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原來世界上只有一個願望家。

二樓的房間裏養了很多雛菊,用白色的瓷瓶精致的裝着,每天都有人澆水護花,早晨的露水挂在花瓣上格外亮眼。

陳尾巴撿垃圾回來,被劉管家帶到樓上,房間裏還是和往日一樣漆黑,烏壓壓的一片。

施聞客氣道:“去哪了?”

陳尾巴說:“山下。”

“今天掙了多少錢?”施聞難得正經打聽他的撿垃圾進度條。

“嗯……”陳尾巴掰着手指頭想,“十一塊六角八分。”

話一出,施聞破天荒的誇了他。

施聞捏着陳尾巴清瘦的腰窩,他玩的愛不釋手,仿佛手上在掂量二兩豬肉。

施聞說:“以後,不要送花給別人。”

陳尾巴聽着跟發號施令似的,但在施聞的心裏,這就是示弱,他在示弱,向一個小傻子示弱。

“為什麽?”陳尾巴很自然的反問,施聞的話就像收了豬肉的顧客在要挾老板一樣。

他仿佛在說——以後你家的小豬都不能賣給別人。

施聞嘴角彎了下,不再是溫和的表情,暖如仲春驚蟄天,輕風細雨般地說:“你想,你把花送給了別人,他們會像我一樣嗎?養在瓶子裏,還每天澆水嗎?”

陳尾巴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他想起小時候的夥伴,隔壁鎮的真真,他那時還是個流鼻涕的小孩,送了野花給真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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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真真沒有把他的花養起來,也不會像小施一樣每天澆水,隔幾天就死了,變成了幾朵幹屍。

“以後能繼續遵守《小狗筆記》的約定嗎?”施聞扯了扯他的衣角,分不清是讨好還是求饒。

陳尾巴歪着頭說:“那小黑板能拆了嗎?”

似乎小狗的本性就是讨價還價。

施聞反應過來,現在的小狗沒有之前好忽悠,他說:“早就拆了。”

陳尾巴半張着嘴,驚訝得表情都失控了。

“不相信嗎?”施聞極為正經,“你明天早上出門前去看看,那裏肯定沒有了。”

陳尾巴好奇地問:“什麽時間拆它?”

“很早之前就拆了,我知道你還在生氣,所以你不遵守約定,也不送花給我,對嗎?”施聞黯然失神般,“你看,我已經知道錯了,我不該讓他們去逗你和你的狗,所以我拆了小黑板。”

可陳尾巴一臉茫然,他轉不過彎,腦子轉的很慢,他頂多可能在想小黑板被拆時會不會掉牆灰,小黑板要被丢出去了嗎?女傭姐姐們會不會換一塊新的,腦子裏完全沒有意識到施聞所說的約定和錯誤。

施聞又說:“而且我還找了醫生給你的狗看病,我難道還不夠誠心嗎?”他說得無比誠懇,甚至讓陳尾巴隐隐覺得是自己的錯。

“我覺得……”陳尾巴有些摸不着頭腦,“好像不太對。”

“我說的不對嗎?”施聞故作吃驚,“是因為你的狗嗎?難道黑白不是你的狗狗嗎?我是在幫你啊!”

難道黑白不是你的狗狗嗎?是啊,當然是,他最喜歡黑白了,陳尾巴點頭,又突然覺得他說得過去。

施聞推着輪椅遠離了一步:“你是在怪我嗎?因為你和你的狗受到了傷害?可并不是我傷害的不是嗎?”

“我不、不怪你。”陳尾巴搖頭。

怪嗎?他不知道,什麽叫怪?陳尾巴長這麽大就沒跟人怪過,最大的不和諧還得追溯到他的童年,因為一塊牛皮糖粘在牙齒上怎麽也扯不掉,他那會小,認為自己是被什麽東西施了法術困住牙齒。

他傷心了幾天,發誓再也不吃牛皮糖,這算怪嗎?怪牛皮糖?

施聞帶着他去了書房,從書架上拿了一本漫畫書,說:“這是我最喜歡的漫畫書,如果你喜歡,我可以借給你看。”

“我不認識,那些字。”陳尾巴很實誠,帶着點窘迫。

“你不想學嗎?”施聞打開了書房的燈,翻開漫畫書精彩絕倫的一頁,說:“你不覺得這些很有意思嗎?我聽鎮子上的人說你小時候還跑去學校偷偷聽課,你應該很想學吧。”

“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會教你的。”施聞頓了頓,“但前提是你要聽我的,不能再違反約定。”

施聞又帶他去看養在瓷瓶裏的雛菊,信誓旦旦:“你的花,我養得很好呢。”

他甚至想讓陳尾巴誇獎他,在這個鳥不拉屎的破地方,陳尾巴可以任由他忽悠,比自己小時候養的蜈蚣還好玩。

見陳尾巴不為所動,施聞繼續說:“不信你現在下去看,小黑板真的被我拆了。”

陳尾巴的思想仿佛遭受了某種重創,磕磕絆絆地說:“我、我沒怪你。”

陳尾巴不想停留在之前的問題上,可施聞的每一個舉動都在重述那一句話。

施聞帶着他看漫畫書,說那些讓他教他讀書識字的話,可漫畫書仿佛在說:你在怪我嗎?

讓他看養得那麽鮮活的小雛菊,明豔的花瓣仿佛在說:你在怪我嗎?

施聞告訴他不信就下去看看,小黑板早就不在了,我做的多有誠心,被丢棄的小黑板仿佛在說:你在怪我嗎?

“我相信你。”陳尾巴總算說出了這句話。

得到了這句話,施聞臉上褪去了暗沉,難掩得意:“好了,陳小狗,別再糾結過去了。”

陳尾巴點頭,順應天意,順應他的引導,施聞拉着他在書房看漫畫書,興致沖沖的同他介紹自己的各種愛書。

他喜歡百科全書,歷史人物傳記,喜歡看地圖詳解……可這些陳尾巴都看不懂,他只會看有人物跳動的漫畫書。

施聞把他留在了書房裏,出去時還回頭看了一眼,他早按了輪椅上的按鈕。

這會門口正站着兩名仆人,施聞轉換了表情,換上了從前的冷冽,眼眸間再無半點溫和。

施聞壓低聲音吩咐:“一樓的小黑板先拆了。”

仆人們只管點頭。

施聞面無表情說:“問起來就說一個月前拆的。”

他與之前相比幾乎判若兩人,在陳尾巴面前是引路人,是溫柔知己,又是嚴厲苛刻完全不同于陳尾巴的同齡人。

在外人面前他又是沉默寡言的小少爺,他說話一向不中聽,聲調也冷,但這座莊園,除了那個小傻子沒人敢反抗他。

果不其然,第二日一大早陳尾巴下樓就先去了一樓儲物間,小黑板不在了,裏面還堆滿了紙箱子,那地方看起來真像被拆了很久都積灰了。

他問女傭姐姐小黑板去哪了,女傭們沒有回答去哪了,而是巧妙告訴他早在一個月前就被拆掉了。

陳尾巴哼着小歌,蹦蹦跳跳的下山。

沒有人知道陳尾巴為什麽會懼怕小黑板,施聞當他還在生氣,女傭們當他是受欺負難過。

陳尾巴每次犯錯了,或者違反約定,他站在小儲物間,看着面前的小黑板就會想起老師的戒尺。

那是很久之前的故事,他少時偷偷溜進鎮子上的學校,親眼看見老師的戒尺打在學生手上,都冒了紅血印,他看見後,再也沒去過學校。

他渴望知識,又害怕戒尺。他向往小施的溫和,又害怕懲罰,害怕施聞臉上的陰沉。

日子持續到今年夏末。

草坪的小雛菊開成了向日葵,二樓的走廊都挂上了雛菊燈,那個夏末迎來了陳尾巴的十八歲。

但施聞是很多年後才意識到這一點,就像雛菊的另一層含義——暗戀。

施聞想給陳尾巴一個完美的成人禮,傾盡全力,他從來沒有這樣的念頭,更沒有替誰操心過生日宴,從小到大只有別人給他舉杯祝福的份。

當他提出想把地下室那口黑色檀香木棺材送給陳尾巴時,劉管家當即大驚失色。

但劉管家沒有反駁他的這個想法,而是問:“您感覺幸福嗎?”

施聞的回答是:“挺好的。”不知道出于什麽情感,他回避了幸福這個詞語。

那口棺材最後也沒能送出去,陳尾巴生日那天,女傭們唱起了生日歌,一樓大堂裏挂上了彩帶,連黑白的狗窩都得到了甜頭,不僅多了骨頭湯和牛肉,還有蛋糕。

沒有人在意狗能不能吃甜品,但看見陳尾巴的面子上或者說施聞對陳尾巴的态度,那只老年狗也會得到一份小蛋糕。

劉管家慫恿陳尾巴去感謝感謝自己恩人,陳尾巴拿出了一坨小小的不知名糕點走到施聞面前。

陳尾巴罕見的穿了小西服,襯的兩肩更加削薄,長高了一些,走路也穩重了,臉上泛着淡淡的潮紅,他說:“給你的。”

施聞問:“這是什麽?”他實在想象不出那一塊用白色塑料袋包裹着,隐隐是醬紅色的物狀是什麽東西。

難道是一塊還沒來得及上鍋的意大利牛排?可更像搗碎了的草莓醬。

陳尾巴說:“紅棗糕。”

施聞恍然大悟,他曾經見過陳尾巴給黑白喂過這種東西,他收下了,但沒吃,扔在哪了,他也不記得了。

他當時不在意。

可多年後,施家那位有癖好的公子哥走在大街上,搶了小孩子手裏的一塊小糕點,是醬紅色的。

陳尾巴的生日宴以非常友愛的方式結束,劉管家說過生日的人,可以得到一次實現許願的機會。

陳尾巴合着手掌,許了一個小小的願望。

最開始沒有人知道,施聞騙他說:“你告訴我,我替你實現。”

陳尾巴叉着腰說:“說出來,會不靈。”有些置氣的樣子,像個臃腫的菠蘿頭。

施聞覺得哪裏有點可愛,摸着他的腦瓜:“其實,我是願望家。”

“願望家?”陳尾巴吓得捂嘴。

“別人的願望都是由我來實現的。”施聞湊近他耳邊,擲地有聲:“你的也是。”

陳尾巴屏住呼吸,眼神跟看豬飛了一樣,不可置信又不得不完全相信。

“我有一間小屋子,裏面裝的都是別人的願望,他們都排着隊等我來實現呢。”施聞得意滿滿,尾音都飄了起來。

陳尾巴結巴道:“我……我的也是?”

“當然。”施聞抱起手:“很快就會輪到你的願望,你等着吧。”說完他推着輪椅離開,背影看着格外潇灑。

陳尾巴趕緊跟了上去,腳步聲噠噠噠的,有幾分讨好的意味:“可是我跟你關系很好咦!你能讓我的願望快點嗎?我的願望很急!”

前面的人忽地笑了,小傻子真好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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