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星晖
星晖
長洲算了她每月工錢能有十三兩,一年有一百五十六,榴光吃住都從府裏出錢,按理來說也用不到錢,心裏有了個主意,"榴光,你攢了多少銀錢去買你姐姐回來?"
榴光來這兒大概五個月,前前後後攢了三十多兩。姐姐給的有三百兩銀錢,衣服首飾倒也一大堆她都收着沒打算賣,想等姐姐回來。
"回姑娘,加上姐姐給的現銀,不足四百。"
長洲問她,"你這麽賺什麽時候是個頭,我願意替你出錢,從你以後的月錢裏扣,你願不願意?"
榴光聽了立馬跪下,"姑娘受我這一跪,這是應該給您嗑的,我去将姐姐贖回來,往後我這條命都是您的!"
"我要你的命做什麽?我只要你的勞動力,你可想好了,拿了我的錢,你這個人得有幾十年是拴在我這裏的。"長洲提前把話給她說清楚,"老鸨要多少錢我都出得起,要不要随你。"
榴光傻笑着,"要!為什麽不要,我本來就是姑娘的人。我現在就去接我姐姐去!老鸨要多少都是應當的,姐姐那麽好價值千金,不會像我一樣只值幾吊錢。"
長洲聽着心酸,幾吊錢就買了一個人的一生,她自從跟了自己,除去馬車上鬧過一回,往後總是笑臉相迎,幹活賣力又有質量保證,心裏對她更是憐惜。和自己同齡還要大上幾月,吃了這麽多苦屬實可憐。
"榴光,那是她們眼神不好使,幾吊錢将你給了我,是我占了大便宜。你本就是明珠,你姐姐教你寫字算賬,你在那種地方還偷學了這麽大本事,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榴光含淚不落,更加亮晶晶的,"姑娘您總是誇我,我知道您意思,叫我自立自強,我記得牢牢的,刻在我心裏。"
"你的眼睛真漂亮。"荻花拿出銀票給榴光,"人又聰明,我真是羨慕你。我家裏只有個母親,心腸很好,你姐姐若不嫌棄,可以和她住在一起。我去看娘的時候還可以幫你看看你姐姐好不好,等你買了宅子,再将你姐姐接回去吧。"
榴光感激,接過銀票跪下磕頭。
長洲還是躲開了,自己只是利用恩情想讓她為自己辦事而已,這種算計來的恩情實在受之有愧,"叫上渙青和你去,若有事打起來了,他能出個力,去吧。"
停頓了一會兒,又道:"你去的時候,也給我帶個話。告訴樓裏的姑娘們,以後若不想當妓,或者老了失了顏色,可以來我這兒找活兒幹。意思就是這樣,你怎麽傳随便。"
榴光眼中的淚終于流下,扭頭狠狠擦掉出門套車,跟着渙青走了。
到了妓館,榴光直接帶着渙青去找老鸨,将來意說明。老鸨看榴光穿得人模人樣,身邊還有侍衛,獅子大開口,要價三千兩。
榴光眼睛不眨數出銀票,拿了賣身契立馬跑到披香的房中。
披香還在梳妝,門被人打開吓了一跳。看清來人忙站起來拉着她說話,榴光拿出賣身契給她看,"姐姐和我走吧,雖是姑娘出錢,但我為姑娘出力,你別怕欠她什麽。"
披香和她分開了五個月,每日漫長無比。那日沒走已後悔,現在機會來了她再不肯放手。也不管渙青在不在,脫下外衣換上尋常的粗短布衣,洗去臉上脂粉拿起桌上盒子其餘什麽都不要跟着榴光出門,她所有的值錢東西當日已給榴光,分開這幾月攢了些銀錢但也不多算在盒裏。
榴光又帶着渙青去找平日裏交好的姐姐妹妹們,榴光找到她們,拉着披香告訴她們:"我主家說了,你們若有人不想在這兒待了,可以給自己贖身後去找她。她會給你們安排活計,可以自己養活自己,她有些田莊鋪子,缺許多夥計。你們若是願意,就跟我走吧。"
她高興得終于像個只有十幾歲的孩子,"我已有了名字,叫做周榴光,我不再是翠翠。這是主家給我的,你們去了,也可以求主家給你們名字。她為人十分不錯,就是愛演戲了些,聰明可愛,是個和我同齡的好姑娘。她不嫌棄我,也不會嫌棄你們。你們給自己贖了身後若沒地方去,可以來轉山閣找我,那是我做活的地方。"
屋內有人躍躍欲試,但不敢這麽快下定決心。榴光和她們說了幾句話後,帶着披香走了。
披香和榴光回府後已有些晚了,但披香執着想去給長洲請安,榴光沒辦法,請示過荻花後帶着她進去。
披香第一次認真瞧清了長洲的模樣,是個很和氣的人,如果菩薩是真人,那就是她的模樣吧。
她已歇下,披着發穿着寝衣起來的,表情有些迷蒙困倦。為了自己這樣的人的求見,夢中也會醒來接見是嗎?
披香跪下放輕聲音給她行禮,"披香來給您磕頭,嗑完了就走。"
"好哦,你下去吧,以後好好過日子。你已不是披香,向前看吧,沒什麽大不了。"長洲帶着些鼻音,又打了兩個哈欠。
披香見到了後連忙告退,"星晖下去了,姑娘好好歇息。"
榴光也行禮,帶着荻花去自己屋裏,兩人一起躺下說着這幾個月沒能說的話。
荻花有些心疼自己姑娘,自己本不想叫她,是長洲自己聽見聲音醒了,讓她們進來的。
"姑娘這是何必呢?什麽時候拜謝不成?"荻花小聲埋怨着,"您也真是的。"
"無妨。"長洲脫下鞋又躺回去,"讓人家心裏不安做什麽呢?天晚了她又不是不知道,給她個安心罷了。"
荻花給她拉了被子退下,長洲慢慢的又睡下去。
第二日長洲上學後,荻花帶着榴光兩人去自己娘那裏。路途并不遙遠,幾人是走着去的。
荻花的娘年紀不算大,只是身子骨差了些而已。她向娘一一介紹榴光和星晖,荻花娘很高興她們能來親熱的拉着她們說話。荻花把自己的屋子收拾出來給星晖住,星晖十分感激。榴光勸她放寬心,住所已經在找了,叫她不要怕。
荻花留在家裏陪着她們,榴光去了鋪子幹活。
荻花拉着星晖扯線,星晖突然之間過上了普通女子的生活,有些不太适應。
荻花有心讓她多說些話,話多了壞心情自然就少了,"姐姐,你和榴光怎麽認識的呀?"
星晖想到以前,心裏暖呵呵的,她緩緩道:"我那時也才七歲,爹娘遭難沒了,爺爺嫌我是個女娃不要我,把我給趕了出來。那會兒大冬天的,我覺得冷,蹲在沒人的土地廟吃供品,吃着吃着榴光也來了。"
"她那會兒才兩歲多,光着腳流血,灰頭土臉神情倒是挺兇。我把果子分給她,她就跟了我。她的腳一直不見好,我沒辦法,大家都說有個地方只要脫了衣服躺着笑笑就能活下去,我們便去了。媽媽覺得榴光醜陋,不要她,我求媽媽留她當個粗使丫頭,又支使銀錢給她看病,我們倆才活下來。"
荻花唏噓,"當時你們沒想找個其他活兒嗎?"
"找過,人家不留。嫌我們年紀小,嫌榴光是殘缺。找了十幾天榴光越來越嚴重高燒不退說胡話,我才想到要去賣。被別人賣還不如自己賣自己,還不用給中間人錢。樓裏的姑娘大多都是被賣進來的,我是自己賣自己。我沒人要,榴光也沒人要,後來我便收了她做妹妹,我們都有人要了。"
"原本我們之間并無多少情誼,我可憐她年紀小小如同我一般。她年紀小将我看成救命稻草,剛開始相擁一起過活其實只是我心軟加上不甘心被家裏抛棄。本來舍棄她我也不必去妓館,可是想想那段時間的相依為命和靠在我心髒旁邊的腦袋,我竟狠不下心,再後來樓裏朝夕相處十幾年,我們生出了情誼。"
荻花娘一直在旁邊聽着,混濁的眼睛裏都是淚,哆哆嗦嗦的拉住星晖,口中直道"你受苦了"。
時間差不多,荻花回府,留下星晖與娘。星晖給荻花娘做飯,荻花娘呵呵笑着,慈愛心疼的看着她。
荻花回去,把星晖的事都說清楚,長洲聽着那幾句短短的話,實在不敢想她們那幾年是怎麽過來的。這麽讓她在那兒待着也不是辦法,長洲叮囑荻花,"你去問問她都會些什麽,和榴光一起商量着給她個活兒幹,賺點錢放身上才能讓她有安全感。"
荻花聽話,第二日去找星晖。星晖細細的把自己會的東西都說了,又有些擔心問荻花:"若我也跟着去做活,其他人會嫌我嗎?"
"姐姐你放心。"荻花寬慰她,"姑娘交待過了,你總是要走出這一步,就像榴光那樣,那日有人罵榴光有娘生沒娘養,她照樣笑嘻嘻應下。姑娘說您得向前看,向別人袒露自己的弱點是一件特別危險的事,別人知道你怕什麽,就會用什麽來攻擊你。"
星晖愣住,荻花繼續交待長洲說的,"你聽見什麽,都不用計較。剛開始你裝不在意,後來就會真的習慣了不在意。姑娘還說,別人說什麽就随他們去說,你實在不用在意。若實在害怕,姑娘也會給你想辦法,別怕。"
星晖有些動搖,荻花随後給她講了許多榴光被人瞧不起挨罵的事兒,聽得多了,星晖覺得不怕。人的攻擊力是有限的,倘若有人分擔,她的榴光會過得更好。
長洲終究是心軟,家裏鋪子也賺了錢。三人一合計,決定開個脂粉鋪子,對星晖來說,這也是件好事。她在樓裏也經常做脂粉,香料也很懂,她去了新鋪子上手很快。
夥計雖少,卻也和善。榴光與荻花經常來看她,日子一天一天正常過下去,雖然也有人會對她指指點點,但她第一次聽見竟然沒有多大情緒波動,只覺得這一天終于來了,她在承受的是當日榴光承受過的。
樓裏陸陸續續有人為自己贖身來找榴光,榴光根據她們擅長的,分別排在了不同的鋪子裏。還一起合夥買了個不小的宅子,姐妹們如在樓裏那樣一起住着,日子太太平平,有說有笑。
脂粉鋪也做得很好,誰能比樓裏的姑娘更懂胭脂水粉呢?
剛開始有人知道這家夥計大多是妓,心裏嫌晦氣不樂意。她們不樂意,有的是人樂意,比如其他樓裏的妓。長洲開門做生意,是誰來無所謂,都來者不拒。
名聲打出去,大夥兒都知道脂粉鋪裏的是為自己贖了身的人,心中隐約又有些佩服。加上輿論的力量,讓大家對她們的惡意不再那麽大。
輿論的力量,長洲玩兒得挺好的。她學別人寫話本子,把樓裏姑娘們怎麽進的樓的故事一編排,出了本子放出去。茶館裏說書的,戲臺上表演的,出了錢讓人接了活這麽一宣揚,事兒就成了。
樓裏的姑娘晦氣變成了樓裏的姑娘怎麽進的樓,遭受了多少虐待。女子本就心軟,世間衆人又都好扮演英雄角色,有錢的姑娘家也會買幾盒脂粉回去就當進點力。時間久了,脂粉鋪子真就盈利的開了下去。。
鋪子裏的夥計也都好好的做着生意,其實以前做過什麽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重要的是現在和未來。不過只憑借別人的善良做生意不可能長久,長洲又出了一系列主意維持鋪子運轉。
加上從樓裏出來的姑娘們實在是有個好頭腦,脂粉做出好幾個不同系列,每個系列還給取了名字編排了小故事。長洲讓她們提前畫出脂粉樣子貼在店鋪外面,又給總來買脂粉的姑娘們下期預告,限時限量發售。
長洲是從某些臭名昭著的lo店店家那兒學的這饑餓營銷這套,擠牙膏似圖透釣足人的胃口再加上限時限量,不太喜歡的東西也會變得喜歡。買回家積灰是經常有的事,不會有人一直上當,但一直有人會上當。
長洲痛恨這種行為,但是只改了擠牙膏圖透,別的全部照搬。春和在她腿上吃着雞腿,長洲自說自話,"春和,你還記得以前我買的那條花鳥裙嗎?從下訂單到拿到手我等了十個月,不過能拿到手就挺好的了。我之前想要一條裙子,等店家複刻等了一年,每次請店家再販的評論都有我一個。結果呢?她限時限量3000件,我什麽都沒搶到。"
她低低的笑出來,"現在我在模仿她們了哈哈,不過我總算明白她們怎麽會這樣了。被人罵兩句會怎麽樣,我結束這次販賣,再不定時拿出一些掉落,她們照樣會買單。我賺得盆滿缽滿,下次還敢,以後還做!罵就罵呗,想賺錢沒點臉皮和壞心腸怎麽能夠。"
春和耳朵動了一下,想到長洲在現代時罵得那些話。
"又是擠牙膏圖透,完完整整放出來你是會死嗎?放平鋪和人臺圖,誰要看這些藝術寫真?"
"怎麽我又沒搶到,連個參與獎都沒有嗎?反正你做得快慢都是翻車,搞限量有什麽意義?翻車少罵的人少是嗎?不是控制衣服質量,是在控制罵人數量吧?"
"新品和舊品同型不同柄,設計師是跑了嗎?這麽醜的設計加在這個型上你腦子被門夾了?"
"怎麽又延遲出貨?就給5元延遲出貨補償?"
"不是打包就是h,你留着生金子吧!"
"怎麽新版這麽醜?布料完全一樣再販舊版不行嗎你個廢物?"
"……"
這熟悉的感覺讓春和非常心安,以前是長洲罵人,現在是別人罵長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