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再遇國師
再遇國師
此刻靈濟寺後山的海棠花林中卻是另一番悠然景象,林間清幽,微風習習。
放眼望去,從南到北長着一簇簇搖曳多姿的嬌豔海棠,有的只開了兩三瓣,半藏半露,有的已經迎風初綻,嬌嫩多姿、妩媚豔麗,遠看就像一道夢幻的屏障。
穿過花林,一座六角紅漆亭臺隐在其中,隐約能窺見兩道人影在亭下品茗。
“這些年未見,小友的茶藝見長啊。”
說話的男子穿一身藍灰色布袍,頸子上和手腕上各套一串顆粒均勻的褐色佛珠,面容瞧着三十不過四十的樣子,與世俗中人們所想的與世無争、世外高人的氣韻有些不同。
他的眼神明亮睿智,與世無争之下帶有幾分精明之色,世外高人之間又存了幾絲煙火氣息。
若不是那一頭圓潤白皙的枕骨,很難将他與不問世事、心無雜念的出家人相較。
兩人中間隔着一方圓桌,桌上擺着一應茶器和爐具,爐中沸水滾滾作響,生起一片雲霧。
坐在他對面的男子只着一襲白色長袍,聞聲并未言語,只将一盞泛着熱氣的杯盞移至對向。
智慧大師接過茶盞,微微泯了一口,面上一派緬懷之色:“自三年前一別,我已是許久沒喝到過如斯好茶了。”
風月白輕勾了下唇角,于一片氤氲熱霧中擡眸,曝露在朝陽下的容顏如夢如幻。
“我觀大師神色,想來雲游期間自有一番感慨良悟。”
智慧大師拂了拂并不存在的胡須:“河清海晏,時和歲豐,便是最難得的景象了。”
風月白聞言笑了笑:“南诏湖光山色,春花秋月,與大慶相比別有另一番滋味,月白還以為大師樂不思蜀,待至冬日時節才将回呢。”
串着佛珠的手一頓,不知想到了什麽,智慧大師的臉色突然古怪起來,又氣又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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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白輕輕摩挲着手裏的茶杯,但笑不語。
智慧大師眼神躲閃,輕咳了幾下,不自然道:“雪路難行,路途遙遠,還是春日裏回來正好,沿途美景無數,豈不樂乎。”
他說完觑了一眼風月白的面色,後者一臉笑意,那笑容裏透着揶揄之色,滿臉寫着“我就靜靜聽你編好了”。
智慧大師心裏有貓膩,自覺失了場子,清了清喉嚨,話鋒一轉又說起了另一樁事兒:“實則不然,那日我夜觀天象,見九星易位,乃鳳星臨世之兆,只怕這天下,要變啊。”
他說這話時,難得的一派正經凝重之色,似有暗芒從眼底劃過。
風月白面上并不見驚訝之色,實際心裏也是如此。
他是國師,天象一事,自不比智慧大師知曉的要少,只淡漠把玩着茶杯,聲色溫潤:“變與不變,皆在人為。”
智慧大師悵然道:“天意不可為,天命不可改,但古往今來,總有人不遵天意,逆天改命。”
兩人都未再言語,短暫的沉寂過後,智慧大師突然道:“國師今年也不小了吧,原以為,我游歷歸來能聞喜訊,讨上一杯喜酒喝喝,不想國師大人還是孑然一身啊。”
風月白一頓,啞然失笑:“月白身為國師,自當以國為重,兒女私情自然另當別論,且姻緣天定,可遇不可求。”
話雖如此,但他心裏卻是另一番想法。
智慧大師撇撇嘴,忽然換上一副八卦之色:“話雖如此,不過貧僧觀國師這氣色,印堂發紅,面含春色,想來這桃花是不遠了。”
風月白垂眸一笑,眼底倘有什麽東西劃過。
智慧大師眼明心亮,立馬便發覺到了,以為風月白當真是紅鸾心動了,逮着好一通追問。
風月白不勝其煩,起身向遠處的小院走去,智慧大師驚呼道:“你去哪裏?”
“如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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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涼亭最近的小院不過數百步,正是風月白下榻之地,他提着衣擺緩緩踏上臺階,
這廂簫池魚已是蹲的腿都麻木了,神色恹恹。
已經過去小半個時辰的功夫了,怎的公主娘還沒有尋過來,便是烏龜爬也該爬到了。
思緒千回百轉間,簫池魚又悔恨起來,心道以後再不敢沒節制的吃東西了。
這幾日天氣愈發暖和起來,似有炎熱之态,府裏新到了些甘甜枇杷,每每飯後是她必食之物,她素來沒個忌口,一吃就停不下來,身邊人一不留心就叫她吃了大半筐去了。
這心裏一煩躁就顧不得注意旁的動靜,是以簫池魚并沒有發現逐漸靠近的腳步聲。
揉了揉發麻的小腿,簫池魚心下一橫,幹脆站起身來,都這麽久了,估計早就幹了,只要她不說,誰會知道優雅高貴、貌若天仙的宸陽郡主拉完屎居然不擦屁股呢。
正彎腰提褲子呢,忽然眼前一亮,門簾被人從外掀開,簫池魚欣喜以為是公主娘的人找來了,甫一擡頭便撞入一雙黑色的眸子裏。
光束随着那人一同攝入,打在昏暗的小茅屋裏,久不見陽光,有些刺眼,簫池魚眯了眯眸子。
場面仿佛被定格住,四目相對,那人漆黑的瞳孔直直的望過來,簫池魚口中只餘本能的反應了。
那聲音振聾發聩,風月白手比眼快,使勁兒一甩簾子,身體下意識往後退了好幾步。
他怎麽也沒有想到茅房裏居然會有人在,還是個姑娘家,且還是他所識之人。
黑色布簾在空氣中蕩出好看的弧度。
簫池魚雙臂繞膝蜷縮繼續蜷縮在蹲坑上,幾欲羞憤而死,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發生這種事情,丢人丢到姥姥家了都,虧她那日還笑話許靈卿。
她居然被……
她……
怎麽會在這裏碰到國師呢?
天,真是要命。
簫池魚悲憤的控訴着,突然,身下一陣......
這熟悉的感覺,那裏又……
嗚嗚嗚!
簫池魚生無可戀的扒着腦袋,再蹲下去,只怕她的腿都要廢了。
堂堂郡主因為拉屎蹲太久而廢了一雙腿?
這要傳出去叫她以後怎麽見人?
想到這裏,簫池魚望了眼簾外的某個方向,咬咬牙,心一橫,試探道:“你還在嗎?”
風月白立在門邊上,驚魂未定。
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腦海裏全都是方才掀開簾子後看到的那雙優美渾圓的修長玉腿,不同于男人的軒昂偉岸,他只瞧了一眼就知道那雙腿定是柔軟細膩的緊。
神思飄忽間,茅房裏傳來一道女聲,風月白醒過神來,意識自己在想些什麽,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
清了清嗓子,風月白故作鎮定答道:“我在,不知郡主喚在下何事?”
莫非,是想讓他負責?
如此猜想,他面上又是一陣紅潮。
正想着呢,只聽裏面的女聲又道:“那個,你有手紙嗎?我,我忘帶了。”
天知道簫池魚是怎麽忍着羞恥吐出這幾個字的,一口銀牙險些咬碎。
媽的,太羞恥了!
風月白似是沒料到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來,怔愣了片刻,反應過來後,只留下句:“郡主稍等,”便急匆匆回了他住的房間。
簫池魚松了口氣,要不是肚子不争氣,她是決計不會問人要紙的,而且這人還是……
嘤嘤嘤。
簫池魚覺得自己的形象全沒了。
沒過一會兒,風月白就拿着手紙來了,他小心翼翼的将手紙放在簾下,退開幾步,從這裏只能瞧見一抹飛快的淡粉指甲蓋縮影來,小巧柔嫩的很。
風月白想,等人出來,他還是先好好賠禮一番。
總歸是他不對,憑白地看了人家姑娘的身子。
若是人家要負責,他定不會推诿。
半晌不見裏面的人出來,風月白以為她是害羞,正要出聲詢問,誰知裏面人的聲音再次傳來,帶着些生無可戀的味道。
簫池魚僵着一張臉:“還有嗎?”
這三個字仿佛是從喉嚨裏強溢出來的。
風月白:……
雖然知道這樣不對,可是又很想笑是怎麽回事兒。
他于醫術一學上頗有造詣,很快便明白過來,她應當是吃壞了肚子。
風月白竭力忍住咳嗽的舉動,很快回應,語氣也聽不出任何異常:“有的。”
簫池魚聽到那腳步聲遠去,已經連松一口氣的舉動都做不出來了,她現在心裏充滿了絕望。
罷了,她現在所求不多,只求能快點把屁股擦幹淨。
風月白很快又送來另一沓手紙,這是他房裏全部的手紙,心道這回該夠了。
黑着臉解決了某些問題,簫池魚總算落下一顆心來,但一想到外面的人,心裏又是一堵。
風月白負手立在牆邊,一雙黑眸冷淡,臉上火燒似的感覺也漸漸褪下,裏面衣珏摩擦的聲音逐漸停息,就在他以為她要出來的時候。
簫池魚不帶感情的聲音落入耳裏:“今日多謝國師相助。”
風月白愣了愣,忙道:“是在下的不對,唐突了郡主,還望郡主海涵。”
簫池魚打斷他:“無妨,國師并非有意為之,只是顧忌小女子的名聲,今日之事,還願國師莫要對人提起。”
風月白默了幾息,心裏說不上是失望還是別的,淡聲道:“那是自然,郡主既已無礙,那在下便告辭了。”
語畢,疾步離去。
這回的腳步聲是朝着另一個方向,确定他離開後,簫池魚才完全放下心來。
她是真的沒有勇氣面對他啊。
蹲的太久,腿腳都有些不聽使喚了,理了理褶皺的裙擺,池魚一瘸一拐的踏出了這個昏暗的小茅房。
她發誓,以後一定随身攜帶手紙。
話說風月白從小院離開後,一路上默念了好幾遍清心咒。
罷了,以後去茅房還是先咳嗽幾聲吧。
智慧大師在山頂喝了一肚子茶,正不耐煩要去尋人時,忽聞背後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回頭一瞧,對着來人上下打量幾眼,咧嘴一笑:“我還以為你掉茅坑裏了,正要去撈你呢。”
風月白臉色一黑,又想起剛才的窘況來。
智慧大師這回沒發現的風月白異常,又繼續胡咧咧:“若是便秘可就麻煩了,你年紀也不小了,得保重身體啊。”
他這麽一說,風月白又想起那股難以驅散,濃濃彌漫在周身的奇異味道了,想來她的腸胃應該不大好吧,也不知她現在怎麽樣了。
但從剛剛簡短的幾句對話來看,她應當是不會尋死覓活的吧。
風月白想的沒錯,簫池魚從茅房裏出來後,便立馬調整好心态去尋端慧長公主了,完全不會讓人看出她那副拉屎沒帶紙的悲慘模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