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他那天說自己是烏龜,我沒反應過來。後來我想,他不是烏龜,而我應該是王八。

三天後,施聞決定将陳尾巴從地下室帶出來。

總用毛巾擦身體也不行,他需要好好的再洗一洗,不過有點艱難。

施聞準備帶他出去,陳尾巴猶猶豫豫的抱着他的腿蹲在地上,淚眼巴巴地望着他。

乞求的意味不言而喻。

施聞沒想到他會這麽不願意,只好問:“不想出去?”

陳尾巴神色慌亂地點頭。

“為什麽?”施聞推着輪椅轉身,“你不是想逃出去嗎?”

一聽這話,陳尾巴立馬吓得掉了眼淚,結結巴巴地說:“……我、我聽話。”

“不對。”施聞皺了皺眉:“我不是問這個。”他明明在問他為什麽不願意出去。

陳尾巴就差跪下了,眼圈早就染上了薄紅,內心恐懼不安,他把這個狹小的地下室當成了保護自己的殼。

陳尾巴不會表達,他很難解釋自己的感受,甚至連心裏的恐懼都摸不着頭腦,他總是找不到安全感,慌慌張張的樣子:“我、我是……是烏龜……”

因為他想起了小時候在外面游玩時看見的小烏龜,戳一戳,小烏龜就會把腦袋縮進殼裏,再也不出來。

他可能也是一只小烏龜,但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只烏龜願意被人肆意扒開殼。

施聞眉頭擰的更厲害了:“烏龜?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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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尾巴還是低着頭,姿态軟弱,恐懼下一秒就會被生生拽出自己的殼。

他是被半拖出去的,走前,手還緊緊扒着地下室的門邊,死活不肯撒手,劉管家和幾名傭人費了些力将他搬出來。

他又哭又叫,似乎能感覺外面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他們都知道在地下室發生的事情,知道他有多麽難堪,他此刻身上一定長滿了刺。

陳尾巴的尖叫聲很快充斥着整個莊園,沒有人知道他經歷了多大的黑暗,又為什麽對地下室情有獨鐘。

他去求施聞,哭聲一片:“小施……不要……不要剝我的殼……”

施聞拎着他的胳膊肘,棕黑色的瞳仁微微動搖,臉上很難看出什麽意味。

劉管家于心不忍,一旁小聲提醒:“先生,這孩子可能有些應激。”他不再稱呼陳尾巴為小陳先生,這一刻幾乎是脫口而出的。

“先起來。”施聞很幹脆的命令道,“去洗個澡。”

陳尾巴根本不動,十足十的演繹了一只癞皮狗應該有的特性,就差在地上撒潑打滾了。

施聞掄起袖子,露出手臂上一條長長的疤痕,那是陳尾巴絕食期間的生存資源,幾乎是他絕望之際逢生的甘泉。

施聞手臂在陳尾巴眼前晃了幾下,陳尾巴看見那道疤痕,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傻傻的跟着施聞進電梯,不費吹灰之力的就領進了二樓。

換洗的衣服是施聞親自挑的,其實他伺候過陳尾巴很多次,也不差這一回,而且他不反感,還有些愉悅。

施聞手裏拿着一套棉質的睡衣,看了眼站在門口委屈的人,指着浴室門說:“進去洗澡。”

陳尾巴紋絲不動。

“過來。”施聞語氣不太好聽,拽了他一把。

浴室的水溫也是施聞調的,陳尾巴有點奇怪,洗澡很慢,水要時刻控制着,又不喜歡讓傭人們幫忙,施聞只好一旁替他把守。

陳尾巴身上那件青色的褲子還是施聞昨天給他拿去的,這會再脫下來除了沾上點汗味,還有一絲棺材裏潮濕的悶味。

施聞有些皺眉,還是給丢了出去。

陳尾巴洗澡是站着洗的,他不喜歡躺在浴缸裏,在施聞的注視下開始往身體上搓沐浴露。

他在這裏洗過很多次澡,施聞從前也見過,但這次好像不一樣,施聞說不出來,想起他們之間的相處方式,好像是從陳尾巴十八歲生日那年開始改變的。

熱氣溢出浴室門,玻璃門覆上了一層灰蒙蒙的霧,隐約可見被白霧籠罩的四肢。

陳尾巴洗完澡,踩着濕答答的腳從浴缸裏出來,然後找施聞要衣服穿。

這其實是個很平常的動作,因為他以前也是這樣的,形成了一種習慣,沒有人覺得有什麽不對。

施聞看着他挪過來,黑色的短發還在滴水,腳趾浸泡在地板的熱水裏,小腹平坦,四肢孱弱,腿根也沒多餘的肉,白得耀眼,但過于像筷子腿,風一吹就能打折兩條腿似的,施聞覺得不怎麽好看,毫無美感。

手裏遲遲得不到衣服,陳尾巴只好很小聲的督促:“給我……”

陳尾巴燒透了臉,兩頰紅到了耳根,光着身子站在別人面前是一件很考驗耐力的事,何況他是個沒有耐力的人。

施聞尋到了什麽好玩的,就讓他站在自己面前,兩腿放開。

施聞想起自己好像一直忽略了一點,陳尾巴不是小孩,比他還大兩歲,是個早已走出了小孩圈的成年人。

施聞直直盯着他那處,氣息不太平穩:“長大了很多。”不知道是在說人還是在說什麽。

陳尾巴覺得很羞恥,他再傻也知道小施在看什麽,他有點不懂怎麽拒絕和反抗,就像被女鬼勾走了魂一樣。

他不知道怎麽的來了一句:“我殼掉了……”

施聞碰了碰,那意外彈了一下,他擡眼看陳尾巴,語氣輕佻,隐隐藏着寵溺意味:“和你人一樣傻。”

說完,才将衣服遞給他,陳尾巴轉過身穿衣服,施聞就在他身後,眯起眼睛打量他的身體。

陳尾巴不知道什麽時候變得很害怕陽臺的窗戶口,施聞想到之前扮鬼吓人的事,無奈拍拍他,然後問:“跟我一起睡,也會害怕嗎?”

陳尾巴搖頭,很努力的在憋着眼淚。

“別哭了。”施聞忍不住嘆氣,“哪裏有男孩子像你這麽喜歡流淚。”

陳尾巴埋進他懷裏,結結巴巴地說:“……真的有鬼。”可沒有人相信他的話,也沒有人相信他曾親眼見過鬼。

那一陣子陳尾巴變得很愛吃蔬菜和魚蝦,每日飯桌上必少不了魚肉之類的海鮮,他連辣豬蹄也不愛吃了。

施聞完全有重新寵着小傻子的征兆,負責廚房的傭人們最會看臉色,一頓準備的比一頓豐盛。

陳尾巴連續吃了快半個月,臉上也容光煥發的,完全不像之前被關在地下室整日尖叫的小傻子,更沒有人提過他曾被關在地下室的事情。

施聞印象最深的是,那天陳尾巴三更半夜抱着一盤海鳌蝦,一個人躲在衣櫃裏偷偷吃,施聞不是被他吃東西吵醒的,而是那股食物調料味過于明顯。

他最終在衣櫃的角落裏,逮到了這只可憐兮兮的小狗。

可沒有人知道陳尾巴為什麽要躲在衣櫃裏吃東西,他很害怕,施聞只是半夜将他關在陽臺晾了兩分鐘,他就害怕得不行。

施聞想不通他為什麽要偷吃,白天在飯桌上吃了那麽多,肚子一直撐着,難道晚上就餓到了這種地步?他明顯不信,可又問不出緣由。

施聞覺得他太神經,還有些幼稚,明明已經不是小孩了,在他身邊待了也不是一天兩天,說話做事還是沒長進,行為依舊怪異。

這個重任最終交給了和陳尾巴曾經打過交道的女傭姐姐,可女傭不敢惹人,于是這個擔子又到了劉管家身上。

白天,劉管家和陳尾巴一起在花園給黑白洗澡,還幫忙打理了黑白的小木屋,趁着閑暇的功夫。

劉管家不着痕跡地問:“是不是晚飯沒吃飽,晚上才偷吃東西的?”

“不是……”陳尾巴似乎被傷到了,哀聲道:“不是偷吃。”

劉管家一直知道這孩子吃軟不吃硬,只能好言好語勸了一上午。

陳尾巴才決定告訴劉管家,俯在耳邊偷偷摸摸地說:“因為我是一只烏龜。”

他嘴裏還叼了一棵從草坪裏揪出來的青草,眼睛眨巴兩下,一臉無辜,怎麽看都不像說謊。

劉管家震驚的差點沒緩過神,還是不可思議:“所以,你覺得烏龜應該吃魚和蝦?”

陳尾巴點頭,神情格外認真。

“你……”劉管家斟酌後,問:“你怎麽确定是烏龜呢?也有可能是其他的……”

陳尾巴又俯在劉管家耳邊,悄悄說:“我有殼,我很确定我是一只烏龜。”

當天下午,劉管家把這番話告訴了施聞,他覺得那個孩子有些不正常,不知道是因為天生心智不成熟,還是被關久了,造成思想畸形。

那是他們最後的夏天。

很平常的夜晚,施聞晚上把人抱在自己懷裏,語氣有點兇:“不準躲進衣櫃裏!不準偷吃東西!不準害怕窗戶……”

他說了很多個不準,可陳尾巴一句也沒聽進去,攏緊自己的小身板,就像躲進自己的烏龜殼一樣。

陳尾巴吸了吸鼻子,覺得真好,因為他自認為自己是一只有殼的小烏龜,可以藏起來,誰也不能找到他。

他又往被子裏鑽,這個時候夏天已經快來了,房間裏的空調都調了人體最适宜的溫度和濕度。

施聞以為他冷到了,關心問:“冷嗎?”

陳尾巴沒回話,露出圓溜溜的眼睛,捂着被子,透着一絲乖巧。

不知道什麽驅使,黑夜就像催.情劑,施聞鬼使神差的在他額頭落下了一個溫柔的吻。

四目相對,陳尾巴幾乎瞪直了眼睛,施聞心裏也狠狠跳了一下,很多東西都開始蔓延。

施聞想起白天劉管家說的那些話,心裏隐隐不安:“為什麽要說自己是烏龜?”

“回答我。”施聞掰起陳尾巴的小臉,想看個究竟。

陳尾巴把頭埋進被窩,又被施聞撈了出來,他偏不依不饒的要往被子裏躲。

最後臉頰藏在了施聞的鎖骨處,呼吸直接打在了施聞的皮膚上,差點在他鎖骨上燙出一個洞。

“你還記得漫畫書的內容嗎?”施聞問,他突然很想喚起陳尾巴從前活蹦亂跳的模樣。

施聞一手抱着陳尾巴,一手摸着他微微紮人的短發,喃喃道:“你不是烏龜,是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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