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衛嫣聽到洛朝的話，有一瞬間感覺自己好像心跳過速，随即又暗自嘲笑自己沒出息。明明早就知道的事情，在親耳聽到他講出來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激動。

這是洛朝第一次這樣直白的向她表示喜歡。衛嫣曾經許多次在言語中設下圈套，想讓洛朝吐露真心，但這家夥簡直是個傲嬌鬼，說東說西就是不說衛嫣想聽的。

後來，衛嫣也就并不執着于某一句特定的話，因為他對她的感覺，完完全全表現在了每一個行動上。

衛嫣并不知道今天是洛朝的生日，如果提早知道，她是一定想要給他準備個驚喜的。此刻的洛朝看一眼遠處的雪中京城，又看一看衛嫣，眼中盡是溫柔。他好像看出了衛嫣心中所想，輕輕捏了捏衛嫣的手，然後說道：“這樣的生日，我就很喜歡。”

能夠和喜歡的人一起東奔西跑，在寒冷的雪天徒步回家，站在長橋上欣賞雪景，這樣看似微小不足道的事情，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幸運。他曾看過太多流離失所，看過太多生離死別。

衛嫣動了動牽着洛朝的手指，然後和他十指相扣，随即帶着洛朝這只手附到嘴邊，“啵唧”親了一口。

然後眯起笑眼，看着洛朝不知道是因為冷天、還是因為害羞而迅速紅透的耳根，也學着他的動作輕輕捏了捏他的手：“那我以後每一年都陪你過。”

洛城是一個多月之後回來的，來喝他弟弟的新婚喜酒。他這個做哥哥的比洛朝大了八歲，居然到現在還單着，跟他關系不錯的部下曾跟他開玩笑：“洛将軍怕是要一輩子跟北疆風沙厮守了。”

洛城聽了哈哈一笑，他也真的并不在意。能夠在北疆守衛一輩子大梁的國土，也是一件幸事。自從上次洛朝帶兵逼退了阿古爾，皇帝的态度便瞬間改觀，他不知道洛朝是怎麽跟那位多疑的皇帝說的，總之現在他二人總算感覺到了幾分被信任的自在。

洛城拐進洛朝的府宅之外的那條巷子，遠遠就能看見洛朝穿着一身代表着幸福和美的紅色，站在門口招呼前來賀喜的賓客。

洛朝平常也穿過紅色，他身條優越、相貌又極好，一身紅色能講他的年輕和恣意盡數舒展。但那些紅衣和現在的紅衣是不一樣的，這一身在他身上，好像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耀眼。

也許是成親需要處理的事情太多，洛朝的眼下帶了幾分疲憊，但是仍然蓋不住他喜悅的神情。他有條不紊地将一切人事物都照顧得十分周到，眼角始終帶着真切的笑意。

洛城一露面，洛朝就暫且撇下了其他的人，徑直向他走來。盡管洛城再三強調不必刻意招呼自己，洛朝還是一路緊随、護送一般将洛城帶入了府宅。

洛城進了院子之後，第一個見到的人是尚塵年。他對此人有印象，好像是寧城尚儒典當行的少公子。經過洛朝飛快在耳邊介紹，他才知道這人居然成了新晉探花郎。

尚塵年在那一日與洛朝等人一起勸阻皇帝，讓他不要送衛嫣和親的時候，便意識到了一件事，他對衛嫣那短暫而熱情的向往，就此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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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問絕不能向洛朝一樣，為了她奔赴前路未知、兇險萬分的北疆戰場，他不是覺得自己的感情廉價，但他懂得什麽時候應該放手。

就像當時在宛城，他和衛嫣一同被沈成昀莫名其妙攔在了金萬兩的門外，他的選擇是－－等和父親商量好之後，再做打算。

尚塵年曾是一個心思百轉的生意人，他的所有思路和辦法都是穩妥和恰當的，缺少孤注一擲的膽識和奮不顧身的勇氣。

他在那日的勸阻中，充當的是“皇帝陣營”的人，也許和此事有關，皇帝後續對他很是重視。尚塵年以後大概會繼續高升、平步青雲，會遇到更多更好的人，但是有些人在記憶中勾畫出的風景，也許一輩子都不會褪色。

洛城和尚塵年寒暄了幾句，便進了內宅，內宅都是和兩位新人關系極好的人物。

洛城一進門便看到了九親王華千祺，還有他身邊的一個毛孩子。說實話，洛城第一眼沒有認出來這個野娃娃是誰，等他意識到這就是南境國前太子衛子潇的時候，他一向英俊舒展的濃眉罕見地蹙了起來，露出了一點困惑的表情。

因為今天是他親姐姐的大日子，所以衛子潇是仔細收拾了一下的。他把這幾個月養的有些散亂的頭發認認真真紮了起來，但因為已經随意了好久，導致發尾早就不服管教，此刻就算紮起來，也像個炸了毛的公雞尾巴。

他半年前還稚嫩白皙的小臉，短短幾個月過去，現在已經蓋上了一層小麥色的黃。眉毛好像更濃了，嘴唇也稍微厚實了些，一眼看去甚至有點鄉間娃娃的氣質，好處就是明顯看出他體格見長，讓人看着放心。

華千祺看着洛城一直在打量衛子潇，哈哈一笑，主動過來解釋道：“這幾日是我疏忽了，等我發現這小子的野勁兒的時候，已經離他們二人的大婚之日只有半月，實在來不及好好修飾，索性就讓他這樣來了。等這次離京，可不能繼續這樣了，雲游四海講究個風度翩翩，總也是要講個好姿容的。”

洛城禮貌笑了笑，他對這一切倒是沒有任何意見，只是單純的有些意外而已。

衛子潇大概是猜到了這二人在談論他，不請自來，十分自來熟地對洛城說道：“洛将軍你別聽華大哥的，他明明就很願意我是這副樣子。”

然後他悄悄湊近了洛城的耳朵，低聲說道：“很多漂亮姐姐都喜歡質樸的小孩子。”

華千祺被衛子潇這個小孩點破，也絲毫不羞不惱，爽朗一笑，摸了摸衛子潇的腦袋，随口說道：“亂講。”

然後向洛城露出一個略帶歉意的笑，把衛子潇領到了一邊。

洛城也微微一笑，覺得蠻有趣。

他在內廳找了個地方，坐下，打算等大典開始。他本來以為自己在婚禮上大概是個背景板，但沒想到居然片刻不得閑。

總有這樣那樣的人向他寒暄閑聊，總有這樣那樣的事情需要他幫忙做決定－－因為他是新郎的大哥，找不到新郎的事情，就先讓他做定奪。

等他總算打發了又一批人之後，好不容易偷閑躲到了一個小院中，卻在此處發現了一個好像也在偷閑的人。

這人他也有印象，柳中堂柳彥承，多疑的皇帝難得肯給予幾分信任的人。以洛城曾聽來的衆人對柳彥承的評價，此人不好交友，一頭紮在書本裏，拉都拉不出來，沒想到居然會出現在自己弟弟的新婚慶典上。

洛城邁步走近，循禮打了個招呼，然後問道：“在這裏看到柳中堂，倒是讓洛某有些意外。”

柳彥承憨憨一笑，認真解釋道：“我也有些意外。”

洛城不解。

柳彥承繼續說道：“我的一切行為都有理可循，我的每一個決定都是按照原則來的，但是接到婚禮請帖的那一刻，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腦子裏好像有個聲音。我生平第一次沒有用腦子去想，而是随着心來了。我想，我的心想讓我在這裏給二位新人送上祝福。”

然後他看了洛城一眼，有些無奈地說道：“可是外面實在有些聒噪。”

洛城心領神會地笑了一聲，表示自己也持相同看法。

兩個人一同躲在這個小院子裏，一直躲到吉時将至，才一起出去圍觀大典。

兩位新人的雙親都已不在，洛城也不覺得自己足夠讓二人跪拜，于是衛嫣和洛朝只拜了天地合彼此，便完成了儀式。

洛城看着他們兩個人相視微笑的時候，心裏久違地感受到了幾分安定和放心。

衛嫣沒有像其他的新娘子一樣蓋着紅蓋頭，她就那樣大大方方穿着喜服站在衆人面前。

用她的話說，自己大婚這天廢了大半個時辰才畫好的妝，怎麽也得讓大家都欣賞欣賞，蓋在紅布下面豈不浪費了。

洛城覺得她這個說法很有趣，不像個在深宮中長成的公主，倒是像自由自在長成的疏朗姑娘。

沈成昀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洛城身側，輕聲說道：“看來當初洛朝将人帶回柳宅，也并非壞事。祝賀新人，白頭偕老。”

然後沈成昀和洛城相視一笑，随衆人一起鼓起了掌。

洛朝的酒席上沒有人喝醉，大家都不貪杯，恰到好處地慶祝了一番，便都知禮謹慎地及時叫停。

所以一天結束，洛朝雖然帶了幾分倦意，但是神智還是相當清明的。

然而他在送走了最後一位客人之後，便一陣風一樣找到了衛嫣，給了衛嫣一個堅定的眼神之後，便拉起她的手，眼睛中閃着亮光：“跟我來。”

衛嫣早已經摘下了鳳冠配飾，但身上還穿着大紅的喜服，不過她也沒在意，想都沒想就跟着洛朝起身。

倘若她知道兩個人會走很遠的路，她大概會考慮換一身方便一點的衣服。

不過說遠也不遠，洛朝帶她來的地方，是京城最高的山－－古寧山山頂。

到了後面衛嫣走得實在有點累，洛朝便抱着她到了山頂，喘息甚至還一如既往地平穩。

衛嫣在洛朝的懷裏甚至還有心情感到好笑，新婚之夜帶着新娘子爬山，洛某人真有你的。

到了山頂，衛嫣看着眼前開闊的視野，心裏卻出現了一種更為奇妙的感受。

天上的星子閃閃爍爍，好像在對着他們這對新人竊竊私語；人間的燈火明明滅滅，似乎在象征着他們以後的平安喜樂。

洛朝牽着衛嫣的手，在她身邊輕輕開口：“青州城外那個星夜，讓我确定了想和你共度一生的心意。”

他轉過頭，滿眼溫柔看着衛嫣的眼睛，然後長臂一揮，緩緩指向了遠方，那是北疆的方向：“我的家鄉在很遠的地方，那裏不如宛城盛大，也不如寧城繁華，但那裏是我出生長大的地方。如果你願意，我就帶你去嘗一嘗北疆的烈酒，聞一聞邊塞的風沙，看一看我小時候的家。如果你不願，那也沒關系，因為以後無論風霜雨雪，我都有家。”

衛嫣被洛朝這一番真情剖白惹得又感動又想笑，她最後還是偏向了感動，鄭重回複道：“我願意。你也是我的家。”

天上的星辰和人間的煙火在視線的最遠處相交，勾勒出一道隐約朦胧的長線。在長線的盡頭，甚至更遠的地方，天地融合，萬物美好。

相愛的人會相守到老。

－全文完。

故事講完了，所以就沒有番外啦。感謝大家一路陪伴，我們有緣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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