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其實遠在衛嫣抵達宛城之前，在她一步步靠近這個城市的時候，她對于皇帝會對衛子潇的處置的猜測就一直在心裏蔓延。
現在聽到洛朝的話，她其實并不是很意外。皇帝一直沒有接見洛朝等人，但對于一個活生生的南境國皇室後裔，是斷然不會視而不見太長時間的。
“可知道皇帝是如何打算的嗎？”衛嫣不再和洛朝在眼前的小事上犯幼稚，認真問道。
“皇帝出口的話一般都不會随意更該，按照他曾說的，讓衛子潇由大梁皇室撫養，大概率就是由他本人來養－－扔到宮裏某個偏遠的角落裏，随便派幾個人服侍着，保證衛子潇性命無虞即可。”
衛嫣知道，“性命無虞”已經是最好的情況了。如果真的如洛朝所言，她可能這輩子再也不會見到衛子潇。而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的衛子潇，究竟會成為一個怎樣的人，也完全不好說。
“這樣……不行。”衛嫣喃喃說道。
洛朝清楚衛嫣心中所想，此時也有了幾分發愁，衛子潇那小孩子雖然有時候很皮，但總體來講還是個很可愛的小孩子。洛朝也不想看見他以後常年被幽禁在深宮之中。
“其實若是有人願意出面為他背書，也許能夠緩和一下皇帝對衛子潇的忌憚和敵意。”洛朝對自己這個想法也不是很有把握，有些試探着開口。
“什麽意思？”衛嫣急忙問道。
“皇帝只說衛子潇要由大梁皇室撫養，倒并沒有說一定是養在宮中。若是有其他皇室宗親願意出面……”洛朝并不比把話說完，就因為覺得方法不可行而漸漸放低了聲音。
然而衛嫣卻突然眼中放光，好像抓住了一棵稻草：“我知道了！謝謝你！”
然後便興奮地朝廳堂之外跑去，看起來眼看就要去做些什麽。
“诶－－你知道什麽了，這個想法很不成熟的，你別沖動，回來和我商量一下……”顯然洛朝後面幾句苦口婆心的話，衛嫣是一句也沒聽進去。
她其實是有些不理智了，但她總覺得時間緊急，已經由不得她百分百理智。衛嫣感覺，倘若她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和洛朝商量了對策之後再行動的話，那麽某個機會就早已經離她遠去了。
她像一陣風一樣走出了驿館，然後叫了一輛馬車，毫不猶豫地前往了九親王王府。
Advertisement
華千祺的王府雖然久不住人，但看起來依然是富麗堂皇、雍容華貴的。一個王爺該有的配置他都有，甚至也許還比他另外兩位親王皇兄更為氣派。
也許是當今皇帝明知道他不在意，所以格外大方的賞賜。
衛嫣本以為華千祺回來之後，這座王府應該會添幾分熱鬧的氣息，再不濟也得有幾分煙火人世的味道。沒想到一眼看過去，還是冷冷清清的。
正門口一個年紀看上去有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灰褐色管家服，正在親自打掃門前的落葉。見到衛嫣從馬車上下來，他微微擡眼，禮儀周到地表示了問候。
得知衛嫣是前來求見九親王的，管家也沒有嚴格盤問衛嫣的身份，只是悠悠然說道：“王爺已經離開去遠游了，不過剛走不過一炷香時間，此刻大約還未出東陽門。”
衛嫣也像之前一樣，一到宛城就先買好了宛城的全城地圖，這幾天也幾乎已經把各個街巷差不多印在了腦子裏。她判斷了一下王府距離東陽門的距離，又估算了一下華千祺可能的速度，以及自己乘馬車追趕的速度，得出的結論是：大概率能追上。
衛嫣謝過管家，然後指揮着車夫驅車前行。她依着腦海中的地圖，挑了一條人煙稀少的小路，既能加快抵達東陽門的速度，又不必擔心縱馬傷到行人。
華千祺就算有好馬良駒，出城的這段路大概也是走着的，京城內鬧市行人極多，是不允許縱馬的。
在華千祺的身影即将踏出東陽門的那一剎那，衛嫣戲劇般地趕到了，她沒辦法高喊華千祺的名諱，只好出聲道：“留步－－”
等衛嫣在街邊找了個茶樓，把自己的想法如實跟華千祺說完之後，桌上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二人找的位置在二樓，開窗臨街。街上各種各樣的聲音不絕于耳，紛紛擾擾傳到樓上來。但是這份紛擾卻只凸顯了華千祺的無言：“你讓我收養衛子潇？”
衛嫣鄭重地點了點頭，随即又恢複了她一如既往的神态，似乎是也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實在荒唐，她略帶不好意思地說道：“華公子，你就當雲游的路上多了個小玩伴，不用刻意照顧他，保證他別餓死了就行。”
“先不說皇兄能否答應，就算這事情真的能成，以後我天南海北随心亂逛，你可能一連幾年跟他連一面都見不上。”華千祺說道。
“你看我像是離不了衛子潇的樣子嗎。”衛嫣下意識說道。她察覺到了，華千祺拒絕自己的理由，一是皇帝不會同意，二是衛子潇會離開衛嫣身邊－－兩個理由中都不包含：華千祺本人不願。
衛嫣知道華千祺和衛子潇這倆人從第一面起，就有一種莫名的氣場，好像他們本該就是一對忘年好友。她半個時辰之前才做出的決定，确實是有幾分一時興起，但也并非完全沒有可行性。
“我一個正經親王，養一個被我大梁滅國的皇室後裔，某人怕是要心神不寧、宿寐不安喽。”華千祺略帶調侃地說道。
衛嫣思索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華千祺口中的“某人”，居然指的是當今皇帝，華千祺的親皇兄。衛嫣內心偷笑，原來華千祺這個看起來遠離廟堂的人，也知道自己的皇兄生性多疑的特點。
“可是你向來不問朝政，也沒有屬于自己的黨派，心思也完全不再這上面。就算帶着衛子潇，皇帝也不會多出幾分疑心的。”衛嫣認真分析道。
衛嫣在之前惡補朝廷各方勢力的時候已經了解到，華千祺在朝中沒有和自己交好的大臣，手中又沒有兵權，他母妃地位較低，所以母族勢力也幾近沒有，可以說是當今皇帝最為放心的人。
“衛子潇已經八歲了，他知道自己的父母是如何離開的。”華千祺看着衛嫣的眼睛，這話不僅是在說衛子潇，也是在說她。
衛嫣本人不屬于這個世界，對于自己一到來就下線的兩個親人沒有任何感情。但是衛子潇卻和他不一樣，雖然他只有八歲，但是他親身經歷了父母去世。可能他現在的年紀還不能很好的理解“死亡”，但他終有一天會長大。到那時，他要如何面對給自己帶來痛苦命運的大梁人呢，尤其是華千祺這樣的大梁親王。
“衛子潇只有八歲，他的未來還有無限可能。”衛嫣說道，“倘若被皇上幽禁在深宮之中，他日後可能就是個仇恨一切的人；但是如果你将他帶在身邊，他日後很可能愛上大梁的每一寸河山。”
成長環境對于一個人的影響太重要了，所以衛嫣絕對不能讓衛子潇真的被扔到皇宮的角落裏。
這段話讓一直在隐隐表示拒絕得華千祺愣了一下，他好像仔細思索了一些事情，然後神色有了幾分舒展。
在那之後，他又問了衛嫣許多問題，都被衛嫣一一解答。在見到華千祺說出自己的想法之前，衛嫣其實什麽都沒有準備。她只是在馬車上簡單地捋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想好了如何把這個略微離譜的事情告訴華千祺，至于華千祺會問她怎樣的問題，她根本沒來得及思索。
但是很神奇的，華千祺的每一個問題衛嫣都能夠對答如流，總能夠把道理說的清楚明白，好像“華千祺收養衛子潇”就是眼下一切事物的最優解。她似乎已經将二人的談話在腦海中演示了百八十遍，才能像這樣對答如流。
在某一個問題問完之後，華千祺似乎終于被衛嫣說動，抑或是被她的堅持不懈動搖了一點點心思。然後華千祺似乎是開玩笑一般地問道：“可是我身邊若是帶着個半大孩子，以後見到了漂亮姑娘，可怎麽好？”
這個問題讓衛嫣愣了一瞬，顯然這是個她從來沒有考慮過的角度，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樣應對，面上有了明顯的躊躇，最後只好支吾道：“如果你和姑娘的緣分足夠深，大約也不會因為一個小孩子而失掉情緣的。”
華千祺聽了之後哈哈一笑，很明顯他并不是真的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只是想看看衛嫣吃癟的樣子。
“好吧，你幾乎要說動我了。”華千祺終于松了口，然後他又端正了神色，對無語說道，“那麽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此刻滔滔不絕和我說了這麽多。衛子潇那邊，可已經聊妥當了麽？”
這件事情雖然主動權在華千祺手中，但卻确确實實是兩個人的事情。
衛嫣這才反應過來，她還從未和衛子潇提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