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長洲
長洲
半夜長洲起了熱,徐行着急忙慌讓人去把隔壁間的大夫請過來。
長洲第一次聽到了自己搶走的那個女孩兒的聲音,那個聲音飄在她耳邊,她看不到但是能聽到。
"你用我的身體還習慣嗎?我的娘親是個很好的人對不對?"
"抱歉,我不知道怎麽就搶走了你的身體,娘親很好,她本該是你的娘親。"
塌上的長洲聲音雖然虛弱,但徐行與屋裏的人清清楚楚的聽到了。
徐行焦急的抓住長洲的手問:"杳杳你在說什麽?"
"我可以把你的身體還給你,你可以自己進去嗎?"
徐行聽到這句話吓得尖叫,她泣不成聲抓着徐守正崩潰大哭,"爹,有東西在搶杳杳的身體,爹快找做法事的來!"
"你聽,她在哭,她想趕走我,她可不覺得我是她女兒。"
"是我的錯,但我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哼,你和她相處得很好,她能聽見你說話,卻聽不見我說話,明明我才是你。"
"可我卻聽不見任何聲音。"
"算了,你聽不聽不關我的事,我只是來看看你而已。你知道嗎,你在起高熱,你就要死了,你怕嗎?"
"死就死,我不怕,我只是可憐你。"
"你可憐我?可憐我兩個月就死了嗎?"
"是。"
"你知道我怎麽沒的嗎?"
"不知道。"
"我知道,但我不能告訴你,他還會再來害你,你要當心些。"
"可我不是要死了嗎?"
"你死不死還是得看我讓不讓你死。"
"那我聽你的。"
"我沒有名字,我想要回我的名字。仙君說只有這樣我才能投胎,我已經在那兒待了五年多了,那兒雖然很好,但我還是想去投胎。你可以把我的名字給我嗎?"
"譚煦似,和煦的煦,似乎的似。"
徐行聽到長洲說不怕死,又說了自己的名字,瘋魔般死死擁住長洲,大叫着滾開。
"我拿了這個名字,譚煦似就真的死了,你也沒地方可去,你還願意給我這個名字嗎?"
"這本來就是你的,是我搶了你的東西。"
"仙君說得對,你人不錯。我每日看着你,家中無人不疼愛你,你與兄弟姊妹同學也相處融洽。若我來做,真不一定有你做得好。"
"你來做也會做得很好的,娘很好,她會教你。"
"其實只要有個名字就成,我用你原先的名字就好。你會願意給我那個名字嗎?"
"當然願意,那個我已經死了。"
"那你叫什麽名字呢?"
"長洲,長久的長,瓜洲的洲。"
"你姓什麽呢?"
長洲想了一會兒,如實答道:"不知道。"
"好吧,那你覺得我姓徐好不好。"
"好哦,就叫徐長洲吧。"
"娘親在叫你,你聽到了嗎?"
"我聽不到。"
"等你醒了她一定會問你很多東西,你想讓我幫你都忘掉嗎?到時候她問你,你什麽都不知道不會露餡哦。"
"不用,因為那樣會忘記你。"
對方很久不回,長洲忙問:"要走了嗎?不告別就走嗎?"
"我沒有走,我只是高興你願意記着我。"
"我不敢忘記你,也不想忘記你。"
"若你是我的姊妹,我覺得我們也會相處得很好的。"
"肯定。"
"我要走了,有人在催我。"
"好,路上小心,天冷穿衣。"
"也許有一天我們會再見呢?你會怕我嗎?"
"我不會怕你,我也很期待與你相見。"
"我真的走了。"
"走吧。"
"我要把你推回去才能走,早知道就不把你拉出來了,你真漂亮。不對,是我們真漂亮,回去吧長洲。"
長洲看清了她,一團淡藍色小火,吃力的推着自己。很難,但是很堅定。
身上一陣刺痛,她控制不住自己尖叫一聲,擡眸看見臉上都是淚水的徐行,開口嘔出幾口血又昏死過去。
徐行發瘋般喊叫,徐斂之顫抖的去探長洲鼻息,很穩,他松了口氣。
大夫喜極開口,"脈搏回來了夫人!沒事了沒事了,雖然這種情況老夫說不清楚,但姑娘真的沒事了。"
徐行聽到女兒沒事,終于放心暈過去。支撐一天一夜,她早已精疲力盡。
長洲腦袋昏昏躺了兩天,感覺到有人給自己擦身喂藥但就是清醒不過來。
徐行除了昏過去的那會兒,幾乎是寸步不離的陪着長洲。她熬了兩天,趴在長洲塌邊睡了一會兒。
長洲睜開眼看見徐行頭發散亂的趴着,心疼的摸上她的頭。
徐行感覺到女兒的手在自己頭上撫摸,驚喜的擡頭,抱住長洲就是嚎啕大哭,長洲沿着她的脊背一下一下的順着。
徐守正聽見裏間的痛哭,扶着着急的妻子進門,瞧見孫女醒了心裏終于松了口氣。
"阿蘊別哭,沒事了。"他嗓音發啞,看來也沒少上火。
長洲看屋裏陸陸續續進來的人,全都齊了。徐斂之這個好孩子都沒去上朝看着自己一臉擔憂,姐姐們內疚的看着自己。
就連平常沒心沒肺在家拘不住的徐沉林徐東翎也在。
長洲心裏內疚得緊,徐行已慢慢平靜下來,長洲虛弱開口,"娘,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問你。"怕徐行不信,她又重複,"十分重要。"
徐行茫然看着她,心裏有些害怕,又無助的看向徐守正。
徐守正把孩子們攆出去,屋裏剩徐行,婉娘,徐守正,高巒若,徐斂之與徐天白。
徐守正坐下,溫和問長洲:"杳杳說吧。"
"我在娘肚裏差不多兩月的時候就能聽到身邊人的話。"長洲看着徐行的神情打算從頭開始說起,但還是需要隐瞞自己的身份。
徐行果然漏出一副不信的神情。
"娘別不信,我聽見您和劉媽媽在說想要女兒,和婉娘說的話我也記得,您講了姐姐的名字由來。我一直都會說話,是我裝的。"
徐守正雖然不信她的話,但是看着她一句一句說出來,徐行的表情也證實了她沒撒謊。他問:"你如何能知?"
"我并不清楚。"長洲撒謊,"但是我确實在祖父您抱着我的時候就知道你們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徐斂之看這話說不到重點,提醒長洲,"杳杳你想告訴我們什麽?"
"我還有一個姊妹,娘當時身上是有兩個的。有一個在兩月時沒了,就是那個時候起,我發現我能聽見人說話。"這套說法長洲想了兩天,現在又一一說出來讓他們接受,"昏迷的時候我看見她了。"
徐行恍然擡頭,"你那日是在和她說話?"
"是的娘,她問我名字,她說她沒有名字,一個人飄了五年多,她想去投胎。"長洲不想讓徐行太難過,斟酌後開口,"她只活了兩月多,她說不能告訴我自己是怎麽沒的,只說有人要害她。"
"她想要個名字去投胎,我把我的名字告訴了她。她不要,我那時魂魄不在身體裏,她說我人還不錯,沒要我的名字,讓我給她取一個。"
徐斂之記得她說的的名字,問:"長洲,可為什麽姓徐?"
"她說想姓徐,我想是因為她是娘的孩子,用娘的姓氏最好。"
徐行聽了這麽久,心裏說不難受是假的。
長洲知道她的想法,說出自己的目的,"祖父,我們給她立個碑,記在徐府吧。如果不是這次有意外,她還要再飄多少年呢?她得了名字要去投胎,我們路上送送她好嗎?她身體很小,幾乎只是一團不算明亮的小火,連個人樣都沒出來。還用力把我的魂魄推回身體,告訴我要好好孝順長輩,我什麽都幫不到她,全憑她自己在使勁兒。"
徐行又哭了起來,婉娘抱着她安撫。徐守正心裏也不是滋味,只活了兩月的孫女就這麽沒了,自己竟然才知道。
"娘,我們給她做個小棺材吧,放些兒時穿的衣物,剪一縷頭發,再放些吃食送送她。"長洲拉住徐行的手,"娘也剪一捋頭發,她說很喜歡娘親,只可惜自己沒福氣。然後我還想讓您去查一查,當年是誰讓您掉了那個孩子。"
婉娘想起來一些事情,給衆人提供自己所知道的,"當年老爺走後,夫人确實有兩月沒來月信。本來想請大夫看看是不是喜脈,但那天下午夫人肚子劇痛來了月信,便沒請大夫。不過兩天後又沒了,才請的大夫上門。"
徐守正反應了過來,那日女兒不是來了月信,而是見紅了,他問婉娘:"你可知那幾日阿蘊身邊都有誰?"
婉娘搖頭,"沒有誰,一直都是我和雲昭在夫人身邊。"
徐守正沉默,徐行對婉娘有恩,她為人老實不會做惡事。雲昭自八歲就跟着徐行,更不可能是她。那個害自己女兒的人,比自己女兒還提前知道她有孕了,會是誰呢?
将近六年的事,就算有什麽蛛絲馬跡也消磨殆盡,他吩咐徐天白盡量查。
長洲說了會話又累了,她挨打的地方喘口氣都痛。徐行扶她躺下,依舊守着她。
"娘,來和我一起躺着休息會兒吧。"長洲勸着徐行,"你每日照顧我,我都知道的,讓你受累我心裏真是不安。"
徐行聽她這麽說心裏難受,苦澀道:"有什麽不安的傻孩子,你受委屈了。"
"哎,這事都怪我,好端端和人家吵起來,平白挨一頓打。"長洲滿是歉意的和徐行保證,"再不會有下次了,我遠遠的躲着就是。"
徐行沒有任何責怪她的意思,可能這就是女兒濾鏡的用處,她竟然還鼓勵起長洲來,"你沒什麽錯的,本就是她先搶你們東西,還擺出架子來教訓你們,你罵她兩句也應當。确實該遠遠的,你站遠點罵,別讓她打到你。"
長洲悶笑:"娘,是不是我殺人了你也誇我傷口切得漂亮。"
徐行也跟着她笑,"你若是切得漂亮,娘也不是不能誇。只是這很是需要技術,你應該得練好幾次。"
長洲越聽越覺得不像話,還好自己是無能之輩,不然被母親這麽寵溺,日後定會惹出塌天大禍。
褚明亮回家當日就把長洲被打的事告訴了褚長鱗,褚長鱗慌慌張張想去看看,被褚母攔下,"你等她醒了再去,現在去算什麽事兒。"
褚長鱗聽話的等了兩天,這兩日徐斂之請假與褚明亮沒碰面,褚明亮不知長洲醒了。
長洲醒的那日下午,徐府請工匠加急做小童棺材的事傳開了,穿到章府的時候就成了長洲已然不行了。
章掩這兩日也未上朝,一直等着徐府的消息。現下傳來那姑娘不行了的消息,他膽戰心驚的思索,想來想去只想拖着楚南勒死在徐守正面前,一命還一命。
他平時為人就軟弱膽小,在朝中做事也是混個俸祿罷了。現下碰到這種事,火急攻心暈了過去。他嫌煩,沒留人伺候,暈過去時竟也沒人發現,他醒時還是躺在地上。他哆嗦着爬起來,心想娶到楚南這種妻子真是家門不幸,把這幾年過得不如意全怪罪在楚南身上。
褚長鱗也從采買的小厮那裏得到徐府做小童棺材的消息,她跌坐在地,哭喊着叫人去備車。她換了白衣,哭了一路,到徐府時還在哭。
徐棠觀得了下人消息帶着譚攬月去待客廳找她,她還在哭着,肩膀抖得厲害。徐棠觀猜想她這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上前安慰她,"你別哭?告訴我們怎麽了?"
褚長鱗眼哭得看不清,抱着徐棠觀大嚎,"垂珠,你別難過,譚二沒了是那毒婦的罪過,你們別難受了,還有蒼蒼,你們……"
"阿?你瞎說什麽呢?杳杳好着呢,她今日還用了許多飯菜。"譚攬月捂住褚長鱗的嘴讓她別再胡說。
褚長鱗止住哭,抓下譚攬月捂嘴的手問:"真的?"
"當然是真的。"徐棠觀安慰她,"她真沒事了,不過現下還沒醒,你要在我家住幾日嗎?等她醒了可以進去說會兒話。"
褚長鱗傻子似的開始笑,讓小厮回去告知母親,自己在徐府住幾日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