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吟澤

吟澤

長洲兩人坐在院子吃點心,徐行與婉娘過來問第一日上課如何。

譚攬月見長洲還在芙蓉糕和荷花酥之間猶豫,便先開口,"老師很好,我們發生了一些不愉快,不過後來好了。"

婉娘吃驚,"方才老師說你們很是乖巧,怎會有矛盾?"

長洲不管譚攬月求救的眼神,嘿嘿低頭吃着芙蓉糕。

譚攬月看她見死不救,十分羞恥開口,"她說我有必要照顧妹妹,講到嫡庶之分,杳杳不服,和她吵起來了。"

徐行十分清楚長洲脾性,把長洲芙蓉糕掰開一半,又放回盤中才慢悠悠問她,"你為何不服?"

"因為姐姐不用總是照顧我,有時候也需要我照顧她。"長洲又悄悄把那半塊芙蓉糕拿手裏,"就像爬樹,姐姐不會,但我可以。做事我願意讓姐姐先,但這得是她願意先來。若她不願,我便頂上。"

她還沒放嘴裏,徐行眼疾手快奪下,長洲要鬧,張嘴還沒喊,被半個果子塞住了。

"我是絲毫不擔心你們姊妹相處的。"徐行把糕點推得遠了些,又問譚攬月,"蒼蒼喜歡這老師嗎?"

譚攬月如實作答,"第一日相處,說不上喜不喜,只是不厭。"

徐行又問長洲,長洲答:"不敢說十分喜歡,做她學生倒也好。她雖說話不給我留情面,但我也不是個要臉的人嘿嘿。她還會向我們解釋自己話語意思,也願意悉心教導,我挺願意繼續學的。"

今日她們上學,徐行和婉娘一直在門口聽着,幾人說過的話都清楚。那衛吟澤知道她們在外面,也依舊不谄媚讨好,兩人是一萬個滿意。

是女子,又有學問,又肯認真教導姑娘,上課有趣還大度,上哪裏找比這更合适的老師來。

衛吟澤那邊也對兩位姑娘十分滿意,年紀小又不嬌縱,大的文靜耐心。小的有些急躁不識字但卻能記住一些道理并能運用,承認錯誤也快,也是個好孩子。

總而言之,這學上得所有人都滿意,唯一不滿的就是池裏的魚。主人伸手不再是滿滿的魚食,而是兩根筆,最後竟然變成了三根,着實讓魚惱怒。

第二日,衛吟澤來的時候兩人已經在原地規矩站着等,向老師行過禮後又坐下聽學。

今日與昨日并無太多不同,老師只講了《三字經》的人之初篇章。她誦讀一遍,解釋了一遍文中意思。

"每個人從出生開始都是白紙,所處環境與遇到的老師不同,會給你們塗上不同的顏色,所以教育必要專心致志,堅持到底。"

"接下來是問答環節,兩位可以各抒己見,不要求順序,誰想先說就先來。"

長洲對這章沒有太多想法,因為大部分時候兒童成長确實是受環境與事物影響。雖然有一種超雄綜合征,但自己沒有認真了解過,還是覺得人之初,性本善。

所以這節課就是譚攬月與衛吟澤的交流。

"所遇到的老師不同,意思是同一個老師教導出來的學生會有同樣的想法與性格嗎?"

"并非如此,老師教授課業都一樣,但各人想法與接受度都不同。這裏的老師不光是指如我這樣的,山月,野花等各種事物都會是你的老師。"

"請問老師,它們不會說話如何成為我的老師呢?"

"月有陰晴圓缺,告訴你世事無常。花有百色,告訴你人有百樣。個人理解不同便是這樣,你見了月,只知它是月。見了花,又只知它是花,而有人便能從中悟出道理。"

"可是我又怎麽會去悟到這些呢?"

"你要想,要看。多想,多看。能開口的老師就是這作用,她得先教會你什麽是花,什麽是月。什麽叫顏色,什麽叫形狀。否則你只知花與花不同,又不知形容。月的形狀你也只知不同,甚至說不上一個‘變’字,這不同又是怎樣的不同法。"

"謝老師指教,學生明白了。"

"明白就好,不光要用眼,還要用心,用鼻耳口舌。"

"謝老師。"

"二姑娘不出聲是沒有問題麽?"

"我只有一個問題,‘教之道’中的‘道’是道路還是方法?"

’"不是道路也不是方法,‘道’為立天之道,立地之道與立人之道。在本篇中指事物的規律與原理,二姑娘可理解為道理,原句中的‘道’可以理解為方法。"

"原句是什麽呢?"

"順從事物固有的規律和性質,有人創立了天地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任與義。"

"事物固有的規律……"譚攬月不解,"老師,什麽是固有的規律呢?"

"很簡單。"萬吟澤給自己倒了杯茶續上,"山不槎蘖,澤不伐夭,古之訓也。這便是自然固有的規律,你若非得反着來,過兩年後便無魚無樹。你正着來,方能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長洲心想,可持續發展呗。

見兩人不在提問,衛吟澤又帶着她們去控筆。

她在一旁走着又開始教導起兩人。

"今日你們姿勢好很多,再練習兩日我們便用墨紙。你們且練着,我來給你們講講兄弟姊妹。"

"兩位姑娘同父,是親姊妹。關系和睦,這是極好的。我們接着昨日提起過的姐姐應該照顧這個話題往下聊,二位姑娘若有不同意見可随時打斷我。"

"姊妹關系,比起外交的知己朋友更加親密,你們攜手長大,是親人,更是朋友。人與人之間定會有矛盾,也會産生嫉妒心理,這十分正常不必羞恥。你們需控制這種情緒,否則傷人傷己。"

"母親定從小教導你們要姊妹和睦吧,這是對的。若一個府上的姑娘事事争鋒相對會惹得家庭不睦,就是兩位姑娘的母親也會難做得很,偏向自己的女兒情有可原,偏向別人的女兒又會讓心中的不滿加劇。"

"不管發生什麽,手足間不可相殘,若二位沒有嫉妒情緒更好。守終純固,同是一類才能相互親近,日後同明相照。若心裏有怨言,也需載戢幹戈,載櫜弓矢。方能振興家族,不忝前人。"

兩人聽着老師教誨,眼睛發亮對視,暗自在心裏立誓,一定要尊重愛護對方。

"姑娘們瞧着是聽進去了,道理不難,執行起來難。戲本與話本中有修道者,修道修道,本就是問道問心。讀書也一樣,都是問道問心。盼兩位姑娘真心待彼此,莫把誇獎作為一種有禮貌的嫉妒釋放。"

"也要切記被捧殺,時刻謹記自己幾斤幾兩,對別人的批評與誇獎都不必太在意省得擾心。不用與別人相較,與昨日的自己相比即可。超過昨日的自己請再接再厲,和昨日一樣也很好,起碼保持住了。倘若比不上昨日的自己也不必自暴自棄,這并沒什麽,明日再趕上便可。但不可偷懶懈怠,明日複明日。"

"今日姑娘們沒有遲到,也刻苦控筆。望明日也能堅持,下學了,若無問題老師便要歸家。"

兩人都沒問題,起身做了個禮,萬吟澤出了門。

兩人剛坐着吃了會兒點心,徐棠觀托人帶了口信,說是好幾日沒見,心裏想得緊。要麽她帶着師傅來譚府學武,要麽長洲二人帶着老師去徐府讀書。

長洲二人是怎樣都行,但徐行已經準備讓長洲她們跟着徐棠觀一起上學,上了學便不能一直待在家裏。

她還不告訴長洲只是因為還有程序沒走完,怕官學老師覺得年紀太小學裏不收才瞞着。

她讓來的小厮帶話,讓徐棠觀每日騎馬過來譚府學武。若不想一天兩趟的跑,就住在譚府。

徐棠觀在哪裏都一樣,主要是想兩個小夥伴,當晚就拿了幾件寝衣和換洗衣物塞進包袱,騎着馬就來了,還趕上了晚飯。

三個人每日待在一起,長洲兩人讀書,徐棠觀武棍。等長洲下學,徐棠觀也剛好結束課程。兩位老師進進出出,院裏讀書聲,老師的訓誡聲沒一日斷過。

徐棠觀偶爾會回徐府一趟,她現在出門已經不喜歡有人跟着了。背着一根棍,馬上一跨,去得快,回來得也快。每次都獻寶似的帶一堆東西回來送給兩個妹妹,有時候是幾張紙,有時候是幾塊糖。

有時候她也會帶上一個人一起騎馬,當她背後有人的時候,那根棍子就是背後的妹妹背着,長洲和譚攬月都是輪流陪她回家。

一直待到秋季,徐棠觀要正式入學,她騎着馬回去後就沒再回來。

長洲和譚攬月學了四個月,也有些進步。雖然也想跟着去,但家裏有了老師也挺滿足。

今日萬吟澤和平常不太一樣,她明顯是壓抑着一點什麽東西來授課,時不時就看着自己兩個學生笑,一副:你們兩個今天會有好消息的表情。

她旁邊還有兩個盒子,不知道裝着些什麽。

兩人雖和她關系親近許多,但也不敢冒昧發問,只好憋了一節課。

終于下學,萬吟澤卻坐下不急着出門。

"明日我們要換個地方上學,你們需得穿上和學裏的姑娘們一樣的衣服。"

她把盒子推過來給兩人,譚攬月打開盒子看見一套湖水藍色的衣裳。

長洲看着她盒裏和自己盒裏一模一樣的衣裳,有些不明白,"老師,這衣裳是明日就要穿嗎?"

萬吟澤曲起一條腿微笑:"是,你們母親明日會帶着你們去學裏,二位姑娘雖年幼但不可放肆。學裏老師不算嚴苛,不過姑娘們要是像剛開始那節課一樣站起來說‘學生不服’那可是非常失禮的。"

"老師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入學了?"長洲被這突如其來的喜悅壓倒,難以置信又問,"就是女學嗎?"

萬吟澤讓她寬心,"你母親前幾月遞了條子,雖是晚了些,但也是通過了你們秋季随新生入學,不必等到來年春。"

譚攬月驚喜的看向長洲,眼中憧憬着什麽。

長洲還能冷靜,她又問萬吟澤,"除了衣服,我們還需要準備什麽嗎?"

萬吟澤突然想到什麽似的重拍了案面,"你不說我倒是忘了,女學裏不僅衣服統一,連筆紙都是由朝廷統一在文德樓售賣,還有一個時辰便要關門了,二位若是明日沒帶,只能去找姐姐合用了。但她卻不一定備了多份,所以姑娘們還是早早去買吧。"

兩人匆匆行禮拜別老師,直沖徐行房間。

"娘,我們明日就要上學,你備了筆墨紙硯嗎?"長洲腳還進屋,話倒說完了。

徐行見兩人匆匆跑過來,就為問這件事,覺得有些好笑,"筆墨紙硯家裏這般多,你們明日随便拿一套就可。"

"母親,不行的。老師說筆墨紙硯是學裏統一的,要去文德樓購買。"譚攬月也着急忙慌的,"老師說文德樓要關門了!"

徐行讀書那會兒這些并不統一,她想了一會兒讓人備馬,雲昭帶着兩人直接沖向文德樓。

剛下學也沒吃什麽填肚子,長洲要了四枚銅板,在家門口買了兩串糖葫蘆,兩人一人一串在馬車上吃着。

譚攬月坐馬車不舒服,吃得很慢,到後面不想再吃。

長洲吃完自己的看她不想再吃,又接過她的吃了起來。

街上擁擠,馬車上不去,長洲一手拿糖葫蘆,一手牽着譚攬月往文德樓跑去。

雲昭哪裏跑得過她們,在後面提着裙子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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