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他哪裏比我好?”金瘦棠質問着,要張三回答。
可張三被他掐着脖子,連喘氣都費力,自然是答不上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幾條墨痕從金瘦棠手上鑽入自己皮下。
金瘦棠松手,張三吃痛倒地,他驚恐地跑回家,撲到大水甕的前面,望見兩條墨痕在臉上游走。
張三慘叫一聲,跌跌撞撞沖出門去,逢人搖着手央求對方救命。
可村中人看了,都沒見到他說的什麽墨痕,因此只當他犯了糊塗。
當夜張三把自己給掐死了,死狀甚是凄慘。
據他的兒子說,他稱自己脖頸中有蛇,非死命扼住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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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家主母卧病多年,已經宛若冬日之蟬,一個咳嗽便渾身顫抖不止,根本無法下床行走。
雲清便帶了鐘寒夢往母親房間去。
雲家主母掙紮起身,初見鐘寒夢自是歡喜,只是低頭看去後,她就面色不悅了。
“鐘姑娘為何是一雙天足?”雲家主母眉頭皺起,“只有下等人家的姑娘才不纏足,我雲家是大戶,娶一個這樣的姑娘進門會惹人恥笑的!”
鐘寒夢撅起嘴巴,看向雲清師兄。
雲清坐在床沿說:“母親,她是我中意的人,我不願她受纏足之苦,若母親執意要逼她,那孩兒從這裏出去便剃了頭出家!”
雲家主母最知道自家孩子脾性,她知道雲清雖為人随和,可他認準的事情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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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罷了罷了,你這丢人現眼的玩意兒,有什麽我都依你。只要你別再提什麽出家的事情,好好的孩子有什麽想不通的要去做道士和尚,你要真這麽做了,回頭我到了地下,要怎麽跟你老子交代?”雲家主母拿帕子委委屈屈地拭去淚水,眼角餘光卻瞥着鐘寒夢。
她打得是以退為進的算盤,指望鐘寒夢有些自知之明主動請求纏足,可這眼淚掉了半天,不見鐘寒夢有所動作,這才作罷了。
雲清又提議:“母親,孩子想早些與鐘姑娘完婚。”
“你突然一提,有些匆忙,東西都置辦好,也得是明年開春以後了。”雲家主母咳嗽着說。
“不牢您費心,一切從簡。”雲清的意思是張燈結彩意思意思即可。
雲家主母便也點頭同意了,當然她心內是有別的盤算,她瞥了一眼鐘寒夢的肚子,心裏只以為急着成婚是為了掩蓋一些東西。她心裏只把鐘寒夢做妾室來看,一切從簡更好,只要兒子有了女人,便再也出不得家,不能做什麽道士了。
到吃飯的時候,雲清才小聲地同鐘寒夢道歉:“我母親久居深宅,心思深沉,話裏有話,你別見怪。”
“有嗎?”鐘寒夢品嘗着切好的牛肉,又灌了幾杯燒刀子下肚。她是真的心思單純,聽不懂深宅婦人話裏的那些彎彎繞繞。
雲清摸摸她的頭,心裏覺得委屈了她,說好了要将她當上賓對待,可母親話裏話外那些影射的意味總也不好。
“我掐指算過了,你母親的陽壽,恐怕只在這一兩天了。等事情辦完了,我們就走。”鐘寒夢說完之後才覺得有些不妥,又悄悄地擡頭看向雲清,“師兄,我沒有其他的意思……”
“無妨,生死是常事,每個人有她的命數。”雲清說,“這次假成親,便是我以俗世的身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
福伯得了令,也十分高興,他早早地想過這一天的到來,指揮着家中仆人各自去采買需要的東西。
福伯還從綢緞鋪子裏買了一匹最好的紅緞,上面繡着的暗色雲紋隐隐泛着波光,叫人移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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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地區的雪比南方的要更早,也更大。
一輪籠着清輝的明月爬上屋脊。
雲家挂滿了紅色的燈籠,磚瓦的四合院,冷清了多年後終于熱鬧起來。
雲家主母由侍女攙扶,終于顫顫巍巍地走到祠堂,她上了一炷香,跪在蒲團上。
“老爺,這麽多年了,清兒可算回了家,他還要成親了,說不準幾個月後就能抱孩子,我也許看不到那一天,可不管怎麽說,你交代我的事,我都做完了,到了地下再見,我也無愧于心了。”
雪洋洋灑灑地落下來,覆蓋了整座鎮子。
一個穿黑衣騎着高頭大馬的年輕男子,便是在這時候到了鎮子上。
小鎮是閉塞的,卻也是好客的。
年輕男子才進城門,就被幾個夥計模樣的人把一塊紅綢布塞到了手上。
這是當地的習俗,送給過路客商一些東西算作彩頭。
紅綢布上面繡着的是戲水鴛鴦,裏面包着的是一些碎銀。
“你們少東家很闊綽。”年輕男子說道。
夥計們喜氣洋洋道:“那可不是。我們少東家為人正派,對我們這些做夥計的也從來沒有一絲呼來喝去,他是個大好人。”
“是啊,好人有好報,你看他娶的妻子就知道了,見過的人都說那是傾國傾城的姿色。”
年輕男子扶了扶鬥笠,問他們:“不知往雲府的路要怎麽走?我是你們少東家的朋友,今天特地來祝賀的。”
夥計熱心地指了指前方:“你往那邊走,沿途的路上都系着紅色的綢帶。”
“多謝。”年輕男人說完,便翻身下馬,牽着缰繩,往沉沉的夜色裏走去了。
兩個夥計望着他的背影也泛起了嘀咕。
“這人真是少東家的朋友?”
“那必然是。你看他雖然穿着粗布衣服,可說的是一口流利的京腔,肯定是出身不凡。”
“只是,你有沒有覺得那個人好像陰沉沉的,我這一靠近他,我就感覺冷嗖嗖的。”
另一個夥計笑話道:“今天下雪,你瞧瞧你,棉褲都破了個洞,能不冷嗎?”
“有道理。”
雪越下越大了。
一人一馬,身上頭上都白了。
每走一步,都要把腿從雪地裏拔出來再走。
莫說南方人,就是中原當地居民,也不會這麽長時間在雪地裏行走。
可是,年輕男子不知疲倦一般,迎着風雪繼續走,等他終于來到雲府前時,門前挂着的兩盞大紅燈籠刺痛了他的眼。
雲清正抱了兩壇酒從外面回來,一面走,一面喚着門童來幫自己拿東西。
只是他注意到府前那突兀的一人一馬時,臉色卻變了。
門童應聲出來,把酒壇抱在懷中,
雲清拍了拍門童的肩膀:“把門關上。”
門童疑惑,卻也照做了。
“你來做什麽?”雲清看向金瘦棠。
金瘦棠把頭上的鬥笠取下,露出一張蒼白的臉來,連日趕路,風塵仆仆,不減他身上貴氣。
但雲清也察覺得出來,金瘦棠身上多了幾分鬼氣。
“明知故問。”金瘦棠冷冷地吐出這幾個字。
“過往的一切一筆勾銷了。她不想再見你,你也別來打擾她,”雲清說,“今天這個日子,我不想動手,你識相的話也快滾。”
“她是我的人。”金瘦棠并不肯讓步。
“你的人?”雲清氣憤地上前,揪住了金瘦棠的領子,“我那師妹心性單純善良,你糾纏她!欺侮她!枉你還是什麽書香門第,曾經的簪纓世家!我不管之前有什麽,但都結束了,你傷透了她的心,她也不想再見你,聽懂了嗎?”
“糾纏?欺侮?”金瘦棠冷笑着,“我們之間情出自願。”
“好你個太監!我給過你機會,既然你不識擡舉,那便休要怪我!”雲清從袖子中揮出數道符咒,符咒發出金光将金瘦棠團團圍住。
金瘦棠也不多讓,同時出手,雙手一揮,他面頰上現出數道黑色痕跡,無數蠱蟲從地下爬出,密密麻麻,鋪天蓋地将偌大的雲府團團圍住了。
“你能給她的,我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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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紅燭點上了。
鐘寒夢穿着一身華美的嫁衣定定地坐在銅鏡前發呆,今日丫鬟婆子齊上陣,将她好好地打扮了一番,她竟有些認不出鏡中的自己了。
屋子裏炭火點起來,熏得人直打瞌睡。
鐘寒夢撐着腦袋,蹬着繡并蒂花的鞋子,心裏泛起了嘀咕:“師兄怎麽還不來?不是說要去拿酒?他要再不來,我就先睡了!哼!”
門上忽然映出一條黑影。
鐘寒夢滿心歡喜地跑過去,連鞋子都沒穿。她打開門,親親熱熱地喊:“師兄……”
可待她看清面前情景後,便吓得愣在了原地,渾身寒毛炸起。
開門後,雲清的臉正湊到她的臉前面。
可他雙眼緊閉,面色烏青,唇角也還有鮮血的痕跡,鐘寒夢幾乎不能從他身上感覺出一絲生機。
“師兄?”鐘寒夢擡手捧住他的面頰,心疼得不禁落下了淚。
可這時,雲清倒了下去,才露出他身後站着的那人。
“是你!”鐘寒夢驚呼起來,她臉上的淚還來不及收起就變成了恐慌。
她轉身要去拿劍,可身上拖地的華美嫁衣反成了負累。
金瘦棠惡劣地踩住了她的裙擺,鐘寒夢身形不穩,就要倒在地上。
他輕松伸出一只手臂,将鐘寒夢箍在懷裏要逼她就範,鐘寒夢肘部朝他面部擊去,逼得金瘦棠暫時松手。
鐘寒夢提起裙擺就要朝屋外跑,卻被金瘦棠一把扯住了頭發,迫得她昂起頭來。
金瘦棠趁機将人打橫抱起。
鐘寒夢蹬着腿,可再如何掙紮也是徒勞無功。
金瘦棠将她重重地扔到了床榻之上!
心底的恐懼壓倒了所有,鐘寒夢蜷縮着向後退,縮在床腳,不由分說拿起所有手邊的東西朝他砸去。
金瘦棠也不閃,只是臉上被劃了一道細長的傷口,他擡手撫了撫自己的傷痕,卻什麽都沒說。
他目光冷冷地打量着鐘寒夢,一把握住她纖細潔白的腳踝,伴着一聲驚呼,把鐘寒夢拖到了她的面前。
“見他的時候,你歡喜得連鞋子也不穿了,怎麽見了我,你就擺出一張這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