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我十八歲那年,是最混蛋的一年。
陳尾巴躺在棺材裏,施聞拿着漫畫書,手搭在棺材沿給他圈不認識的字。
施聞近來表現得很冷靜,他看完書,難得評價:“這種書,三觀不正。”
陳尾巴撅着嘴不滿:“好看。”
“別想有的沒的。”施聞突然開口。
“什麽叫……有的……沒的?”
施聞眼裏浮現出冷冽:“我給你的,叫有的,你腦子裏想的都是不該存在的,所以叫沒的。”
陳尾巴小聲:“喔”
施聞有時候恍惚看不清面前這個人,他看着低眉順眼,卻總像一只時刻準備跳起來咬人的小狗。
那一年,施聞十八,陳尾巴二十歲。
陳尾巴見到陳真真的時候,正值初春,他躺在棺材裏午休,聽見地下室的鐵窗有聲響,那裏還長了一顆發芽的小草。
“小尾巴——”
陳真真從鐵欄子縫隙裏拉開了一道微弱的亮光。
陳尾巴翻身爬起來的時候,正看見陳真真的臉貼在窗戶上,陳真真招手讓他過去,他猶豫了一下,慢吞吞地爬過去。
“聽我說。”陳真真開門見山,“我爸被調去了南津城任職,我弟弟要在那邊上學,那裏是一個很溫柔的城市,我可能以後不會回來了,小尾巴,你想跟我一起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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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尾巴還沒回答,陳真真又說:“這裏是一個會吃人的地方,你待在這遲早會被玩死的,你不用擔心,我跟我爸說了,去了南津城你可以住我們家裏,我已經在讓我爸幫你找工作了。”
“如果你喜歡養寵物,我們家也有的,我弟弟還養了小貓呢,真的很可愛,你別在這了,跟我走吧。”
“可是……”陳尾巴低下頭,“小施,會讓我去嗎?”
他有些不确定,不确定自己在這的意義,不确定跟着陳真真走的意義,迷惘的讓人窒息,他應該待在這裏嗎?看陳真真的表情,或許不應該。
可他那時已經有了被訓的覺悟。
“我是來救你的。”陳真真從口袋裏摸出一把銀色的鑰匙,勸道:“明天早上,我來接你出去,我爸的車就在山下,只要我們下山坐上車,你就可以逃走了。”
“我……我可以問一下小施嗎?”
陳真真格外嚴肅:“你還不明白嗎?那個瘋子不會讓你走的,他就是個瘋子!變态!”
陳尾巴小聲詢問:“那黑白呢……我可以……把黑白帶走嗎?”
因為他不想做一個不負責任的主人。
陳真真想到那只躺在小木屋裏老狗,嘆氣道:“別想了,那不是你的狗,你沒有義務管它,如果你真的把它帶走了,它離開這裏可能會應激生病的,而且說不定那個瘋子還會對你咬着不放。”
“聽我的,我觀察過了,那個瘋子只有早上那會不在,我明天帶把我媽宰豬肉的那把大刀帶上來,你就從這扇窗戶爬,然後我們沿小路下山,不要走那條大公路,你今晚好好的,別露出馬腳。”
“明天過後,我們就去南津城看星星,那裏有一座很高的大樓,是離夜空最近的觀測點。”
陳尾巴似乎還不敢相信:“你……你真的會來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
陳真真微微一笑:“是真的,別擔心。”
“可我還有點擔心黑白和小……”
話音未落,地下室的樓道傳來一陣腳步聲,陳真真飛快逃離了現場,陳尾巴看向窗戶前方,那裏又空了。
施聞到的時候,陳尾巴還趴在鐵窗邊,他只是有些好奇,怎麽也沒想到陳尾巴會逃跑:“在哪做什麽?”
陳尾巴看向那道小小的陽光:“很亮。”
施聞推着輪椅到他身邊,堵上了那道小口:“我不喜歡有陽光的地方。”
陳尾巴癟癟嘴,糾結着該怎麽最後再見黑白一面。
施聞看他失望的樣子,跟賭氣似的,又掀開了那道小口子:“喜歡就看吧。”
陳尾巴轉而跪在地上,往他身旁挪了一小步:“我有點想摸黑白……”他說的聲音很小,還垂着腦袋。
“黑白啊。”施聞輕喃,“它最近又長胖了呢。”
陳尾巴低頭不語。
施聞平淡地開口:“看你表現吧。”
陳尾巴沒有見到黑白,施聞又讓他乖乖躺進棺材裏,晚上睡覺前,施聞還給抹了一身奇怪黏黏膩膩的東西。
陳尾巴實在沒憋住,疑惑問道:“這是什麽?”
施聞把他帶到自己腿上,面無表情的重複着動作,“擦身體的。”
施聞讓他脫掉內褲和小背心,陳尾巴立馬警惕了起來,姥姥曾告訴過他,在別人面前脫衣服是很嚴肅的事情。
沒容他拒絕,施聞一只手就扯掉了他身上的東西,還讓他背靠棺材,拉住他兩條腿:“張開點。”
陳尾巴被冰涼的棺材一碰,身體立馬打顫,緊緊合着自己的腿。
施聞從手上拿着的瓶子裏抹了一小撮,用指尖按進他腿縫:“往外張開,不是往裏。”
“小、小施……?”他覺得這個姿勢有點難受,還有點難堪。
施聞擡起臉,說:“你長疹子了。”
陳尾巴快哭了出來:“別……別弄這裏……”
“很快就能好起來。”施聞指尖一壓,他立馬叫了一聲。
夜很長,施聞總是抱着他睡覺,陳尾巴睡不着,他翻來翻去,吵得施聞忍不住打了打他的臀。
“好好睡!別跟個蟲子似的。”
陳尾巴卻覺得委屈,他才不是蟲子呢。
“小施……”陳尾巴嘗試着說,“我有點想下山……”
施聞沒什麽表情:“下山能做什麽?”
“我很快……就回來……”陳尾巴解釋着。
“別去撿垃圾了。”施聞說,“不好。”
陳尾巴突然撐着一只手起來,有一絲嚴肅:“小施?你……跟我走吧。”
施聞彎了彎嘴角,無聲輕笑:“跟你走?能去哪?”他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有人說要帶他走。
“我、我撿垃圾養你。”他說。
“哦,那可能有點困難。”施聞略顯失望,“我很難養。”
陳尾巴不太明白:“為什麽?”
施聞把他拉下,抱着他,低喃道:“我不用養,活不了多久,但是……如果你願意跟着我,陪我一起走……我可能會很高興。”
“跟你?我們去哪?”這次輪到陳尾巴困惑。
“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像你姥姥那樣。”施聞說完,緘默許久。
可現在,他突然又有點不想讓這個小傻子跟着他一起走。
“我們還會回來嗎?”陳尾巴摸了摸他的眉眼,湊的很近。
施聞沉默着沒回答。
陳尾巴好奇道:“你的眼睛裏面好像有水。”
施聞松開他,直接坐了起來,半眯着眼睛:“可能風太大……”
—
清晨的第一縷光給了陳尾巴離開的勇氣。
他并不是想和陳真真走,他只是想出去,出去看看陽光,地下室陰暗潮濕,整日不見光,他想念從前獨自游蕩在大街上的日子。
陳真真沒騙他,早上小施走後,她真的來了。
陳真真用銳利的大刀劃開鐵窗,将他從逼仄的小窗戶拽了出去,陳尾巴還沒弄明白事情緣由,就被裝到一個壁面滿是泔水的黑桶裏。
早上開始下雨,細細密密的小雨,像跳舞的白砂糖,白得晃眼。
不知道路過哪裏,陳尾巴聽見了小施的聲音,他豎着耳朵,想再聽聽小施的聲音。
可入耳的是破碎的花瓶聲,還有怒罵和呵斥,陳尾巴還沒聽清,泔水桶好像上了一輛搖搖晃晃的貨車,他覺得自己挺像搬家的小螞蟻。
陳尾巴扒開蓋子一邊,看見了下山的風景,路邊有一大片春天的狗尾巴草,微風徐徐,佛過他臉頰時帶着一股潮濕的新鮮泥土味。
他從桶裏被陳真真拉出來,陳真真帶着他往山下跑,陳尾巴頻頻回頭,他記得這條路,是他們小時候的秘密小道。
陳真真激動道:“小尾巴,下雨了。”
陳尾巴擡起頭看,雨珠們不偏不倚,他的眼睛裏也跑進了一場雨,他重複着陳真真的話:“下、雨、了。”
“正好給你洗洗。”陳真真看了一眼他身上粘膩的泔水,興奮地拉着他手腕奔跑。
“你以後不用再害怕了。”她說。
“謝謝你,真真。”陳尾巴隐隐感到了高興,或許是因為這場奔跑,又或許是因為不害怕這三個字。
陳真真的父母在山下接應,她爸開了輛小車,後面還跟着一輛藍色大貨車,上面堆滿了他們家的各種家具。
陳尾巴和她一起上了她爸的車,陳真真這時才感到是真的逃出來了。
陳尾巴小聲說:“真真,我的小屋裏還有錢呢……”他以前攢的錢都藏在了自己的鐵棚屋裏。
陳真真皺眉道:“很多嗎?”
陳尾巴掰起了五個手指頭,呆呆地看着她。
“以後有的是機會掙錢。”陳真真安慰他,“如果你現在回去,就真的再也出不來了。”
陳尾巴那個時候還不太懂再也出不來是什麽意思,他理解的逃出去或許和陳真真所說的不一樣。
別人都說他傻,他知道,所以他在很努力的學聰明,可他怎麽學都學不好。
車子從杉樹鎮坑坑窪窪的泥土路出來,卷起了一陣灰色塵煙,随後開上了大馬路。
陳爸開着車,陳媽坐在副駕駛,轉頭看了一眼:“小陳啊,你的事真真都跟我和她爸說過了,你別擔心啊。”
陳尾巴心裏疑惑,他的事?他的什麽事……
陳真真拍了拍他的肩,好心提醒:“我都說了,我肯定不會不管你的,朋友仗義吧。”
車子卻在這時來了個急轉彎,陳爸開着車,暴躁地大聲吼了一聲:“坐好了!!”
車裏劇烈晃了幾下,陳尾巴差點撞到車玻璃,陳真真擡眼看向從後方竄出來堵着的車,心裏頓感不妙。
陳爸氣得不輕,這一看就是碰瓷的,他大步下了車,盯着前面幾輛黑車,逼得教書先生都破口大罵:“媽的,你們怎麽開車的?超車也不是這麽超的!真是不要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