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26
chapter 26
總有一個時刻,往往越是觸手可及,就越懼而不前。
小姑娘身上還是那件白色浴袍,只不過早已被雨水淋濕,混着粘膩的泥土,濕乎乎的貼在身上;腳踝和小腿上是黑泥也掩不住的傷口血跡,配上一張慘白的小臉,整個人顯得狼狽不堪。
一時間,洛惟站在原地,看着面前那道熟悉的瘦小身影一瘸一拐的走過來,人生第一次産生了後知後怕的情緒。
如果他當時沒把人氣走。
許懷先他一步跑到冷姍和小孩面前,脫下大衣,二話不說地就要往冷姍身上套。
冷姍接過衣服,俯下身子為小孩披好,摸摸男孩的腦袋,眯眼笑着。
“卷卷,姐姐走得慢,先讓這個哥哥回去帶你見媽媽好不好?”
小男孩猶豫片刻,似乎是想見到母親的急切勝過對陌生人的恐懼,松開緊緊攥着冷姍的小手,乖順地沖着許懷點點頭,“謝謝哥哥。”
冷姍朝着許懷笑了一下,柔聲安撫,“許懷哥我沒事,你趕緊先送他回去。”
小姑娘頓了一下,神情有些僵硬地轉過頭,向洛惟這處望去,不自然地開口,“.....我和洛哥一起回去。”
許懷擔憂地看了冷姍一眼,輕聲交代一句,又趕緊背起卷卷離開。
洛惟沉默不語地看着乖乖站在原地的冷姍。
小孩被許懷帶走後,她臉上所有強撐着的鎮定自若瞬間瓦解,巴掌大的小臉慘白,長睫垂着,眼角也耷拉下去,一雙滾圓的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他。
兩人安靜地對峙幾秒後,小姑娘委屈巴巴地嘟了下嘴,瘸着腿朝他走來。
似乎是牽動了傷口,擡腿的那一刻,洛惟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清晰聽見一記“嘶”的抽氣聲。
Advertisement
眼角青筋一跳,他緊抿着唇,兩步來到冷姍面前,不容拒絕脫下自己的大衣蓋在她身上,攏緊。
下一刻,洛惟略微弓着身子,雙手将人直接抱起來,一手托着腿彎,一手摟着她的肩膀後背。
“抓緊。”
冷姍驚呼一聲,下意識抱住了他的脖子,腦袋直直撞進一個溫熱的胸膛。
洛惟低頭看了她一眼,左手撫着她的腦袋,往自己胸膛裏埋了埋,一言不發地接着往前走。
“洛哥。”懷裏的小東西突然伸手拽了拽他的衣服,弱弱地喊着他。
“嗯,冷不冷。”
“不冷,”冷姍搖頭,不安分地在他懷裏亂動,又扯扯他的衣服,“你在生氣嗎?”
“我為什麽要生氣。”洛惟低下頭,看着她的眼睛。
那雙小鹿般總是濕漉漉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望着他,在暮色蒼茫中亮的灼人。
“因為我又一個人瞎跑。”
小姑娘說完眼神黯了黯,低下頭,小臉往洛惟懷裏一縮。
洛惟将人抱的緊了些,眉心緊皺成川字,後牙緊咬,“我沒生你的氣。”
冷姍愣了一下,露出半張小臉,默默望了他半晌,然後頭一扭小聲嘟囔一句,“洛哥,我沒有亂跑,我去找人了。”
男人心一沉,腳步頓住。
懷裏的人似乎在微微發抖。
“找到卷卷後,我發現他太害怕根本走不了,所以我只能背着他。”
“但我走了幾步也沒勁了,”懷裏的人吸吸鼻子,尾音打着顫,“還摔了一跤。”
“疼不疼。”
“疼。”冷姍可憐兮兮地點點頭,緊緊環住洛惟的脖子,“洛哥,你說我腿上會不會留疤啊,留疤我就不是最美的小仙女了。”
洛惟垂下眼,看着已經結痂的傷口,聲音幹澀嘶啞,“不會。”
兩人再沒話可說,一反往日吵鬧個不停的鬥嘴,異常沉默的緩慢前行。
洛惟幾次想開口,只覺嗓子幹裂生澀,手裏感受着懷裏的人越發明顯的輕顫,太陽穴跳得越發猛烈。
直到他感受到胸前已經被眼淚沾濕了一小片。
“其實我剛剛有點害怕,山裏沒信號,我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撥不出去。”
小姑娘的聲音悶悶的,輕軟的哭腔如重錘般,一記一記重重落在他心上。
“但我更害怕你是生氣才不接我電話的。”
心裏倏地一下,不知為何泛起一點苦澀,最柔軟的部分,一點一點的塌陷。
洛惟托着她的屁//股,将人往上擡了擡,聲音裏難得一見地帶了點哄人的意思,
“我沒生氣。”
冷姍止不住地吸着鼻子,抽抽嗒嗒地表示不滿,“那你還兇我。”
“我沒有兇你。”
“你明明就有,”小姑娘露出小臉,揚起下巴颏,小聲反駁,“你下午就很兇。”
“仙女給你的果盤,你居然都敢拒絕,态度還那麽差。”
“下次再這樣,頭給你打爆。”
洛惟垂眼看人。
小姑娘說話時還帶着濃濃鼻音,眼角處的淚痕明顯,眼神卻帶了一絲狡黠,左手勾着他的脖子,右手無意識的貼在他的胸膛上,掌心溫熱。
果然還是個小孩,情緒來的快,去的更快。
隔着一層布料,她掌心隐約傳來的溫熱如一記定心丸,莫名讓他安心了許多。
或許在這一夜,慌張害怕又失而複得的人,不止一個。
洛惟低下頭,朝她湊近些,附在她耳畔輕聲問,“現在還怕嗎。”
似乎是冷姍的錯覺,她總覺得,今晚的洛惟與往日裏有些不同。
他的話依舊很少,也還是那副不動如山的冷漠厭世臉,但在這一夜,他看着她的眼神,似乎比往日裏明亮熾熱了太多。
男人在她耳垂處低語,發燙的吸氣流連在她的脖頸處,久久不散。
熱意突然就從脖根處,猝不及防地向上燒。
冷姍覺得自己的右半邊臉已經酥麻地難以動彈,不自然地縮了下身子,搖搖頭,不敢再扯皮胡鬧。
“洛哥,”她仰着脖子去看洛惟利落分明的下颌線,“我看到你的時候就不害怕了。”
“其實我不怕你兇我,”她歪頭去看他的表情,“我就怕你不管我了,把我一個人丢在這裏。”
所以最開始打不通他電話的時候,她确實是害怕的。
也有點委屈。
她看見男人的勾結滾動了一下,視線下移和她對視。
他一雙漆黑的眼睛定定将她看着,語氣難得的柔軟,“我不會不管你。”
往日裏他的眼神大多是淡淡的,似乎沒什麽事情能讓他燃起太大的興趣,只有“應該”或“不該”之分而已。
就好像他把房子騰出來讓她住、在她受困時放下手裏所有事情來幫她,無外乎是為了“責任”二字。
但在這一個瞬間,她有些昏沉的腦袋莫名篤定,哪怕是有責任在,他所做的事情也一定有自己的态度。
就像那張購物小票一樣。
她悶頭盯了他的下巴好一會兒,剛想開口就隐約聽着遠處傳來嘈雜的聲音;偏過頭一看,不知不覺中洛惟已将她一路抱到來時的入山口處了。
下午他們待過的涼亭裏烏泱泱的全是人,室內一片燈火通明。
她拽拽洛惟的袖子,掙紮一下,低低開口,“洛哥你放我下來吧,你抱我過去好像不太好。”
洛惟無動于衷,順勢又将人往上擡了擡,“為什麽不好。”
什麽為什麽不好!
你這樣別人很容易誤會的好不好!
“這樣......別人會誤會的吧。”
洛惟皺了皺眉,沉聲反問,“你在意?”
冷姍瞪眼看着洛惟,“我!我......我其實也不是很在意。”
洛惟抱着她大步向人群走去,“那就別亂動。”
遠處已經有人喊着向他們跑來,冷姍略微偏過頭,餘光正好落在人群中的季灣灣身上。
她轉念一想,突然覺得洛惟說的沒錯。
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誤會去吧。
“你說的對,”冷姍動了動身子,同時右手也勾住洛惟的脖子,兩個人貼的更近,“反正我......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男人沉沉輕笑一聲,整個胸腔都低低顫震着。
“小姍姍!”文凱頂着一頭濕漉漉的灰毛第一個冒雨沖了過來,急的在洛惟身邊團團轉,“你沒事吧!”
“文凱,去喊山莊的醫護人員過來。”
不等冷姍開口安撫,洛惟面色平靜地先一步開口。
“醫護人員早就到了!是直接去小姍姍的房間嗎?”
想起自己亂的不成樣的房間,冷姍心中一驚,緊勾洛惟的脖子。
洛惟低頭,垂眼看她,“去我那裏。”
“好嘞。”
于是,在萬衆矚目中,洛惟沉着臉将冷姍抱回了自己的房間,随後趕來的一名醫師也一同進來。
刷卡進門,洛惟單膝半跪着,小心翼翼地将冷姍放在床上,護着她的頭讓她倚着床頭板,又轉身拿了兩個小枕頭墊在她腰後。
醫護人員打開醫藥箱放在桌上,出聲問道,“都哪裏受傷了?”
冷姍指指腳踝小腿的幾處傷口,“腿上。”
醫護人員活動了下她的腳腕,轉身去拿碘伏和棉簽,“只是擦破皮而已,我現在給你上藥。”
冷姍點頭說好。
清洗傷口污染物時,難免會牽扯刺激到傷口,冷姍低頭,心裏直顫悠地看着腿上那幾處血口子,在醫護人員又一次要為她細心處理時,沒忍住,身子劇烈顫了一下,嘴裏倒吸一口涼氣,輕“嗚”一聲。
害怕歸害怕,腿上的傷她還是非常在乎的,萬一沒處理好留下疤痕,對她來說用“噩耗”形容都不為過。
當她打算繼續偏過頭去看傷口時,一只大手緩緩蓋在她的眼睛上,掌心幹燥溫熱。
“別看了,累就休息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