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第 15 章
——他記錄了每一次挨打和懲罰。但我當時并不承認,懦弱且卑劣,因為我意識到,我不想成為他口中的施暴者,我想要他愛我。
夏天的時候,陳尾巴又開始四處躲,自從被嚴令不準再偷吃其它東西後,他變得格外小心謹慎,有時候還有些神經質。
劉管家幾次三番的勸陳尾巴,始終無果。
陳尾巴很害怕施聞“打”他,每次做事的時候,都會先哭叫一會,然後哭幹眼淚,沉沉昏過去。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總要被“打”,小施對他的懲罰從地下室轉變到了“打”他,這對他來說,比在地下室的日子更恐怖。
房間裏的聲音是從下午開始的,此起彼伏的響了快三個鐘頭,陳尾巴跪趴着連腿都伸不直。
“小施,別打了……”
施聞沒停,只是在懲罰過後,吻去了他臉頰的眼淚,他俯身仔細看着陳尾巴右耳上的那顆小黑痣,侵略性一度想讓他咬掉那只耳朵。
施聞惡劣的聲音響起:“都說了多少次,怎麽還是不聽!你以為躲起來我就找不到了嗎?嗯?”
“我沒有躲……”陳尾巴很委屈,聲若蚊蠅,“我只是回到殼裏。”
“回什麽殼?”施聞的聲音漸漸放大,莫名有些恨鐵不成鋼,“你還當自己是烏龜呢?哪有烏龜是你這麽當的,一天到晚淨找地兒瞎躲!”
其實施聞每次在床上心情都很好,享受過後畢竟心裏是踏實的,施聞把陳尾巴的臉掰過來,盯着一張紅得滴血的臉。
陳尾巴的頭發早就濕透了,手指還挂在嘴邊咬着,不過眼神稍有些叛逆,像顆炸毛的早春紅桃子。
施聞沒好氣地說:“信不信我以後把這屋裏的衣櫃都砸了,看你還往哪躲。”
陳尾巴猶豫不決:“為、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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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為什麽。”施聞嘴上很兇,但還是替他擦了擦滿頭大汗的小臉,手上的動作激得陳尾巴止不住發顫,生怕再被打一次。
“衣櫃……沒……沒有錯。”陳尾巴憋不住話,“為什麽也要被砸?”
“你不往裏面鑽,我就不砸。”施聞哼了一聲,補充道:“看你表現。”
夏天那陣子,陳尾巴不躲衣櫃了,經常在花園裏逗黑白,中午頂着大太陽,整個人被曬的汗水直淌。
陳尾巴乞求過很多次,他想把黑白帶進屋子裏,夏天實在太熱,那應該是杉樹鎮有史以來最熱的夏天。
陳尾巴擔心黑白會被烤壞,看着黑白蒼老的眼睛,心疼得不行。
每每求情時,施聞就問他一句:“要狗,還是要我。”
“要黑白。”陳尾巴說。
身後的一衆傭人們幾乎同時被吓得夠嗆,唯恐施聞發難,像之前在地下室那樣連累整個人莊園,幾乎沒人過得順暢。
施聞臉色發青,眼神殺氣騰騰,一整天都在冷暴力,他故意不和陳尾巴講話,故意讓傭人們不理睬陳尾巴。
不到一下午,陳尾巴就洩了氣,整個人萎靡不振,他甚至還沒弄懂自己為什麽突然間就被孤立了。
他只能去看黑白,把自己被孤立的傷心事講給黑白聽,黑白很懂事,每次都會蹭着他的手背撒嬌。
還是劉管家偷偷告訴陳尾巴,下次如果施聞再問他要什麽,就答要你,這樣黑白就會搬進屋子裏了,每天還有空調可以吹。
陳尾巴一臉不可思議:“可是……我是要黑白呀……”
他貧瘠的大腦實在想不通,為什麽回答要你,黑白才能進屋子,明明小施不喜歡黑白。
第二日,陳尾巴的表現十分乖順,他午飯後還屁颠屁颠的給施聞榨了西瓜汁。
不過他不會,都是女傭姐姐們教他的,專門讓他端了一杯最甜的西瓜汁去二樓。
那會,施聞在書房裏看書,陳尾巴捧着一杯紅彤彤的西瓜汁,他站在門口探頭探腦,心裏排練着劉管家教他的話,還自以為沒被發現。
從他那不規律的腳步聲在樓道響起時,施聞就察覺到這小傻子來了,不過是想看看他究竟想幹什麽。
沒過兩分鐘,門口的人就急促的不行,最後邁着小步子敲響了書房的門。
陳尾巴穿了一件白色的背心,胳膊被曬黑了一點,手臂上還有分界線,進房間時眼神十分古怪。
施聞看着桌面那杯西瓜汁,不确信似的問出口:“你弄的?”
陳尾巴揪着兩只手,誠懇地點頭。
放下杯子後,他就不走了,賴在施聞跟前不知道想表達什麽,陳尾巴還在書架上拿了本書,一旁饑渴地看着施聞。
施聞推着輪椅過去,難得見他主動看書:“看的什麽書?”
陳尾巴兩手支起書,示意他自己看,施聞意外地挑了挑眉,一本藏藍色的書,《道德經》三個大字十分惹眼。
施聞故意問:“你還會看這個?”
陳尾巴沒聽明白,他根本沒看書,只是随手拿了一本,心裏實則在醞釀劉管家教他的話。
“果汁……好喝嗎?”陳尾巴不知道怎麽來了一句題外話。
施聞識趣地點頭:“好喝。”
“我想說……”陳尾巴鄭重道,“黑白。”
施聞等着他解釋:“然後呢?”
“我要你。”陳尾巴一鼓作氣:“而你和黑白不一樣,因為你已經在我心裏了,黑白只是在花園裏,它很熱,夏天會被烤壞,我、我不想看見它生病,生病很難受……”
施聞沒表态,而是反問:“誰教的?”
如果他問這些是誰教你說的,陳尾巴可能會老實回答劉管家,但他沒這麽問,差那幾個字陳尾巴的理解就不同。
陳尾巴直白道:“我想過。”
“什麽時候想的?”
“昨天……晚上和剛剛。”他從昨天晚上到剛進書房,還有坐在這的幾分鐘裏一直在想,話是劉管家教的,但也是他想過的。
施聞沒說允許不允許,讓陳尾巴喝了半杯西瓜汁,中午後在書房蒙頭大睡。
陳尾巴會打小呼嚕,聲音雖然不大,但還是能吵到人,類似小貓咕嚕聲,而且晚上睡覺不打,偏偏白天打呼。
施聞要在書房裏上課,身後的呼嚕聲一陣一陣的,他只好去捏他鼻頭,可陳尾巴不醒,最後施聞一下午看不進書,淨顧着捏陳尾巴鼻頭玩去了。
那時,施聞就隐隐預料到未來不會一帆風順,但他不願意去細想,極力掩飾所有情緒,他的心在七歲時就被鎖住了。
夏天很快,黑白最終還是被搬進了一樓的房間,陳尾巴知道是小施答應了,他興致沖沖地跑上樓,以為将這份喜悅分享就能得到一份同樣的快樂。
但卻迎來一次挨打。
陳尾巴把那種“挨打”歸結于犯錯的懲罰,他還沒弄清楚事情緣由,就被施聞按在了書房的地板上,他還是跪趴着被打。
陳尾巴開始明白,明白自己以後将會迎來很多次這樣的懲罰,但他寧願被關進地下室,也不想剝光了被人打。
挨的多了,陳尾巴就很少哭了,他難過的想當一只縮頭烏龜。
他偷偷在本子上記下這些事,并取名《被打記》,将挨了多少打,怎麽被打的,都寫得一清二楚。
比如,被打前小施會先脫他衣服還是褲子,是先親再打,還是先打再親,再把他脖子咬出好幾個紅色小窟窿等等。
—
施聞接到了父親的電話,在那個夏末,實驗室的項目早已到達了最後一項,他需要回去,協助父親完成這個偉大的十仿計劃工程。
他這十八年的人生,也該結束了。
十仿計劃——是通過人體改造工程創造衍生物。
他兄長曾經就是這場實驗裏的犧牲品,父親卻告訴他,兄長并非是犧牲品,而是為人類科學做出巨大貢獻的英雄。
施聞的父親是國內最出名的科學家,他在杉樹鎮這偷來的這四年,還得益于他有一個實力不俗的母親。
母親與他父親達成了協議,将早該在他十四歲時就應該完成的實驗推後了四年。
施聞覺得可笑,他這位拿自己兒子做實驗的親生父親,可謂鐵血無私,而他這對父母更是極端的要命。
陳尾巴晚上睡覺時不太安分,他經常失眠,害怕這害怕那,常常弄得施聞跟他一起睡不着。
“小、小施?”他又開始鬧騰。
施聞無奈閉了閉眼:“鬼吃不了你。”
“你別打我了。”陳尾巴每天晚上都會先求饒一通,“我……聽話的……”
施聞說:“行,聽話就不打。”
陳尾巴睡不着,施聞只好随便編造幾個小故事,拿出唬人的姿态。
施聞還告訴陳尾巴,地下室那口棺材是他未來下葬用的,他在自己十四歲的時候就準備了後事。
他不喜歡火葬,他腿受傷成了殘疾人,而死後他要當個完整的人躺在黃土裏。
陳尾巴不明所以,他其實還沒完全明白那幾天在地下室的事情,他不吃不喝,被困在棺材裏,他不能出去上廁所,不能去山下撿紙殼。
他可能連痛苦是什麽都還沒摸清。
“我做錯了嗎?”施聞緊緊抱着他,忽然問了一個在他們兩人之間得不到答案的問題,明知故問,可他還是要問。
施聞明白,他應該得意,應該大笑一場,然後将這只聽話的小狗拉出去溜一圈,告訴所有人,他才是真正的主人。
可他高興不起來,在陳尾巴學會順從他之後,他說什麽,陳尾巴就做什麽……
如果陳尾巴說他做錯了,施聞想,他也可以接受,他甚至可以重新思考,重新定制《小狗筆記》的規則。
知錯就改……知錯能改……他會做到的,他會改的。
但陳尾巴再愚鈍,再不開竅,也知道這個時候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就像劉管家說的那樣,小施高興了這個莊園裏的所有人都會高興,包括他,包括黑白。
陳尾巴很努力的在學,睫毛輕顫,說着那三個違心的字:“你沒錯。”
施聞心裏猛地一顫,他表面若無其事,指腹還抹去了陳尾巴眼睫上的淚珠,只是手抖得不像話。
“早點聽話就好了。”不知道在說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