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從前讨厭雨天,後來愛上每場秋雨。

施聞想不通他有做過什麽過于血腥的事 讓這個人這麽怕他,拒他于千裏之外。

施聞是在痛苦中選擇回國的,追溯到他離開國內的第一年,他回去那會在父親的實驗室被抽走了骨髓。

後來在洛杉矶醫學中心養了近半個月,母親找到他,告訴他實驗可以再推後兩年。

施聞是矛盾的,他糾結于從前的各種苦難,又回頭眷念,他天生應該被人抽血剝皮才對。

他看香槟美酒,看人來人往的街巷,看昏暗綿長的燈光,看每一場秋雨都會想起那只小狗。

他不擅長尋找東西,卻很喜歡挖掘某種因子。

施聞想,他大概是真的瘋了,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瘋狂是在醫學中心的一段日子,當時有位金發碧眼的美女護士。

他居然在一個異國陌生女人身上看見了陳尾巴歪着頭笑的傻模樣,甚至一度無法直視身邊的任何人。

這個世界實在魔幻到讓人發狂。

他在浴室洗澡,拿毛巾時看見鏡面上折射出了一個清瘦柔弱的背脊,施聞疑惑對着鏡子觀察自己的身材,卻發現那并不是自己。

他站在樓頂吹風,低頭看車水馬龍的人海,卻看見滿城大雪,有人不堪一擊躺在雪地哆哆嗦嗦。

他躺在大床上,習慣性的攏緊自己的手臂,回過神,才發現自己懷抱裏什麽也沒有,最後無奈何,只能抱枕頭慢慢入睡。

後來,施聞趕走了所有企圖送上門的男人和女人,暴躁地砸碎了所有鏡子。

他不再凝望任何大雪天的天臺,封閉自己,回避任何有關過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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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聞去看過醫生,心理醫生拿着他的病歷單,不忘調侃他可能患上了一種名為陳尾巴的病,最後無疾而終。

在洛杉矶的第二年夏天,施聞決定回國。

他終于,再也扛不住這巨大的形如蜘蛛網般令人窒息的情緒,他像被人遺棄的破布娃娃,狼狽不堪帶着一身污垢,匆匆逃回國。

這些年,愛與負罪感在他心裏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樹根植入心脈,牽動五髒六腑,他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在為陳尾巴出氣。

愛和歲月告訴他:你是那只笨蛋小狗的出氣筒。

施聞收到國內發來的情報,第一次情報是有人說在人民醫院附近看見過陳尾巴,第二次是今年有人在城中心的垃圾站附近看見了陳尾巴。

在此之前施聞遲疑、彷徨、搖擺不定……但一得到這個消息,他昏聩的頭腦卻變得異常清晰。

他決定回國,去找一個傻子。

離國時,他走的潇潇灑灑,回國時,又倉皇至極。

施聞回國的那趟航班因暴雨推遲,實在荒唐,他坐在候機室看着外面的大雨淹沒地平線,思緒早已離開了本體,他又想到和陳尾巴相遇的那天。

似乎他心裏被種下了魔咒,一種名為秋雨的魔咒,他會在秋雨時節想起陳尾巴,想起陳尾巴曾經在他面前啜泣的可憐樣。

可他那個時候并不知道,原來每場秋雨都是愛情證據。

施聞記得曾經拒絕過自己的一位著名心理醫生,是位與衆不同的華裔,對施家的看診費不屑一顧。

在施聞講述了自己和陳尾巴在杉樹鎮的經歷後,那位心理醫生前後判若兩人,還用輕佻的口吻毫不猶豫拒絕了他。

甚至對他說:“抱歉,我不想向一位霸淩者施以援手。”

“如果可以,我更願意見見那位曾經被你傷害過的小天使,希望他後半生過得比你幸福。”

“當然,你可以将我當成庸醫,我無話可說,我的人生格言就是:同情弱小,鄙視強權。”

施聞回到杉樹鎮,找到陳尾巴曾經的鐵棚屋,可那裏什麽也沒有,鐵棚屋拆了後被夷為平地,變成了一條陌生的瀝青馬路。

他就堵在馬路上,穿着一身昂貴的定制西服,不像乞丐,反而像落難的新郎。

偶爾有來往車輛罵上幾句,或者有一些怪異的眼神在他身上來回流轉,那是個相當有脾氣的暴雨天,雨點大的能砸爛他破碎的心。

施聞全身淋濕,站在陌生的大馬路上,迷惘的像個找不到家的孩子。

他在杉樹鎮東逃西竄,跟過街老鼠沒什麽區別,找到一個陰暗的小角落都能躲上一天。

從前,施聞以為趕走陳尾巴身邊的所有人,用父親小時候教他的那一套方式去引導陳尾巴,他就會順從自己。

在國外的有一段時間,施聞格外厭惡陳尾巴給他的感覺,如果不是那些事,如果不是陳尾巴,他怎麽會變成一個連自己都覺得陌生的人。

他怎麽會同情在馬路上被大車碾死的流浪狗,怎麽會在意那塊廉價糕點,怎麽會懷念沒有意義的從前。

可是他又感受到了痛苦,在洛杉矶的街頭看見因争奪食物被亂槍打死的流浪漢,他想起了陳尾巴,甚至極度擔憂陳尾巴也會遭遇這樣的事情。

離開的第一年初冬,施聞仿佛回到了那年冬天。

陳尾巴抱着黑白在頂樓花園被凍的瑟瑟發抖,臉上裂開了好幾條紅痕,他躺在雪地裏,弱弱地喘息,稍有不慎就會被那一年的大雪帶走生命。

日子持續了很久,施聞拼命想看清那場事故,只能在雨夜裏摸索到一張帶着血的笑臉。

施聞躺在七星級酒店的大床上,他身處夢魇裏,想起一句軟綿綿的話:“小施,我想看漫畫書。”

他從夢中驚醒,渾身發抖,他瘋狂的開始尋找,尋找一本深藍色寫滿了注釋的漫畫書,淩晨一點,他撥通了助理的電話讓人幫他尋找那本漫畫書。

助理實在憋不住問,您要需要漫畫書解乏嗎?助理想破了頭都想不出這位老板,大半夜要一本弱智兒童漫畫書有什麽用。

施聞回過神,失魂落魄的倒在大床上,喃喃自語,我要那本漫畫書做什麽呢……

他跑到陽臺,躲在暴雨裏痛哭,他以為只要藏起來,只要聽不見哭聲,就能回避這種情感,他還在自欺欺人,一遍又一遍。

……

陳尾巴并不是每日都在外游蕩,垃圾站也并不能經常看見他,他還喜歡穿梭在小巷子,在各種旮瘩裏蜷縮。

施聞知道他最近在這一帶找吃的,随便布了個小陷進,只用超市一袋廉價的小面包就輕而易舉的将人引了出來。

在此之前,他有想過見面的場景會有多糟糕,但怎麽也沒想到是這樣。

陳尾巴躲在小樹林裏不肯出來,時不時還丢出幾個小石頭砸他,施聞洩氣似的在就近的花壇邊坐下,身後的小石頭跟雨點似的全落在他後背和四周。

連夜間偶爾路過的路人也會詫異多看幾眼,疑惑那黑漆漆的樹林裏怎麽總是飛出一些小石頭,然後遠遠地走開。

施聞垂着頭,像受了挫折的小孩,像被人紮破的氣球,像秋雨裏無處可去的烏雲。

陳尾巴慢慢的停了下來,躲在大樹後面伸出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麽,施聞回頭看的時候,他又縮了回去。

還是和以前一樣笨。

夜很暗,陳尾巴不想躲在樹後,邁着小步子偷偷從另一端離開,那點動靜施聞一早就察覺了。

連逃跑都會制造聲響的笨蛋。

月色十分醉人,施聞是偷摸跟着陳尾巴走的,他應該醉了,不然怎麽會學醉鬼一樣這麽死皮賴臉跟着人。

施聞還親眼看見陳尾巴動作靈敏,回頭左右觀望幾眼迅速鑽進天橋下的橋洞裏,抱着腿藏在裏面,懷裏還圈着幾十個黃色小面包。

他嘆了一口氣,說不清什麽感情,覺得慶幸,慶幸現在是大夏天,他還不至于挨凍。

施聞站在那看了一會,然後吩咐人買通了附近的流浪漢們,告訴他們天橋那塊位置是他的,不允許任何人去那裏。

所以流浪漢們沒為難陳尾巴,還覺得他大膽,那地明明有人占了,他還無所謂的每天躲在那裏。

直到遇見老乞丐,還好心提醒陳尾巴:“這地方,有人占了。”

陳尾巴瞪着眼睛,當天夜裏就卷鋪蓋走人了。

夜間的風很大,陳尾巴挎着大包,像搬家的小烏龜,他沒有家,走了一段路就蹲在大馬路的路燈下發怵,一擡頭發現對面的車子緩緩開了過來。

陳尾巴警惕性極高,抱着路邊的電線杆,有股要跟人打架拼命的勁。

施聞下車的時候,陳尾巴還抱着電線杆。

他倆隔了三米遠,中間有一條怎麽也跨不過去的溝壑,施聞先開口問他怎麽又跑出來了。

陳尾巴從電線杆後冒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狡黠的眼珠子轉了轉,依舊不吭聲。

施聞以為陳尾巴是不想理他,才拒絕回答他的問題,僵持不下,施聞莫名頹廢,對方還是怕他怕得厲害。

“你跟我回去吧?”施聞最終開口。

施聞斟酌了一下措辭:“或者,我送你回杉樹鎮。”等人上了車,随便他送去哪都行。

一聽見杉樹鎮這三個字,陳尾巴眼睛頓時放光,可他又不能回去,那裏的家早就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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