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相救

相救

外面還在下雨,長洲裹緊夾襖要下臺階,身前已有一人蹲下,"小人背姑娘上馬車,勿弄濕鞋襪。"

長洲爬上去,譚攬月照做。等到馬車上,那兩個人就坐在前室趕馬車,好在馬車棚夠長,兩人才不至于淋雨。

長洲兩人又爬上他們的背,長洲問背着自己那人,"是不是我叫你什麽你都會應。"

"是的姑娘。"那人回答。

長洲又開口,"叫你小紅呢?"

"回姑娘的話,小紅喜歡這個名字。"

長洲趴在他背上傻笑,覺得這人太實誠了些,也不會說不喜歡,說了句,"謝謝小紅。"就下地進了學裏。

長洲翻着書本想給他取個好名,看見桌上的綠螢石,提筆在空紙上寫下:渙青。

這就是取的名字了。

那頭譚攬月也在想着取個什麽好,看見長洲寫下兩字。心裏也有了字,她也抽出一張空紙寫下兩字:倚綠。

"哼,你學我。"長洲遞過去一張字條。

"他們是兄弟,你用綠色取名,我也取個差不多的也好。"譚攬月就寫在長洲紙條旁邊。

長洲倒沒注意他們是不是兄弟,提筆又寫上:待會去問問是不是親兄弟。

譚攬月回:應當是,他們耳朵和眼睛幾乎一模一樣。

長洲猜應該是親兄弟吧。

長洲一邊上課一邊聽着外面雨水的聲音,非常想喝口熱茶。

她忍到下課,端着杯子去找學裏負責茶水的童仆。一共兩個人,看上去也就十一歲左右,茶室溫度不高,雖有爐子但兩人穿得還挺少。

守在爐子旁的見到長洲進來立馬行了個禮,長洲還禮說明來意。他給長洲倒了一杯,然後又回到爐子旁。

天冷長洲特別容易餓,她就着熱茶吃起點心,那個童仆頻頻偷看她。

長洲想自己十一歲的時候也是嘴饞的年紀,把點子掰成三份,分給了他們兩人一些。長洲掰完點心手髒了,因為自己的帕子在桌上,就想着回去再擦。

童仆得了點心沒急着吃,見長洲手指摩挲知道她不好受,有條不紊的給她端了盆熱水。長洲洗幹淨手道歉,美滋滋往座位走去。

下雪後長洲兩人出門,看見了在走廊邊等自己的侍衛。

徐棠觀自從下雨後就沒騎馬,今日是坐馬車來的。她撐起傘和長洲一起上了長洲的馬車,長洲一進馬車就把袖裏的寫着名字的紙條拿出來遞給背自己的人,"你認得字嗎?"

侍衛回認得,他低頭看着自己的名字,向長洲道謝,"謝姑娘賜名,渙青很歡喜。"

"早上你還是小紅,現在你是渙青了。"長洲伸出頭想仔細看兩人,"你們兩個把臉轉過來,讓我瞧瞧你們的耳朵眼睛。"

渙青停了馬,和倚綠一起轉過臉來。長洲三人認認真真看,發現真的很像。

"你們是親兄弟嗎?"譚攬月問。

"回大姑娘的話,我們是親兄弟。"倚綠做了禮回答。

"哎呀,今日我已聽了許多次的‘回姑娘的話’了,你們下次直接說是就好了。"長洲想讓這兩人簡單些,忘記在取名字前問姓氏,怕名字帶上姓氏不好聽,又有些不好意思問,"你們姓什麽呀?"

"小人是徐府撿來的,沒名沒姓,徐将軍心善,讓我們一群無家可歸的人跟着他姓徐。"又是倚綠回的話。

長洲覺得渙青指定是個i人,能不說話就不說話的那種。

"無家可歸,你們有很多人在祖父那裏嗎?"譚攬月好奇,"那你們平日都做什麽呢?"

"府上有人教讀書教武,年紀到了可以上戰場守國,還有一批人是皇上需要做什麽,便去做什麽。"倚綠如實回答,"我們兄弟是以後上戰場的那批。"

長洲心裏有些難過,譚攬月也抱歉的看着他們兩人,"是不是沒有我們,你們就可以上戰場,姐姐學武很是辛苦,她想上戰場。你們本就是為了上戰場,如今卻因為我們兩人被迫留了下來。"

倚綠搖頭,"姑娘不必多想,我們二人不管在哪裏做什麽都可以,只是想待在一起而已。"

長洲明白了,他們兩個就是最普通最純粹的那種人,不管幹什麽去哪裏,只要自己最重要的人在身邊就可以。

馬車停了好一會兒了,長洲覺得沒有必要停車來聊天,催促他們,"渙青,為何還不動,你在做什麽?"

渙青搖頭不趕馬,"前面堵起來了姑娘。"

長洲鑽出馬車,站在前室看前方。果然前方堵成一片,有一輛馬車和貨車倒在地上,隐約還能看見地上雨水沖刷的血跡,地上躺着個人,有兩個奴仆打扮的人對他拳打腳踢。

那人抱着頭蜷縮在地上,旁邊站着幾位華服公子手裏抓着個少年,那少年還在掙紮着。

"我們回府只有這一條路嗎?繞路吧要不。"徐棠觀出主意。

長洲看着那人在雨水裏泡着,心中"蹭"的冒出一團怒火。

"渙青倚綠,你們能打嗎?"長洲雖然想管,但也先考慮了一下自己這邊有沒有人能保護自己。

"能打。"兩人異口同聲。

"走吧,下去看看。"長洲要下馬車,渙青蹲下打算背她。長洲拒絕,"不行,我們是去伸張正義的,你背着我,氣勢先漏了一半,你拿着傘站我旁邊吧,待會要有人打我,你就打回去!"

渙青答應,徐棠觀拿過雨傘跟着下馬。譚攬月喚了聲倚綠,倚綠過去給她撐傘扶她下車。

一邊走一邊給自己撞膽,長洲手拉着渙青,深吸一口氣對華服公子大喊,"喂!你憑什麽打人!"

高個的華服公子眼睛一擡,平視前方,只看到了渙青,他冷笑一聲但不搭話。打人的奴仆沒聽見公子出聲,手下動作依舊不停。

"說你呢!你為什麽打人!"長洲又嚷了一句。

公子終于找到了聲音來源,見長洲穿着官學青衿,年紀不大,面上有些不屑。

"你哪家的?我的事兒也敢管,你出門前娘老子沒教過你見到我繞着走,知道我爹是誰嗎?"

旁邊站着的公子們竊竊私語,然後笑起來。

"哦。"長洲也笑回聲,"怎麽?你娘沒告訴過你,你爹是哪位嗎?"

公子們臉色表情一滞,不敢再出聲。

"牙尖嘴利,再多說一句連你一起打。"公子拖住手裏的少年就要走。

"國朝規定,不可在市行兇,你一是打人,二是抓人,三讓道路堵塞。"長洲絞盡腦汁想擠出一句罵人的斯文話,想了半天又只說出一句,"你娘老子沒教過你嗎?"

那公子終于肯用正眼瞧長洲,他想看看什麽這麽不怕死。

"我想要的東西,還沒有得不到的。"他與長洲對視,語氣一句比一句冷,"叫你莫多管閑事,你不聽?"

明明看上去得有十七八歲了,怎麽中二期還沒過?

"你沒有緣由打人就是不對,且你還想帶你身旁的少年回去,他看上去很是不願,為何不能好好說清楚你們之間的恩怨。"

"恩怨?"公子笑起來,但面上絲毫沒有笑意,"沒有恩怨,只不過看上他了,這是給他面子呢。"

呵,斷袖且喜歡小孩子。

"這不可,你若不放開他,我就要報官。"

被抓着的少年對長洲沒報太大希望,方才心裏覺得她是不清楚眼前人的身份才敢管閑事,現在是覺得她太天真,真好笑。

地上被打的人聽見聲音,費力的看了一眼長洲,認出來這是以前跟着自己走了一截路,又買了自己燈的貴人。給她付錢的則是探花郎,探花郎是徐府大公子城裏無人不知,那她就是徐府小姐了。

他朝長洲的方向聲嘶力竭的叫喊,"姑娘救命,他們要強搶我弟弟去那污穢之地!小人家裏清清白白的,絕沒有得罪過幾位公子的地方!求姑娘救小人弟弟!"

他喊出這幾句話徹底暈死過去。

知道這堆公子哥是完完全全的過錯方,長洲心裏有譜了。那人不說話,長洲又用報官吓唬他。

"我就是官,這天下所有官爺見我都得叫聲公子,你待如何?"他極其驕縱又輕蔑,長洲心裏七上八下的。難不成他是太子?還是皇上?

到後來想想不至于,皇上為民,太子是儲君怎麽會這麽荒唐。

"難道陛下來了也要稱呼您一聲公子麽?"徐棠觀聽了這麽久,又想到聽到的傳聞心裏已經知道他是誰了。"十一殿下閑得慌,不在府上溫習課業,倒出來做這檔子事兒,真叫人吃驚。"

高碣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多管閑事就算了,竟還要像太傅那樣教訓自己,他實在不能忍。

長洲還沒反應過來,有一鞭子向自己頭臉打過來。她愣在原地,煥清用一把匕首纏住鞭子,往前一拉,鞭子就到了他手裏。

那是一條觀賞性大于實用性的鞭子,說是武器不如說是一個配飾,鞭身布滿精貴花紋,手握住的地方仔細的纏着柔軟的羊皮。

"還給我!"高碣發怒,"寶慧,瞎眼的狗奴才,還不給我拿回來!你是死了嗎?"說完一腳踹上寶慧的腰。

那個寶慧本來就是俯着身子立在一旁聽差遣,他沒留神,被踹出一段距離,臉部抽搐也不敢出聲。腳步虛浮的走過來低着頭,雙手擡起,腰更彎曲。

渙青看了一眼長洲,長洲突然覺得沒意思了,和他這種十七八歲了還嚣張跋扈,出事就打罵奴才的人,是非常典型的舊社會的廢物。

"給他,吵來吵去的沒個結果,直接報官吧。"長洲疲憊出聲,渙青把傘留給長洲,飛快轉身去府衙報官。

官府動作很快,不一會兒就來了人,不過并未給長洲幾人好臉色,反而是略過她們去給高碣請安。

離得遠又下雨,他們又刻意壓低聲音,長洲聽不清楚對話。有個皂隸過來問長洲是哪家府上,渙青作答。

皂隸走過去向高碣說了一句什麽,高碣擡眸看了長洲一會兒,然後轉身離去。

皂隸回來告訴長洲事情已解決,人可讓長洲帶回去。

長洲非常無語,他們既不是奴隸又不是物品,怎麽高碣不要了才能讓自己帶回去,自己根本不是想要這兩個人而是想幫一把。

"那小孩兒,你是要帶着你大哥回家,還是和我回府。"長洲知道他們回去之後可能還會被找麻煩,自己只管得了這一次,下次就不一定能看見。

但是和自己回府就成了自己家仆,誰家正經良民願意成為奴籍?況且這人當真長了個好顏色,年歲又小,細腰細腿纖細的脖子,隔着衣服都能讓人想入非非。

長洲快速往自己臉上打了兩巴掌,怎麽可以這樣不禮貌的凝視別人?

徐棠觀一臉瞿然的瞧着長洲的行動,心裏猜想長洲應該反應過來自己惹事了。

跪在地上抱着大哥的小孩兒想到自己家中沒有銀錢看病,輕輕放下大哥,手腳并用爬過來向長洲磕頭表示自己願意跟她走,地上的雨水因為他猛地磕了幾次頭而全部飛濺到長洲衣擺上。

長洲側身躲開,有些無奈,"你太熱情了,随我走吧。"

倚綠過去扛起地上的人,走在最後面。

長洲幾人陸續上車,小販放在前室,少年手足無措的擠在他身邊。渙青看着前室沒有自己的位置,站在那兒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倚綠渙青,你們随便進來一個吧。"譚攬月向裏挪了挪,給人騰出位置來。

倚綠向渙青使眼色,煥清走進馬車,跪在地上。

"渙青,不必如此,你就坐我旁邊吧。"譚攬月又勸。

長洲已疲憊至極,天冷風吹的,自己還在路邊站了這麽久,渙青還在那兒說着"不敢","規矩"之類的,她有些不耐。

"讓你坐就坐,別廢話了,我又冷又餓!你趕緊坐上來,快點的!"

長洲嗓門大了,渙青更無措,他跪得更不安穩。

徐棠觀覺得氣氛壓抑,有心緩解一下。"渙青,你們不是仆從,更不是奴籍,祖父讓你來譚府不是當下人的,不必拘禮,坐着吧,別讓姑娘生氣。"

渙青忙道不敢,這回沒在推脫,坐在椅上,但又不敢全坐。

長洲吓唬他,"哼,待會兒馬車拐彎你坐不穩摔下去就知道厲害了!"

"小人不會。"

"怎麽又小人了,以後不許說這個詞。"

"……渙青不會。"

"呆瓜!"

馬車壓抑的氣氛沒了,壓抑的只有渙青一人而已,表面上他是坐着,但其實和紮馬步也無甚區別,無非就是雙腿之間距離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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