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鐐铐

鐐铐

薛亭風發來的定位離大路偏一些,入口處被雜草和灌木叢掩蓋,車輛進不去,沈卿元只好提前下車,沿着小路步行過去。

他艱難地尋路前行,躲避着兩側淩亂刺人的木枝,不小心踩進好幾次深坑,直到距離薛亭風的定位将近時,視線才豁然開朗。

眼前是草地、微風、湖邊,身後是雜草和深林,最齊全的浪漫要素。

若是放在小說情節裏,多半要在夜晚一起觀星,傾訴衷腸,最後順理成章地表白心意。

但此時此刻是白天,沈卿元好笑地停止自己發散的想法,走向湖邊只看得見一個背影,正在搖晃着身體彈唱的薛亭風。

還等他未走近,歌聲戛然而止,就聽薛亭風說:“元元,你來啦。”

“耳朵這麽靈,不回頭也知道我來了?”沈卿元坐在薛亭風旁邊的草地上,他今天沒紮馬尾,落下的發絲乖順地随着微風飄動,只有幾縷碎發不聽勸,偏偏在眼前找存在感,反倒平添幾分美感。

“……我故意的,想讓自己研究了一晚上的背影,能讓你第一眼看見。”

薛亭風見沈卿元鞋的兩邊沾了不少泥土印,言語中有點悔意:“還是不該耍帥,我應該去接你的,這條路不太好走。”

沈卿元聞言低頭看了看,搖搖頭表示并不在意,從包裏拿濕巾出來想簡單擦一下,立刻被薛亭風搶去,自顧自低下頭給他擦鞋。

“若是承玖像我這麽說……你不會不在意,肯定會一邊委屈一邊不理人,也不會想到需要自己去擦鞋。”

“不,不會有這種情況。”沈卿元否認了他這種說法,語氣平靜而肯定地說:“因為如果是承玖,是一定會去入口處接我的。”

“我……”薛亭風張張嘴,有點說不出話,他知道沈卿元沒有責備他的意思,因為他們的關系不足以讓沈卿元對他有期盼。

“別在意。”沈卿元止住了他的話,笑了笑轉移話題,“我從來不知道西城還有這樣的地方,怎麽選了這裏見我?”

這樣的天氣是極其舒适的,壓力與煩惱能夠自然而然散于風中。

Advertisement

“我偶爾也想矯情一點,這裏算是我小時候的秘密基地吧。”

薛亭風今天的狀态很是放松,他見沈卿元的鞋帶有點松動,俯身重新給他系上,慢慢講述道:“我自小生在西城,從出生起就被關在房間裏不能出門,學習有專門請來的老師教授,曬太陽的時間,一飲一食、每天要說的話、甚至于洗手、摸頭發的次數,都要按照薛家的安排。”

這是沈卿元沒有想到的過往,因為薛亭風給他表現出來的一直是行為不着調,說話喜歡插科打诨,只有關鍵時候意外靠譜的人。

于是他靜靜地聽着,“家裏三個孩子,成年分化後,只有我一個人分化成了alpha,所以其他兩個被我父親送走了……”

“送走了……?”

“嗯……其實也未必不是好事,他們被送到了其他市的普通家庭撫養,而我,你也知道。”

“……第一次見你,與其說是見色起意去偷窺,不如說是被家庭壓抑地太久,給被人安排的無聊生活找點樂子。”薛亭風突然話題一轉,說到沈卿元身上。

沈卿元反問道:“樂子?可我身上哪裏有樂子可尋?”

“嗯……A院難得一見的漂亮alpha,信息素強度卻意外超限,來到學校第一天就引起混亂,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薛亭風把自己內心的陰暗面一點點挖出來,血淋淋地擺在沈卿元面前。

“所以,一開始與其說是喜歡你,不如說是把我無處安放的情感寄托在你身上。”薛亭風坦白,“你知道的,有我這種經歷,注定不能也不會愛人。”

“可是沈卿元,我覺得我好像真的愛上你了。”薛亭風從他做的事情越來越超出限度開始,就确認了他對沈卿元不是好感,也不是喜歡,是愛。

沈卿元在面對表白信上露骨的話時,會害羞跺腳,也會惱火離開,可他在面對一段絕對真誠的表白時,臉上仍然是淡淡的,沒有多餘的表情,好像他天生就會去接納他人真實的愛,同時很難被打動。

他只是說:“已經晚了,薛亭風。”

薛亭風被拒絕,卻癡迷地望着他,嘴裏也吐露着癡語:“對,就是這樣,你這麽無情我也喜歡。”

沈卿元平靜地和他對視,最後還是薛亭風敗下陣來,“敗給你了,我說點別的,你會感興趣的東西。”

“你應該不知道,承玖的父母曾經是研究院的,那時候研究院和現在不同,有一衆狂熱研究到罔顧腺體報廢的人,而他的父母被逼迫參與了對薛家的實驗……我也是那個時候認識承玖的,他的父母受不了壓迫,離開了本市,什麽都沒帶,包括他們的孩子。”

所以承玖才會一直對研究院有所抵觸,但他如今仍然為了沈卿元接受了研究院的邀約,私下卻從來沒有和沈卿元說過一星半點。

“他們離開前把事情鬧得很大,研究院的人員被清洗,只是現在仍然有一部分人不死心,不過不敢再把手伸到外面,而是把自己家裏的alpha當作實驗材料,直到腺體被抽廢掉,淪為沒有信息素的廢人。”薛亭風不由自主摸摸自己的腺體,他也即将步入這一列。

話已至此,沈卿元能夠猜到薛亭風也是他口中的實驗品之一,他這時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薛亭風的小叔薛瑤。

“你小叔也參與了……?”

薛亭風沒有趁機說壞話,只是客觀評價道:“……他不是個壞人,偶爾也會幫我一些,但要說是不是個好人,得看你認不認可他的觀點,況且我覺得……他不會傷害你。”

“如果遇到危險,傅清越可以很好的利用,我知道他很聽你的話,成渝是個幫手但他實力有限,而且和你關系不夠緊密,承玖現在雖然信息素缺失,但他的影響力和實力方面還是值得信賴的,研究院目前也需要他,地位不低,至于薛瑤……他立場模糊,萬不得已的時候,你也可以找他幫忙。”

沈卿元還記得之前,薛亭風會因為幾句話就發瘋狂吠,甚至于和傅清越不分場合地打起來,而此時此刻,他卻能把每個人分析好,為他之後的情況做準備。

“元元,我知道你在想什麽……”薛亭風把放在一旁的吉他拿過來,簡單地試音,說了和上次同樣的話:“我現在覺得,那點沒有用的嫉妒心,不比你重要。”

“這一次是說真的,不是裝的。”

沈卿元咬咬唇,将碎發捋到耳後,薛亭風把每個人于他的優缺都分析透徹,卻偏偏忽略掉自己。

“你呢,那你呢,薛亭風。”

“去治療,或許吧……”薛亭風無意再多說,他撥動起琴弦,音符從指尖彈出,這并非一首情歌,也絕非悲傷的曲調,而是一首歡快的歌曲,驅散着即将分別的氣氛。

沉重的話題後,薛亭風仍然一如往常給他一段愉悅的時光,仿佛還如初見一般,讓沈卿元無法打斷。

“元元,還記得之前的約定嗎,上次是我不告而別,中午和我一起去坐纜車好嗎?”薛亭風站起身,沈卿元這才發現,不過一夜沒見,對方消瘦了很多,後頸疊加貼了數不清的抑制貼。

手機接連震動兩次,承玖按時按點發來消息,問他中午想吃什麽,需不需要帶甜點,最後一句是中午還回家吃飯嗎?

“你還知道你之前不告而別啊。”沈卿元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笑着拒絕道:“到中午了,我要回家吃飯了。”

薛亭風知道他不告而別的原因,是為了去做切割腺體的手術,可沈卿元不知道,所以他有點落寞地說:“這樣啊……”

“之前給其他兩個人畫了大餅,給你也畫一個。”沈卿元剛走了兩步,突然回眸一笑,在一片雜草林子的背景襯托下,笑容格外讓人移不開眼,“雖然不知道你在隐瞞什麽,但如果你完好無損地回來見我,下次我會和你去坐纜車的,一定會。”

薛亭風已經看不見沈卿元的背影,他撕下腺體上的抑制貼,上面的針孔多到滲人,他嘗試釋放信息素,卻困難無比。

“沈卿元,你總是會心軟。”

“雖然你說已經晚了,但我仍然覺得做這一切……值得。”

沈卿元在意識模糊間緩緩睜開眼睛,視線還無法徹底焦距,他下意識動了動手腳,是沉重的鎖鏈聲音。

濕滑的白色瓷磚上面鋪了一層厚重溫暖的地毯,冰冷的金屬在動作間貼上他的皮膚。

突如其來的冰冷讓他渾身一顫,意識驟然清晰。

這是哪……?

這房間裏的陳設他看了十多年,和他的房間一模一樣,但這種潮濕的氣息,應該是在地下的位置。

沈卿元昨日被薛瑤抽了腺體的血液,信息素尚還虛弱,禁锢住他的鐐铐很明顯還有抑制信息素的作用,他反複嘗試也掙脫不開,只好先行放棄。

大概移動了幾步,活動範圍只在床和地毯之內,他試着繼續向前,鐐铐在他細嫩的腳腕上磨出明顯的紅痕。

門把手被摁動,俯視着他的高大的身影走入,手裏還拿着幾塊縫了一圈厚重絨毛的軟布。

“……沈楓。”

發瘋,徹底發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