦,杳杳不能再打擾了,不然娘知道要斥責我的。"
徐斂之放下她,輕捏一把她的鼻子,"又胡說了,姑姑從未訓斥過你。"
長洲只笑不語,給他到了一杯茶就溜走了。
徐斂之把花串戴在左手,靜下心來又看了會書,坐久後走向院子活動筋骨,"叮啷"一聲踢到什麽東西,垂下眼簾看清是只海棠盤,嘴角已漾出笑意。
他蹲身把海棠盤拿起,放在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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