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我曾以為馴服一只狗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他變成一只真正的流浪狗。

陳尾巴是第二天上午回莊園的,他順着山路手上撿了根樹幹,一邊憂心忡忡,一邊用樹幹劃着落葉。

他不知道在擔憂什麽,也不知道在害怕什麽。

臨近正午,莊園的傭人們都忙了起來,陳尾巴進大門時還看見劉管家在訓斥一個抱着一籃子青菜的女傭姐姐。

陳尾巴別扭的撞着鐵門,劉管家看見他,飛快給他開了門,劉管家一臉和藹:“小陳先生,昨晚怎麽沒回來呢?”

“我去朋友家。”陳尾巴說,“她請我吃飯,太晚。”

劉管家大概有所了解,領着他上了二樓,到走廊口時,還友好提示讓他好好說話。

陳尾巴摸不着頭腦,敲響那間熟悉的房門,這時陳尾巴低頭看,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二樓地上鋪着的地毯都沒了,是怎麽消失的,他都沒注意。

“小、小施?”陳尾巴趴在門上翹首以盼,小心翼翼地呼喚,“我回來了。”

門是關着的,他看不見裏面的場景,以前小施都會給他留門,唯獨這次,陳尾巴敲了好幾聲,看裏面沒有動靜,他想起了黑白。

陳尾巴轉身跑下樓,找到劉管家焦急地問黑白昨晚吃了多少狗糧,他跑到黑白的狗窩去看,發現狗碗空蕩蕩的,碗底還泛着淡光。

他給黑白倒了狗糧和水,親眼看着黑白消化,完全沒注意到二樓的目光。

等黑白吃完了狗糧,陳尾巴選擇再次上樓,他這次進去敲了一聲門,施聞才同意了他進屋。

看着沒什麽變化,還有點溫柔。

施聞一如既往的溫和:“昨晚為什麽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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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尾巴看他沒動怒,以為他沒生氣,憨笑道:“我去,和朋友吃飯,她回來。”

“哦——”施聞意味深長,“原來你這種人還有朋友啊。”

陳尾巴沒聽出他話裏的嘲諷,一個勁的分享自己和小夥伴的童年事跡。

施聞摸着輪椅的扶手,低下頭看不見陰鸷的眼睛:“陳小狗,我覺得你挺讓人失望的。”他說完,擡起頭可憐兮兮地望着對方。

陳尾巴僵硬了一下,臉上的笑肉眼可見的消失,他第一次意識到面前的人很詭異。

“我是不是養着你的花,還有黑白供着,我每天還一個人等着你,可你晚上根本不回來 ,回來也不來看我。”施聞頓了頓,“你根本沒拿我當朋友吧。”

“你這樣的人,還糟蹋朋友的真心。”施聞推着輪椅向前一步,拽着陳尾巴的衣領子往下拉,“你就是個壞小孩。”

“壞蛋。”他刻意加重了這兩個字的讀音。

陳尾巴抿緊唇,說不出一句話,從小到大欺負過他的壞蛋很多,隔壁鎮的小霸王,還有喜歡搶他小橘子的流浪漢等等,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成為和他們一樣的人。

那種感覺讓他從天堂一瞬間墜入了地獄。

“我、我不是。”陳尾巴驚慌失措,連話也捋不清,“不是……不是壞蛋。”

“當然,你不是。”施聞勾唇輕笑:“你連壞蛋都不如,你之前還跟我說你最讨厭隔壁鎮的小霸王,你說他把你從屋頂推下去了,我看是你自己掉下去的吧,你家裏人還罵他,你心裏肯定很得意,不是嗎?”

陳尾巴吓得跌在地上,眼睛裏蓄滿了淚水:“我沒有。”他想解釋,解釋童年時的屋頂很高,解釋他掉下去時,很痛。

施聞仿佛尋到了好玩的東西:“沒關系,作為朋友,你也可以獲得我的原諒,你想獲得我的原諒嗎?”

陳尾巴掉下一顆亮晶晶的眼淚,點了點頭。

“這樣吧。”施聞說,“你去把你那個朋友叫上來,我們一起玩怎麽樣?”

陳尾巴不可置信地瞪着他,猶猶豫豫道:“一起玩?”

施聞摸了摸他的腦袋,換上了熟悉的表情:“對啊,朋友的朋友就是好朋友。”

“真的嗎?”陳尾巴被他溫和的表情折服。

“當然是真的,我什麽時候騙過你。”施聞裝的若無其事,“就今天吧,你把她叫上來,怎麽樣?”

陳尾巴很驚喜,甚至想現在就去把陳真真叫上來一起玩。

施聞得意地笑了笑,還吩咐人給陳尾巴的朋友做一桌菜好好招待,中午時他還下樓幫忙洗水果,看着有幾分地主之誼的意思。

……

下午過後,陳尾巴在快遞驿站附近撿紙殼,他換了錢,還買了一斤大橘子,去找陳真真時她正在家門口練滑板。

陳尾巴跟她說了小施的事情之後,陳真真從門後掄出一把大鐵錘:“我要不要帶個防身的?”

陳尾巴驚愕道:“不用,小施他不會害人。”

“我聽說啊!”陳真真八卦道,“山上的房子裏有鬼,還有人半夜看見過那莊園的窗戶口有黑影呢,聽說以前是墳場,底下埋了好多死人。”

陳尾巴明顯被吓到:“假、假的吧……”

“沒事,小尾巴。”陳真真說,“這次正好去把你的工錢要回來。”

可一路上,陳尾巴都有些心不在焉,總感覺很害怕,陳真真一直在打氣,念了好幾遍什麽和平口訣。

剛進莊園,劉管家親自在門口迎接人,樂呵呵的臉上多了幾絲欣賞,還吩咐人在一樓的客廳擺了個花式大盤水果。

“小尾巴,你不害怕嗎?”陳真真在他耳邊小聲說:“我怎麽感覺陰森森的。”

特別是她看見這幢莊園裏穿着統一制服都不說話的女傭們,還有二樓那詭異的雕塑,這裏就像一座被刻意圈出的孤島,陳真真打了個寒顫,後背發涼。

陳尾巴傻愣愣地搖頭。

陳真真對着劉管家說:“這個是我朋友,我是來幫他要工錢的。”

“這個,我也做不了主,得問我們先生。”劉管家一邊解釋,一邊觀察面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姑娘。

陳真真一聽就不高興了,總感覺對方的話裏有話:“你們是正經人嗎?你們不知道我朋友他和別人不一樣嗎?你們還忽悠他!”

施聞下樓時,陳真真正和劉管家吵得不可開交。

陳真真大嗓門一吼:“你們這是欺詐,別以為我不知道,我都問清楚了,你們現在必須把他的工錢發了!”

她說完,莊園裏裏外外都安靜了下來,靜的可怕,大堂裏只有喧嚣的風聲一閃而過。

陳真真看施聞的第一眼就感受到了不适,是一種由內而外散發的敵意。

施聞招了招手,劉管家就把陳尾巴推了出來,施聞收斂了臉上的笑意,淡然處之:“你喜歡黑白嗎?”

陳尾巴很快地點頭。

施聞又問:“你覺得在給黑白工作嗎?”

陳尾巴疑惑地望着他,眼睫不停顫動。

施聞換了個方式:“你每天給黑白喂狗糧,給它倒水,梳毛,你覺得付出這些,需要什麽嗎?”

陳尾巴猶豫再三,點頭又搖頭,最後選擇了撥浪鼓式搖頭。

“臭瘸子!”陳真真打斷了他們的對話,氣得火冒三丈:“你亂說什麽呢!張冠李戴,這根本不是你這麽說的,你們這裏這麽多幫工,也不缺我朋友一個,他完全可以不用給你們幹活!而且你們明知道他反應遲鈍,智力不比正常人!”

施聞扯了扯身旁的陳尾巴,無視那些話,皺眉道:“陳小狗,你朋友這麽罵我,還兇我,罵我臭瘸子,你不幫我嗎?”

陳尾巴愣在原地,還沒消化完陳真真的話,施聞又問:“你難道一點也不喜歡黑白嗎?”

劉管家站在大堂中央義正言辭的聲音響起:“陳尾巴先生并不是員工,我們之間沒有任何形式的雇傭關系,他選擇留在這,完全是出于自身的意願,畢竟黑白是很可愛的狗。”

陳真真一把上前揪住了施聞的領子,怒氣沖天:“放屁!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有多少規矩。”她剛松手,施聞突然跌撞在地。

輪椅翻的那一刻,在場所有人都亂的不行,陳真真直接愣在原地,陳尾巴趕緊扶着施聞重新坐回輪椅,吓得不輕。

他的聲音不大,但也不小:“真真,你不要打人。”陳尾巴還擔憂地看了眼施聞蒼白的臉,“這樣不對。”

陳真真感覺胸腔裏的怒火一下子就燃了,聲音拔高:“不是我!是他自己倒的,我都沒用力!”

劉管家緊接着在一旁補刀:“我們先生有心髒病史,如果出現意外,這位小姐,你全責。”

陳尾巴給施聞順了順氣,低聲問:“小施,你沒事吧?”

施聞假意喘了口大氣,氣若游絲:“你朋友,可能不太喜歡我。”

陳尾巴低下頭:“不是的……。”

“沒關系。”施聞紅了眼眶,故意強裝鎮定,露出脆弱的一面:“我會努力和你們做朋友的,你別生你朋友的氣,都是我的問題。”

“不是,不是!”陳尾巴直擺手解釋。

陳真真看這一幕,氣得咬牙切齒:“你們是怎麽騙我朋友的,我都記住了,你們給我等着!”說着,她上前拉住陳尾巴的手腕要走。

“小尾巴,你別在這了,我們下山回家,這種地方誰稀罕吶,一群黑心子的!”

施聞也拽住了他另一只手:“陳小狗,抱歉,是我的問題,我讓你和你朋友不高興了,但是黑白真的很喜歡你,你走了它又不吃東西,會餓死的。”

陳尾巴糾結的說不出話。

施聞看向陳真真,說:“我們之間可能有點小誤會,我們可以單獨談談。”

“滾——”陳真真還沒罵出口。

施聞握住了陳尾巴的手,像個受氣的小媳婦:“我想和你朋友道歉,她都不聽呢。”

“真真,你和小施好好說吧……”陳尾巴完全被牽着鼻子走,“小施,他不會騙人。”

沒等陳真真開口,劉管家湊到陳尾巴耳邊說了一句話,陳尾巴臉色驟變,匆匆跑去了黑白的狗窩。

引走人,施聞立馬變了臉色,冷冽至極,話裏藏刀:“陳小姐是嗎,我聽說你母親當廚子幹了十幾年,你父親在鎮上中學也幹了十多年,怎麽都沒想走出去?”

“關你屁事!”陳真真指着施聞鼻子罵,“我告訴你,今天起,小尾巴就不給你們幹了!他是我朋友,我絕對不允許你們欺負他。”

“你覺得他願意跟你走嗎?他舍得那只臭狗嗎?”施聞掀起眼皮子冷漠的打量她一眼,“我奉勸你,最好別再纏着他。”

“如果你不想你父母在未來都找不到工作,你最好趕緊滾,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之前。”

陳真真的節奏亂了,臉色發青:“你什麽意思?你想威脅人?”

“我不是威脅你。”施聞陰沉的面部隐隐藏着冷笑,眼射寒星:“我是命令你。”

“據我了解,你父母今年快六十歲了吧,家中二老都在住院,兩個弟弟還在上學。”

他輕笑一聲:“你別告訴我,你慫恿陳尾巴來要錢是為了你口中所謂的朋友,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他對錢多沒有概念。”

……

劉管家說黑白今日又吐了,陳尾巴來看的時候,黑白奄奄一息,眼睛連一絲縫都打不開,只有爪子還在微微顫抖。

陳尾巴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他在草坪上能看見遠處的施聞和陳真真在談話,陳真真擡起頭看了他幾眼,又低下頭。

他過去時,陳真真垂着腦袋,一句話沒說。

“小施?”陳尾巴小聲道。

“如果你想和你朋友走,我不會攔着的。”施聞幾乎細若蚊吶,委屈道:“我一個人也可以的,一點也不孤單,黑白也不孤單。”

“你、別這麽說。”陳尾巴心中多了一抹奇怪的負罪感,“我不會丢下你的,我……”

施聞握住他的手,在他手背落下一個小小的吻:“我的小狗,再見,你們走吧。”說完,轉身推着輪椅悲怆的離開。

陳尾巴想跟上施聞,但陳真真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

她說:“小尾巴,我是真的拿你當好朋友,實話實說我确實有私心,但這裏也不是什麽好地方,你跟我下山吧,別再來這了。”

陳尾巴眨眨眼:“我不能、不能丢下小施一個人,他會很難過的。”

陳真真沒再逼他,松開手往大門走:“你鬥不過他們的。”她頓住腳步想到了什麽,又跑回來在陳尾巴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才走。

陳尾巴是看着陳真真走的,她臉上沒有笑,不像剛進莊園時那樣放肆。

陳尾巴一進大樓,施聞推着輪椅就轉了個身,面對面的打量他,眼神犀利,不懷好意的目光直接刺向他,讓人後脊發寒。

施聞嘴角輕扯,臉上沒有任何溫度,對着一旁劉管家說:“關門。”

劉管家恭敬地點頭,招手讓人關上了大門。

陳尾巴覺得哪裏有些奇怪,女傭姐姐們都低着頭整齊的站成了好幾排,劉管家和藹可親的神情也不見了,大堂裏安靜到詭異,似乎連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見。

他嗫嚅道:“小、小施,你要做什麽?”

施聞眼睛微眯,盯着陳尾巴因局促不安交纏在一起的兩只手,歪了歪頭,聲音冷成了冰霜:“打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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