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衛嫣聽通傳之人介紹,說是探花郎尚塵年來訪,請求相見。她雖然覺得有幾分奇怪與愕然,但還是答應了,來者是客,她也不好見都不見就把人家直接哄走。
但是在廳堂見面之後發現這個尚塵年就是當初寧城那個清苦書生之後,衛嫣久久無言。
“你……”衛嫣欲言又止。
“你不是……”衛嫣止言又欲。
“你還真是……”衛嫣語無倫次。
“是我,公主殿下,當初是尚某唐突了……”後面尚塵年又說了一大套寒暄話,也不乏對衛嫣的溢美之詞。但是衛嫣基本上全都沒聽到,滿腦子都是“怎會如此”。
最後她總算把舌頭捋直,問的第一個問題是:“你當初穿的衣服都洗白了,看起來根本不像個富二代啊。”
尚塵年第一次聽到“富二代”這個詞,覺得有些新奇,雖然不确定衛嫣指代的是什麽意思,但根據衛嫣的語氣和神情、以及重讀的“富”字,他還是領會了衛嫣的意思。
“那件長衫,說來慚愧,是一件故意做舊的青絲百疊仿舊衣。初見到公主殿下的那一日,我同一位對做舊的尋常物件頗為青睐的客戶才商談過生意,沒來得及更換,便去了店鋪新址查看。”尚塵年也沒有在意衛嫣話中的冒犯,很是彬彬有禮地解釋道。
聽了尚塵年的解釋,衛嫣才勉為其難地接受了“她再一次誤會了別人的身份”這一事實,同時開始覺得自己身上絕對是帶了什麽奇奇怪怪的buff。
“所以當初沈成昀帶兵堵了金萬兩的私宅,并不全是為了膈應我。”衛嫣很快反應過來,既然尚塵年的父親是寧城舉重若輕的富商,那尚塵年跟自己這個亡國公主有所往來,确實是值得好好注意一下的。
這樣想來,衛嫣對沈成昀的意見悄悄少了幾分。
衛嫣提起當初二人雙雙被沈成昀和洛朝攔下的事情,以為她在介意自己沒有出手相助,急忙解釋道:“還請公主殿下諒解,當時的情景确實由不得我莽撞造次,尚某是想暫且伏低,然後同家父商量過後,再做對雙方都好的萬全打算。
“然而與家父商談過後,我才發現洛将軍和沈先生并無他意。後續我也多次求證,發現确實如此,這才總算安下心來。
“後來因為家中種種事情,再加上得知公主殿下的身份,讓我難以再次靠近。不過我知道,只要心誠,尚某終于還是會與公主殿下再次相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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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嫣其實沒打算聽尚塵年解釋這麽多,尤其是越到後來她聽着越不對味。他倆只是見了兩面,人物關系頂多算是“一方試圖聘請另一方為教書先生卻不幸失敗”,好像并沒有尚塵年言語裏這麽濃厚的革命感情吧。
她剛想把自己的想法清楚明白地告訴尚塵年,卻發現洛朝踩着刻意放重的步伐走了進來。
這個廳堂雖然算不上四面透風,但看起來這些裝潢得有些随意的木板牆好像隔音效果也并不會好到哪裏去,剛剛尚塵年的一番動人陳情,大約讓洛朝聽了個十之八·九。
衛嫣看了看進來之後一言不發的洛朝,發現他身上又帶了那股別扭勁兒,便确定了他一定聽到了尚塵年的話,并且故意掐着這個時間點進來,就想看看衛嫣接下來會怎麽說。
衛嫣不知道怎麽就生出了三分逆反心理,偏偏就不想随着洛朝的意。
不過她還是沒打算接下尚塵年這份熱烈的感情,只是拒絕得也并不十分明顯。
衛嫣淺淺笑了一下,并沒有繼續尚塵年的憶往昔,而是新開了一個話題說道:“早已聽聞尚公子一舉高中,是今年皇帝欽點的探花郎。雖然當初我對尚公子的身份有所誤解,但是對于尚公子的才華卻并沒有錯看呢。”
語氣裏是毫不掩飾的贊美,這贊美其實只有半分是裝出來的,因為衛嫣覺得考個全國第三是真的很厲害。
一旁的洛朝自己給自己看了離衛嫣二人個不遠不近的座位,順手拿着一旁的幹炒花生給自己剝着。
他本來強行撐出來的悠閑和淡然,在聽到衛嫣的“一舉高中”四個字之後,一瞬間土崩瓦解。
一舉高中,這正是當初他去尚家跟尚父商談交涉的時候,他随口祝福尚塵年的話,居然真的成了真。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上天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緘默不言。
而此刻,他只能壓着心裏的不悅,将手中的花生帶着皮捏成了花生碎。
聽到洛朝這邊“嘎吱吱”的聲音,衛嫣和尚塵年都忍不住往這邊看了一眼,然後又不約而同地轉回了視線。
洛朝:很好,更氣了。
和衛嫣一樣,尚塵年在洛朝進來的那一刻就已經注意到了他。尚塵年還記得洛朝,認出了他。按理說尚塵年是應該和洛朝打個招呼做個寒暄禮的,但是他也感受到了洛朝身上的低氣壓,與其去碰一個帶着莫名其妙的脾氣的人,倒不如多和眼前的公主殿下說幾句話,所以尚塵年選擇了忽視他。
只有旁邊的人做出某些打擾他和衛嫣談話的動作時,才值得尚塵年分出半分神思去查看,比如有人突發奇想地開始捏花生。
衛嫣假意不明白洛朝的動作是什麽意思,繼續回過頭去與尚塵年講話。
尚塵年剛剛被衛嫣誇了,感覺極其良好,如果他像犬類一樣有尾巴,此刻一定已經在螺旋式搖擺了。
他帶着大大的笑意,說了些“謬贊”“運氣還不錯”“聖上垂憐”“還有公主殿下的殷切期待”之類的話。衛嫣這才發現尚塵年身上真的有很濃重的書生味,言辭都是文绉绉的,怪不得他一個富商之子會被自己認成清苦書生。
因為用詞過于講究,導致衛嫣聽尚塵年講話只能截取關鍵字,好在沒有耽誤理解。
又強行聊了幾句之後,衛嫣找到機會問道:“探花郎這次來,是有什麽事情嗎?”
尚塵年就算書讀的或許确實有那麽一點呆了,但是從小跟着父親在商圈裏轉悠,當然能聽懂什麽人的話裏是什麽意思--公主殿下這是倦了,自己該識相告辭了。
他心裏有一瞬間的失落,但很快就調整好了情緒,繼續微笑道:“聽聞公主在此,貿然過來叨擾,實則并無要事,耽誤公主殿下寶貴光陰,還望公主諒解。”
衛嫣忍着精神上的疲憊狠狠眨了一下眼,她認真回想了一下,尚塵年當初在寧城的時候也這麽說話嗎,好像不是吧。
對面的尚塵年就像能讀心似的,立馬就解釋道:“最近為了應對科舉考試,講話時言辭間不由得帶了幾分古板枯燥的書卷味,公主見笑了。”
衛嫣一愣,這種被一眼看透的滋味還真是不太美妙。
但尚塵年很快便出言告辭,然後極為敷衍地跟洛朝打了個招呼,便徑直離去。
留下了在廳堂內雙雙沉默無言的衛嫣和洛朝兩個人。
衛嫣一句話也不說,從主座上挪到了洛朝身邊的椅子上坐着,倆人中間隔着一個放着點心的小桌。
衛嫣就學着洛朝的樣子,從桌上取着零食吃,滿臉的若無其事。
一開始還好好的,在衛嫣不小心拿了洛朝看中的一塊栗子糕之後,衛嫣無論想要再拿什麽,都會被洛朝先手取走。然後他也不吃,只是在自己的碟中放着,等衛嫣相中其他零食的時候,他再出手。
在損失了将近十幾樣小零食之後,衛嫣來了脾氣,揚手就要直接把洛朝的碟中整個拿過來--結果再次被洛朝提前端走。
衛嫣鼓着一張河豚臉:“你怎麽這麽幼稚啊?”
洛朝歪了歪頭,好像很不可置信的樣子,但是又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因為洛朝認真審視了一下自己現在的狀态--狼崽護食一樣一手端着、一手虛蓋着一盤零食,盤中什麽都有,牛肉幹、桂花酥、薄脆餅、芝麻球、葡萄幹、果脯……
--确實不太成熟的樣子。
他緩緩放下了手中的碟子,然後底氣十分不足地将碟子往衛嫣那邊推了推,用以示弱。
衛嫣瞪着一雙大大的杏眼,在确定他不會故技重施以後,打算勉為其難接受洛朝的示弱。
然而在衛嫣的手堪堪伸到零食上方的時候,洛朝悠悠說道:“你以後少見他。”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尚塵年。
衛嫣把伸出去的手又縮回來,十分有骨氣:“憑什麽?”
“他現在的身份,與你多有來往,在京城天子腳下,恐讓人生疑。”洛朝把零食碟子又往衛嫣這邊推了推。
衛嫣不想承認洛朝說的是對的,她沒有和尚塵年過多交談,也不是沒有想到這一點。
但是這并不是她想從洛朝口中聽到的答案,這個人,到底什麽時候才能直來直往,把真正的原因說出來。
衛嫣抿了抿嘴,盯着洛朝那一張漂亮的臉看了半天,最後惡狠狠地應道:“知道了。”
聽到衛嫣答應下來,洛朝一下子高興了不少。但是很快又嚴肅下來,認真對衛嫣說道:“據消息,最近皇帝就會下旨,關于衛子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