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可我才是被遺棄的狗。

貝洛是施聞母親的人,是一名東南亞中年女人,她今日被這家大院的主人施長行叫去幫忙,關于實驗室的識別裝置出了點小問題。

兩小時後,大院裏多了個嚴肅的面孔,眼尖的貝洛從實驗室回來發現大堂裏多了兩個灰溜溜的腳印,一路蔓延至一樓的電梯口。

貝洛當即大喊一聲準備斥責哪位打掃清潔的仆人不認真,劉管家忽然閃現在大院門口,他匆忙被施聞從老家召回,還沒進門就聽見呵斥聲。

女傭低着頭唯唯諾諾的解釋是一位小男孩留下的,但施聞提早吩咐過不讓別人碰,其他人也不敢貿然處理,貝洛意外挑眉,随即處理了大堂的痕跡。

……

浴室的水霧像在打群架的騰雲。

陳尾巴洗了個熱水澡,只是裂開的腳掌不太好處理,一沾熱水他就火辣辣的痛,難忍地嗚咽幾聲。

施聞只好用毛巾給他擦,一邊時不時觀察他的反應:“痛嗎?”

陳尾巴點頭,羞澀的轉過身子給自己搓澡。

陳尾巴穿了一件藍色的圓領毛衣,褲子是施聞給他挑的米色運動褲,過于削瘦,毛衣的版型撐不起來,像溜肩一樣挂着。

施聞在衣櫃裏挑了又挑,最後兩手握着陳尾巴的腰窩比劃:“這已經是最小的了。”

林醫生突然在外面拍了拍房間門,督促道:“你倆,究竟誰要看病啊,都洗了一小時,挑衣服也挑一小時了,我忙着呢!”

過後,林醫生給陳尾巴簡單做了個檢查,腳也消了毒,紅腫和裂開的地方都上好了藥,還準備用繃帶幫他将腳裹起來。

陳尾巴很糾結,他心裏那個問題一直在打鼓,他不敢主動問,只好不斷小心扭動着腰發洩自己的表達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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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醫生頭也沒擡,手上還在給他的腳纏繃帶,不着痕跡地問:“陳先生,想問什麽?”

陳尾巴依舊很害怕,特別是這樣的陌生人,還穿着白色大褂,身上一股他從來沒聞過的陌生味道。

陳尾巴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施聞,畢竟施聞是他在這裏認識的唯一一個老朋友。

施聞機靈的挪近他身邊,輕聲問:“想知道什麽?”

陳尾巴扭過頭,在林醫生探究的目光下,以一個被保護的姿态緊緊貼在施聞身邊,眼神躲躲閃閃,偷偷用手指在施聞手心裏寫字。

“我會變成小石頭嗎?”

施聞很果斷:“不會。”他沒問為什麽,只是簡單解答了陳尾巴的疑惑。

他又寫道:“是真的嗎?”

施聞說:“肯定是。”

陳尾巴問:“會好嗎?”

施聞回道:“肯定會。”

對話結束,陳尾巴沒再疑惑,只是放心的讓人動他的兩只腳,将小身板緊挨着施聞,企圖尋求庇護。

施聞盯着他發愣的傻模樣,情不自禁勾了勾唇,他想的很簡單,既然離不開這個人,既然愛這個人,就想從前一樣把他重新栓在身邊就行了。

那個時候施聞還沒有意識到一個很非常重要的問題,在陳尾巴身上他忽略了很多事,自以為不提那些傷害陳尾巴就不會想起。

可那些傷害确實存在,那些痛苦就像他小時候挨過的鞭打一樣,每一鞭都讓人皮開肉綻。

當他意識到這個人永遠也不會愛自己時,才發現一切都已經為時過晚。

林醫生十分不解,沒明白這人在他面前搞什麽小動作,給陳尾巴包紮完後才開口說:“注意事項我待會都交代廚房的人。”

施聞微微點頭,趁着林醫生收拾醫藥箱的功夫,陳尾巴又開始不安分,他心裏還有另外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沒得到解決。

“想和醫生說什麽?”施聞好奇問。

陳尾巴繼續将手放進了他手心,寫道:“我有一個朋友變成了石頭,醫生可以救回他嗎?”

施聞愣了下,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個善意的謊言:“哪個朋友?怎麽變的?”他只好先打聽一下事情前後經過。

陳尾巴以為有救了,快速寫道:“是黑白。”

施聞松了一口氣,摸了摸他的腦瓜,用大人的語氣安慰他:“你先養病,養好了我再替你問,可以嗎?”他刻意解釋了一下,“因為醫生很忙。”

陳尾巴乖乖點頭。

林醫生走也不是,站也不是,面前這兩人不知道背着他在讨論什麽,好像刻意孤立他似的。

施聞讓陳尾巴躺在軟塌上,還給墊了個枕頭在他腳下,自己則和林醫生到走廊外邊說話。

“他嗓子有些問題,你師父什麽時候回國,幫我說一聲,請讓他老人家來看看。”施聞說。

林醫生瞟了一眼房間裏還在觀察自己兩只腳被裹成了豬蹄的神經家夥,淡淡地說:“下個月吧,反正他曼谷旅游下個月就結束了。”

“朋友嗎?”林醫生還是問出了這句話。

施聞沒什麽表情:“不是。”比朋友更朋友的關系。

“阿聞。”林醫生無奈叮囑道:“先管管你自己吧,都自顧不暇了還帶這麽個家夥回來,你怎麽跟大伯解釋。”

“不用解釋。”施聞看着裏面的人,怔怔道:“我有辦法。”

林醫生嘆氣,走的時候遞給施聞一把手術刀,只得感慨珍愛生命,且行且珍惜。

貝洛進了樓道,電梯裏還和林醫生打了個照面,得知施聞帶了個陌生人回來。

施聞正在給陳尾巴順頭發,短發長了很多,都可以擋住眼睛了,施聞拿剪刀給他理了一下,動作親昵,根本不像剛重逢,反而像老夫老妻。

貝洛到門口後敲了敲門提醒,施聞瞥了一眼,随即讓陳尾巴自己躺在床上玩,還拿了本漫畫書,裏面密密麻麻的寫滿了注釋,看着不像一日之功。

貝洛在書房等候,不過五分鐘施聞就進了隔壁的書房,手裏拿着封厚實的文件袋。

“可以通知父親了。”施聞徑直在黑瓷桌對面坐下,桌上放着好幾份不同的資料,“我答應做解體手術。”

貝洛有一絲震驚,還沒反應過來,施聞已經說出了條件:“但我的遺産,要留給他。”

施聞表情沒什麽變化,像在說一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事:“這項遺産,包括杉樹鎮的那套莊園,洵江城十三幢別墅,曼谷的三座島嶼,北美部分的所有酒店和商鋪,我瑞士銀行賬上以及國內賬戶的所有資金,除此之外,我希望簽訂協議,如果陳尾巴有任何意外,這些東西将不再歸任何人。”

“我以為你不在乎這些。”貝洛皺着眉頭問,“阿聞,你确定要這麽做嗎?”

“他需要這些。”施聞停頓了一下,嚴肅補充道:“另外,我希望你的人身權利還是歸屬于我的。”

“需要我做什麽?”貝洛明顯詫異,沒料到他會做到這個份上,況且還是對一個與施家來說毫不相幹的陌生人。

“像對我一樣對待他。”施聞繼續說:“我走後,他将是你需要服務的對象,在未來四十年裏,你需要負責管理他家族的各大事宜,打理財産和家務,保持他的賬戶資金流通,他的所有財産都将脫離施家成為真正的私人財産,你還需要防範外人的風險。”

貝洛神色愈發凝重,她明白這是施聞的遺言,意識到這可能是一項類似于托孤的任務。

施聞冷靜自若,将面前的一份文件推到她跟前:“你不用擔心,我會在遺産中注明這條款項,你有權利管理這些,只是不屬于你,我會标明你能得到的部分,以每五年為一個點翻倍的薪酬支付你未來四十年的工資和分紅。”

貝洛盯着桌面上的文件,沉默了許久,問道:“小姐知道這件事嗎?”

施聞面無表情地說:“我已經在起稿文件通知母親了,最遲明晚她就會得到這個消息。”

“不。”貝洛搖頭,“阿聞,小姐不會同意你這麽做的,她會争取十仿實驗的領導權,只要獲得科方的談判,你也可以選擇拒絕實驗。”

“我沒有選擇。”施聞擡起頭,“我從六歲起就已經在為這項實驗獻身了不是嗎?我知道,母親已經很盡力了,畢竟我本就不該活到二十歲。”

六歲是什麽年紀,施聞沒有概念,他記得施唯那一年只有十二歲,是他第二位哥哥。

他在實驗室長大,接觸過的只有一年一次面見機會的母親和一條黑色的狗。

即使後來在施唯的反抗下,他完好無缺的走出了實驗室,卻依舊活在監視中。

施聞到死也忘不了兄長的眼神,六歲前,他和施唯一起被關在實驗裏,施唯用牆體磨破手臂給他喂血喝的場景。

解體的那天,施聞躲在實驗室頭頂的天花板裏,看着父親的刀劃開了施唯的胸膛,可他當時不知道被注射了什麽針劑居然還沒死。

施唯頂着被割裂的身體,整個人像裂開的玻璃渣,朝他做了個噓聲的動作,示意他不要出聲,施聞吓得捂緊了嘴,驚恐地盯着這一切。

後來發生了什麽,他不太記得了,那段血淋淋的記憶被他遺忘,他厭惡曾經的一切,甚至厭惡黑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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