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狠心

狠心

曲水流觞、酒社詩壇,凡來者必當是出口成章、雲霞滿紙。

好好地一場游園詩會,半途卻生了這樣一出鬧劇。

在場的衆人,估計誰也沒有料想到,翹首以盼的詩會竟然會以這種方式收場。

往年詩會的最後總會選出一位才華橫溢的“詩王”作為最終的贏家,也算是詩會的彩頭,衆人今日來的路上還在讨論今年“詩王”的頭銜究竟會花落誰家。

誰料“詩王”沒當上,卻發現心儀的公子是個不尊禮教、有辱斯文之徒。

時下男子多三妻四妾,姑娘家也并非全然不可接受,可程懷文是飽讀詩書的大家公子,平素對外也是一副文質彬彬的君子模樣,更是連煙花柳巷之地都不曾踏足過,怎麽會有如此慌亂之事。

這種未婚妻尚未過門,就讓表妹有了身孕之事發生在他身上,着實讓人難以接受。

好些一直默默将程大公子放在心底的少女只一瞬間便又将他從心裏扔了出去。

當真是愛與不愛就在一瞬間。

見此情景,衆人不好再逗留,紛紛出言告辭。

“程二姑娘,我家中還有事,便先行一步了。”

“我也是,改日再聚。”

“告辭。”

人走茶涼,本來門庭若市的錦簇園子,霎時只剩一臉陰沉的程大公子和臉色冷凝的程二姑娘,以及一個哭哭啼啼的兮兒表妹。

程二姑娘眼見衆人一一離去,這時候到有心囑咐大家不要謠傳今日之事,畢竟她心裏也曉得,正兒八經的未婚妻還沒過門,未婚夫就和寄居在府的表妹茍且有孕這事兒委實不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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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她再有心,也比不上有人的別有用心。

這位叫兮兒的,是程懷文母親的親外甥女,全名叫作白蕊兮,人如其名,眼眸如湖水,纖腰豐胸,跟多嬌花似的白嫩。

她是年前來投奔程家的,程夫人顧念着姊妹親情,一應穿戴皆比照府裏的正經主子,待她相當不錯。

誰曾想這小姑娘是個十分有注意的,明眼瞧着是個老實本分的乖巧女子,背地裏卻是個搔首弄姿的風浪貨,甫一進程府沒多久,便暗戳戳和程懷文勾搭上了。

程懷文素來是個擅長僞裝的人,平素從不去煙花之地流連,倒不是不好這口,不過是為了維持自己的君子名聲,白蕊兮的蓄意勾引正投了他趣好,一來二去便滾上榻了。

此時白蕊兮伏在程懷文懷裏,纖弱的肩膀一起一伏,擡起一張鮮花般的雨露面孔,口中自責道:“懷文哥哥,都是兮兒的錯,本想着能和謝姑娘認識一番,以後若有幸做了姐妹也能一同侍候你,沒想到謝姑娘竟這樣不顧情分,還連累懷文哥哥你,兮兒真是沒臉再留在這裏了,只盼兮兒走了,那位謝姑娘能消氣才是。”

語畢,她作勢要轉身離去。

程懷文看着懷中人梨花帶雨的嬌美面龐,見她一臉自責,只覺心都要碎了,趕忙攬住她的身子,柔聲慰藉道:“說什麽傻話呢,我是絕對不會抛棄你們娘倆的,便是毀了這婚事也不成。”

這話張口便來,但其中有幾分真意也只有他自己知曉了。

要說程懷文有多喜歡白蕊兮倒也不見得,左不過是新鮮勁兒還在,腹中又有了他的骨肉罷了。

和謝家的這門姻緣事關他的科舉前途,若成了,他便能少走許多彎路,他自是不會輕易舍棄的。

程二姑娘冷眼來看了一眼她大哥,又恨恨剜了一眼白蕊兮的造作模樣,心裏別提多嫌棄了。

她是個耿直性子,最見不得有人在她面前裝模作樣,打從白蕊兮進家門,她便瞧出這女子是個狐媚性子,安分不得。

出了這種事兒她縱使覺得不妥,礙着程懷文是她親大哥,她也不好多說些什麽。

事到如今,全看謝家怎麽說吧。

再說詩會結束後,衆人作鳥獸狀散去,茍且之事也不胫而走。

程大公子和表妹私通被未婚妻當場撞破這事兒,自詩會散後立馬便如同張了翅膀似的傳了出去,成了街頭巷尾,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從前好些個仰慕程懷文的姑娘紛紛改了心思,心裏不由得唾棄程懷文,同情謝姑娘。

果然,負心總是讀書人。

據說丹州在之後的很長時間裏,好些個姑娘家找夫婿,相看時,總要問上一句家裏可有什麽寄居的表妹之類的話。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且說謝靜宛自出了程府之後便一路寡言,既不哭鬧,也不說任何話,連一顆眼淚也不見,只呆呆坐在那裏,無神的望着窗外疾馳而過的風景。

聽人說,一個人傷心過度之下是沒有眼淚的。

簫池魚坐在一旁,看得難受,心裏也十分酸澀,任誰突然知道自己的未婚夫與別的女子有了孩子,心裏都是萬分不好過的。

這些日子她瞧着,靜宛姐姐對這個未婚夫也是相當在意的,每回提及,都洋溢着幸福的色澤。

她有心說些什麽來寬慰,卻也不知如何開口,想必這時候無論說什麽靜宛姐姐也聽不進去罷。

謝靜顏也難得的沒有再叽叽喳喳,只悶着一張臉,生氣極了。

回到謝府後,謝靜宛獨自一人奔回了房裏,不要任何人作陪。

簫池衣望着緊閉的房門,一張小臉寫滿了擔憂之色:“七妹妹,你說靜宛姐姐會不會做傻事啊?”

簫池魚關切的神色一頓,到忘了這一茬。

她隐約想起來一樁事兒,從前一位太守家的姑娘,未婚夫婿也是在成婚前和表妹搞在了一起,這位太守家的姑娘是個烈性子,自覺顏面有失,竟一條白绫了結了自個兒。

簫池魚一個警醒,難保靜宛姐姐一時想不開錯了注意,以防萬一,切不敢留她一人在房裏,便讓謝靜宛的貼身丫鬟在屋外好好盯着,一有事便來禀報。

“靜顏、靜儀,此事事關你謝家家事,我和五姐姐、六姐姐出面多有不宜,便只能由你出面去說,若是有事需要我們姐妹三人幫忙,只管來找我們便是,”簫池魚如是說道。

簫池月和簫池衣也紛紛點頭。

說到底,她們幾人只是謝府的客人,終歸是外人,此事算是家醜,只能由謝靜顏姐妹出面去說,倘若有用得上的地方,她們也絕不會推辭。

簫池魚心想,此事無論怎麽看都是程家理虧,不管他們對這門婚事态度如何,總歸自己的面子還是要的,想必要不了多久就會登門拜訪。

只是簫池魚想不通,既然這門親事是程懷文親自提的,左右無父母逼迫,又為何會有和表妹淫亂這檔子事兒,只消當初便聘了這表妹便是。

簫池魚想的不錯,沒過多久,程家人就上門了。

程大公子是個有心計的,不等謝府的長輩來問罪,便和程老爺、程夫人主動送上門來請罪。

謝家這邊剛聽完事情的經過,還不待發怒,便聽下人來禀,說是程老爺和程夫人帶着程大公子上門了。

正廳內。

“晚輩有錯,辜負了岳父大人的期許,更辜負了九姑娘的一片真心,只是無論如何,還望岳父大人給懷文一個忏悔的機會,”程懷文跪在堂下,一臉沉痛之色。

上首的檀木纏絲椅上坐着一個男子,穿一身深藍鑲邊刺繡錦袍,正是謝家三老爺——謝言。

即便如今已上了年歲,也能從那清俊硬朗的眉眼處瞧出他年輕時定是個極英俊的美男子。

此刻謝言冷着一張臉,皺眉不語。

程老爺見狀,看了一眼跪着的兒子,轉頭對着謝言慚愧道:“謝兄,小兒頑劣,做出這等有辱門風的事情來,不僅辱了程家,更是累及謝家的名聲,程某實在無顏以對,但事關兩家婚事,還望謝兄能聽他辯上幾句,給他一個悔過的機會。”

程老爺是個端正人,他半生磊落,對這個兒子也是諸多期許。

起初知曉這事兒也是好一頓生氣,可白蕊兮到底是程夫人的娘家人,還已經有了程懷文的骨肉,他縱然再生氣,也不能白白害了一條性命,便也只好一同将此事埋下,等日後新婦進了門再做打算。

誰知倒好,竟被人當場拿住了,還鬧得滿城風雨。

謝言還是不語,他旁邊坐着一位穿紫衣的婦人,正是謝家三夫人周氏。

周氏看了一眼自家老爺,而後笑了聲道:“程老爺這是哪裏的話,當初主動來求親的是你們,現在做出這事兒的還是你們,我們也實在不知該如何說起啊。”

程夫人也張了口:“其實不瞞謝夫人說,我那外甥女也是個可憐的,母親早早的沒了,父親又不管她,這才投靠到了我家,我一早也不知她竟和懷文生了這等事,心裏也是好一通生氣,但念及她有了孩子,也只得作罷。但無論如何,在我們心裏,我家大媳婦的位置,只能是九姑娘,兮兒她即便進了門,也不過是妾侍罷了,左右越不過九姑娘去。”

程夫人這話的意思便是說,白蕊兮孤身一人,沒有娘家靠山,以後就算擡她做了姨娘小妾也構不成什麽威脅,左右是無關緊要的人。

程懷文也忙道:“那日晚輩醉酒與表妹亂了規矩,身為男子不可推責,我與表妹雖有些情分在,但在我心裏,九姑娘才是我的妻子。”

謝言靜了半晌,終于出聲,他冷漠道:“既如此,那便去母留子,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程老爺和程夫人聞言一臉驚詫,險些從座椅上跌下去。

程懷文也是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置信,就連謝三夫人周氏也驚異的轉頭望着自家丈夫。

程夫人讷讷道:“去母留子?未免……”

白蕊兮初到程家時,程夫人覺着她命苦,好吃好喝待她,心裏還盤算着要給她找一個好人家嫁了,讓她後半生能夠無憂無慮過下去。

誰知她是個心比天高的,竟然把注意打到了自家兒子身上,程夫人又氣又無奈,但她到底懷了孩子,也不能将她怎樣。

若說對這個外甥女失望是真,可斷沒有恨她到要她性命的地步,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

謝言觑了一眼下首跪着的程懷文,壓了口茶,又淡淡道;“我謝家雖不是高門大戶,但斷沒有受此屈辱還要将女兒嫁過去的,念及和程家的情分,若是沒了這女子尚有轉圜的餘地,程兄且看着辦吧。”

程老爺和自家夫人對視一眼,又看向程懷文,張了張嘴正要說些什麽,就聽程懷文沉聲道:“好,那就依岳丈所言,去母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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