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準備回宛城的動作非常快，快到衛嫣還沒有整理好心情，就已經坐在了前往宛城的路上。
她和衛子潇同乘一輛馬車，還有人小話不多的知知。
衛嫣前幾日認真問了知知的意向，如果她不想跟着自己去宛城，那衛嫣絕對不會勉強。
當時正蹲坐在門檻上識讀百家姓的知知頭也沒擡，回答道：“我跟你走。”
衛嫣難得看到知知小姑娘這樣主動，便得寸進尺地問了一句：“怎麽？舍不得我嗎。”
知知翻了一頁紙張，面無表情：“我繼續待在這裏，早晚有一天也會被我爹娘送了人。”
衛嫣一塞，沒好再說什麽。
馬車搖搖晃晃出了城，知知在車廂裏玩着一個棕色的竹蜻蜓，衛子潇手中捧着一本《論語》饒有興致地看着。衛嫣瞥了一眼衛子潇，當即就知道他《論語》裏面肯定又套了不知道是游記還是圖志，要不然不會如此入迷。
不過衛嫣現在也不管他了，之前逮住好幾次，為了表示教訓，她便提問《論語》中本來的內容。結果衛子潇居然對答如流，甚至很多衛嫣自己都沒背過的東西，小家夥也能滔滔不絕地說明出處并加以引用。
這小孩子身上是有點讀書天分在的。
并且衛嫣想着，日後到了宛城，到了大梁天子的腳下，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衛子潇也沒幾天好日子可以過了，便讓他再享受一下短暫的自由時光吧。
想到這裏，衛嫣看向衛子潇的眼神還帶了幾分同情。
一心暢游在圖志裏的衛子潇敏銳地察覺了周遭不尋常的氣氛，他用餘光瞥了衛嫣一眼，然後收回目光，然後又瞥了一眼，最後小心翼翼地說道：“姐姐……你有事嗎？你要是坐車頭昏，可以打開車簾通通風。”
衛嫣：“……我沒事。”
衛子潇還是一副關切的眼神，認真說道：“我聽他們說坐車頭暈可能會很不舒服，甚至還會嘔吐的。你要是想吐就開窗吐，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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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話衛子潇沒說完，但衛嫣已經感受到了他的意思－－別吐車裏。
“都說了我沒事。”衛嫣惡狠狠地強調，然後将自己那僅剩的一點同情全部驅除殆盡。
衛嫣不打算跟小孩子一般計較，于是便撩開車簾，想看看窗外的景色。
他們已經離開寧城有幾天了。根據她打聽來的消息，從寧城到宛城，一般需要二十天到一個月的時間，目前他們走了大概有三分之一。
現在他們已經到了南境國和大梁國土交界的地方，雖然大部分植被都還是一片濃綠，但是已經能夠看出來和剛出寧城時的區別。
越往北走，便越有秋天的感覺。
她坐在馬車裏透過小窗窺探外面的世界，耳邊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下一刻，一匹渾身冒汗的紅色戰馬疾馳而過，在衛嫣臉上留下一陣勁風。
衛嫣下意識後仰，然後把車簾放下，伸手拂了拂面。她直覺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果然，當晚隊伍停下休息的時候，衛嫣便遠遠聽到洛城好像在跟洛朝和沈成昀囑咐些什麽。她想湊近了聽聽，但是礙于自己的身份，只好不動聲色地稍微靠近一點，試圖偷聽。
衛嫣隐隐約約聽到了“北疆”“阿古爾”“速戰速決”等字眼，還沒等把信息碎片在腦海中補全，便感覺到自己被人扯着袖子走了起來。
“诶－－”衛嫣下意識出聲，一擡頭，才發現洛朝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自己身邊，此刻正在揪着自己的袖子，把自己往洛城那邊引。
“你幹什麽……”衛嫣扯回自己的袖子，此地無銀地解釋道，“我只是偶然路過，在這裏看看風景。”
“想聽就靠近了聽，鬼鬼祟祟的做什麽。”洛朝沒有理會衛嫣的蹩腳理由，帶着一絲笑意說道。
“我聽什麽呀。”衛嫣低聲說道。
“哦？那是我誤會了，不想聽算了，我走了。”洛朝作勢要走，卻又被衛嫣捉住了一角。
衛嫣一雙靈動的杏眼往洛城和沈成昀的方向又看了一眼，重複道：“問你呢，我聽到了些什麽呀？”
洛朝勾了一下唇，然後正色回答道：“北疆前線來了消息，阿古爾突然帶兵入侵，大哥留在北疆邊緣戰線的部将扛不住了，火速秉明了聖上。聖上千裏速傳，要大哥直接改道去北疆，先将阿古爾平了，再論其他。”
這個“再論其他”的所謂“其他”，自然指的是洛城帶兵征戰南境國的事情。這邊的戰功還沒有結算，就又急匆匆将人派到了另一邊的戰場上。衛嫣沒忍住感嘆了一句：“生産隊的驢都沒見過這麽使喚的。”
洛朝：“……嗯？”
“不是……沒什麽。那我們接下來怎麽辦，隊伍仍是直接去宛城嗎？”衛嫣畢竟擔心這個。
“今晚大哥就直接離開去北疆。前面不遠處就是青州城，青州城已經是大梁的國土。我們到了青州城先做修整，然後等大哥那邊确定了局勢，再做打算。”洛朝回道。
現在剛入秋，南境國甚至還沒怎麽感覺到秋天的涼意，按理說北疆之外的外夷不應該這個時候騷擾大梁邊境。
正常情況下，他們出兵最頻繁的時候是在深秋。這個時候莊稼已經成熟，并且很快就要入冬，他們要到大梁這邊來搶奪食物，好度過一個寒冷的冬天。
而阿古爾現在就開始動作，大概是知道洛城不在北疆，趁機作亂。
衛嫣點點頭，她看洛朝好像并不是十分擔心的樣子，自己也安下心來。
她剛要對洛朝說聲謝謝，後者便好像突然記起了什麽一樣，幽怨地看了衛嫣一眼，然後毫不留情地離開了。
衛嫣幾乎是一瞬間就讀懂了洛朝這一系列表情和動作－－她前幾天莫名其妙給人家數落了一頓，到現在連聲抱歉都還沒說出口。
不是衛嫣不想，實在是這幾天事情太多，根本沒有找到機會。她有空的時候，洛朝總是不在，兩個人像天上參商星宿一樣，一天一天的錯過，然後就到了現在。
洛朝今天還能貼心地告訴她洛城的去向，已經是對她态度極為良好了。
衛嫣看着洛朝遠去的身影，撅了撅嘴巴，最後想到：到了青州城再說吧。
她現在不是個窮人了，她經過了金萬兩的同意，将金萬兩宅院中那兩打車珠寶中的一車換成了大梁錢莊的銀票，随身帶在身上。然後又挑了一箱最值錢的東西，和自己的行禮放在一起，打算千裏迢迢帶去宛城。剩下的那部分衛嫣讓金萬兩暫時找個合适的地方藏起來，等以後需要的時候再往外取。
等到了青州城，她就去給洛朝好好物色一個賠罪的禮物，給自己的道歉安排一點排面。
又過了一天半，隊伍到了青州城。因為青州城是大梁和南境國之間的小城，因為最近兩邊關系特殊，所以來往人員都要仔仔細細查明身份。
衛嫣掀開車簾，從馬車裏看出去。他們都是有正經身份的人，有着專門的通道，一點都不會覺得不方便。
衛子潇也從這個窗戶裏探出一個小腦袋，學着衛嫣的樣子往外看。他一顆腦袋二百七十度地轉，然後捕捉到了不遠處一個人影，聲音嫩生生道：“那裏有個大哥哥牽着驢。”
衛嫣随着衛子潇的聲音看去，果然有個牽驢的男子。
衛嫣一眼看去，第一反應就是：這人好奇怪啊。
男子身量高挑，站在那裏獨有一份風姿。他的衣服和靴子都是肉眼可見的價值不菲，但是長靴和褲腳卻沾了新鮮的泥土，像是走了很遠的路，長途跋涉而來。他頭上還帶了一個破爛的鬥笠，讓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只能隐隐看到輪廓清晰的下颌，以及他微微抿起的薄唇。
衛子潇不知道為什麽對這個人興趣很大，甚至高聲呼喚起來：“大哥哥，過來過來，讓我看看你的驢。”
那人聽到衛子潇的聲音，似乎是觀察了一下他們這支隊伍，然後便真的走了過來。
衛子潇高高興興隔着窗戶開始撸驢，衛嫣看了那男子一眼，無言地笑了笑。離得近了，衛嫣總算能看清楚他的長相。
映入她腦海的第一個形容詞就是－－風流。
衛嫣随即有點不好意思，自己這連人家叫什麽都還不知道呢，怎麽能如此以貌取人。不過還是要感嘆一句，這人當真是有着一副好相貌。他有着一雙桃花眼，眼尾稍稍上揚，随便看人一眼，也叫人覺得多情。他五官清晰分明，輪廓很深，但卻偏偏給不了人沉穩厚重的感覺，總覺得他上一秒和你深情款款地說着話，下一秒就能把你賣了。
衛嫣雖然不敢說自己閱人無數，但這點直覺還是讓她毅然決然地決定和這人保持距離。
下一刻，眼前的風流人物輕輕開口，聲音如翠玉相擊一般清淩：“排隊入城太繁瑣，我能跟你們一同入城嗎？”
衛·保持距離·嫣：“好的沒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