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夏
冷夏
【夏天怎麽這麽長啊？讓人在恍惚中覺得，自己永遠長不大。】
別墅裏。
“就考這成績？！這成績能幹什麽！留着過年嗎？真的是養了一條白眼狼，我那麽費力工作是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她！她自斷後路，我有什麽辦法，我能有什麽辦法？淩栖，你好樣的，跟你那死鬼老爸一個樣！”劉曉燕呵斥。
“我什麽樣！你自己說的話你心虛嗎？費力的工作！就是整天打麻将嗎！還有，栖栖成績為什麽下滑的這麽厲害，你自己心裏當真沒點數嗎？”淩界定也爆發了，面對着妻子，不，是前妻，也終于忍不住了。
“我天天打麻将？那你一個月兩個月的不歸家，你自己對得起我嗎？你自己對得起栖栖嗎，沒有人絕對清高，別把自己說的太偉大了，你就保證你不打麻将嗎！”
淩界定知道女兒還在房間裏面，外面的争吵聲太大，是會聽到的，他降低了音量：“反正你日思夜想的離婚證已經辦下來了，就拿着離婚證快走，別再出現在這兒，這日子真的沒法過。”
劉曉燕用狠厲的眼神最後瞟了一眼淩界定，拖着行李箱走了，毫不留情的關門聲一響，淩栖知道，這件事情已成定數，再挽留也沒用了。
她已經為這件事情，努力的夠多了。她故意考低分，只考了個職高的高考班，就是想要讓劉曉燕知道，如果真離了婚的話，自己真的會受到很大的打擊。
可事與願違，不僅父母吵的更兇，老師跟同學也是冷眼相待了。以前衆星捧月的存在，已經掉進爛泥裏了，跟路邊的野花沒什麽區別。
方法沒用對嗎？不，是劉曉燕女士本來就是做這打算的吧，決定走的人，是留不住的。這反而讓淩栖看清了一件事，成績好是王炸，成績不好就是垃圾，老師和同學的表現，就是最好的證明。
那幹脆一直裝下去吧，無所謂了。
淩栖覺得很是荒謬，動一動腦子都能想到，初三下學期主要是複習，那以前的優異成績又算什麽？
夏天再長一些吧，最好長到，讓我永遠長不大……一直當一個懵懂天真的孩子，未嘗不可，永恒何妨？
幾日後，別墅小區旁的老小區裏。
淩栖坐着，背靠在小區裏的長木頭椅子上，擡頭看着憂郁蔥蔥的大樹，聽着煩躁不止的蟬鳴。
此時此刻，心煩意亂。
“淩姐姐，能請你幫個忙嗎？”
一個男孩的聲音響起。
淩栖坐直，看向了他，道：“顧霁啊，怎麽了？”
顧霁，是對面樓三樓的，跟奶奶住在一起。淩栖聽鄰居阿姨以前提過一嘴，顧霁父母出車禍走了，爺爺也走得早，好像只有一個奶奶相依為命。
“跟淩姐姐商量一個事，可以嗎？”顧霁眼神裏滿是央求。
淩栖莞爾：“當然可以啦，不過在那之前，姐姐我問你一個問題。”
“好，淩姐姐你問。”顧霁點頭。
淩栖擡頭示意顧霁看那邊，顧霁随之看過去，是三四個男孩子在那裏玩卡片。她問他：“他們年齡跟你看起來差不多，應該都是三四年級的，怎麽不去跟他們玩呢？”
顧霁卻搖搖頭：“我開學是三年級了，我奶奶說我該懂事了，不能再瘋玩了。”
淩栖挑眉：“哦？是嗎？三年級就不能玩啦？”
“應該吧，淩姐姐，我們認識也快有三年了，雖然不是太熟……但我真的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淩栖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來這棵大樹下，然後擡着頭望着綠樹，然後發呆好一長段時間。還沒有來這裏租房子的時候，也是經常來。
所以，認識這個弟弟，不足為奇。
“說來聽聽。”
顧霁從包裏拿出五百塊錢壓歲錢遞給淩栖，道：“能請淩姐姐幫我補課嗎？”
淩栖看他如此誠懇的态度，反而愣住了，須臾才道：“給我錢幹什麽？我連高中都沒有考上，怎麽幫你補課？”
顧霁卻說：“淩姐姐，我知道的，你很聰明，經常到深夜裏了房間臺燈都還是亮着，非常刻苦。人不可能一夜之間變傻，除非是撞壞了腦袋。”
那些大人們都不動腦想一想，怎麽反而連孩子都比不過？淩栖好像是自嘲道：“說的跟你好像很了解我似的。”
“淩姐姐，我記得去年我在小區周圍玩，我摔傷了，你帶我去你那個大家裏擦藥，我看到了你放在客廳裏的高中數學，可那時候你才初二，初二就開始學習高中的了，是自學成才的，不會連高中都考不上的。”
淩栖笑笑：“學習有上進心是很好的，你确定你能堅持下來？而不是一時興起嗎？”
顧霁十分肯定地點點頭：“我已經想好了。”
淩栖把錢又塞回了他的包裏：“姐姐怎麽會缺錢呢？這錢你自己留着，對了，我很好奇啊，你們家經濟收入，靠誰呀？”
是了，父母不在了，爺爺也不在了。
“是外公跟外婆，外公跟外婆開了家超市，有一定的收入，每個月會拿3000塊錢給我們家。”
“那你外公跟外婆一定很關心你喽？”
“不，他們也只是把錢轉到我哥手機裏，每個月會定期轉賬，但是一句話也沒說過。”
淩栖反問：“你還有哥哥啊？怎麽從來沒見過你哥？”
“可能是我哥比較野，經常不回家，一個月可能就一次兩次，我們見面都挺少的。”
“你哥比較野？怎麽個野法？”
“經常打架算嗎？”
淩栖有一些震驚，讪讪道：“那簡直是太野了……”
“姐姐不收我的錢，是不幫我補課嗎？”顧霁試探性地問道。
“誰說的？”淩栖站起來道：“免費幫你補，走吧，今天就開始？”
“好！”顧霁眉眼開笑，“謝謝淩姐姐。”
“走吧，去你家，你資料這些都買了吧？還有你奶奶在家嗎？”
“資料這些我都是買好了的才來問淩姐姐，還有我奶奶現在在家，在刺繡。”
“早就買好啦？”淩栖打趣他，“那如果是我不幫你補習呢，我不幫你提前預習呢？那你這資料是不是白買了呢。又或是說你自己看，也看不太懂吧。”
“不，我相信淩姐姐會幫我的，更何況這是哥哥前幾天買回來的，我還沒拆開來看呢。”
“有很高的覺悟，走吧。”
淩栖跟着顧霁去到了他們家。
果然如顧霁說的那樣，他的奶奶正坐在窗前，就着陽光刺着繡。
“何奶奶，忙着呢？”淩栖上前打招呼。
“喲，是小栖栖啊，來做客來啦？快坐，我去給你倒杯水。”何秀平放下手裏的針和絲巾。
何奶奶還是一如既往的熱情，淩栖笑着道：“何奶奶，不用不用，不渴。”
“也行，熱嗎？我開空調。”
“那就謝謝何奶奶啦。”
淩栖長得水靈乖張，瓊姿花貌，容貌秀麗之極，當真如明珠生暈，美麗動人，眉目間隐然有一股書卷的清氣。是典型的，長輩喜歡的姑娘。
顧霁笑着從房間裏把練習冊這些東西拿出來，擺在客廳裏的茶幾上。他道：“淩姐姐，這些就是我哥哥買的了，你看看這些可以嗎？”
淩栖看了一眼：“……”
好家夥，你這是要直接跳過三四五六年級，學習初中的嗎？
淩栖依舊保持笑容：“你說這是誰給你買的來着？我挺想見識見識他的……”
“我哥哥。”顧霁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這是我哥哥帶回來的，他說讓我學習學習，為下學期準備。”
“我說，顧霁弟弟啊。”淩栖讪讪笑笑，指着三本練習冊中的一本，道，“這是你該學的嗎？”
顧霁仔細看了看：“初一上冊……”
淩栖莞爾：“你那糊塗老哥不認識字，你開學三年級了，這幾個字你應該還是認識的吧？”
顧霁眼神真摯：“對不起呀，淩姐姐，今天下午麻煩你走這一趟了……真的對不起。還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說——”
淩栖突然被他這麽一道歉，自己反倒有一種罪惡感了：“不用說對不起，我家就在對面樓，花費不了多少時間就能到家。你還想說什麽，說出來就是了。”
“我哥哥不是不識字兒，我哥哥應該是沒怎麽注意，他開學之後就是高一了。”
淩栖輕挑了一下眉頭：“高一了？成績好嗎？在哪個學校？”
“在安城職業高中。”
“安職的？”淩栖覺得很新奇，畢竟自己裝怪，也考到了那所職高的高考班。
學校合并，還因為某些種種原因，這職高的五個高考班，其實就相當于是在職業高中裏的普高。
“那你知道他在哪個班嗎，我覺得你這糊塗老哥還當真是……厲害，給自己快三年級的弟弟買初中的題做，他腦子沒事兒吧？”
顧霁回答：“開學應該是高一（5）班，這個我是聽奶奶講的。”
淩栖輕笑：“那還真挺有緣分的，我也在五班。”
顧霁眼睛都睜大了：“淩姐姐你說的是真的嗎？！”
“真的呀，我騙你做什麽？”
何奶奶笑笑：“哈哈，不管成績如何，淩栖你是個乖孩子，既然你跟我們家小硯是一個班的，奶奶我啊想請你幫個忙。”
淩栖看向坐在一旁沙發上的何奶奶，微笑道：“奶奶想讓我幫什麽忙，你盡管說。”
何奶奶嘆了一口氣：“咳，我們家小硯啊，也算是一個孝順的好孩子呀，只不過可能路稍微走彎了一點兒。奶奶希望你幫我，好好監督他，讓他好好學習，好好生活，照顧好自己，我也能少操一點心。”
到處打架的，孝順的好孩子？
淩栖問：“奶奶，他不跟你們住在一起嗎？”
何奶奶道：“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兒，可能跟他那一群狐朋狗友住在一塊兒吧，跟他年紀相仿的也有，比他們大十幾歲的也有。”
淩栖覺得不可思議，都這樣了，還能被定義成乖孩子？！
何奶奶繼續道：“可能這樣說出來會讓你覺得，小硯就是個不良青年吧。”
淩栖內心os：我簡直太覺得了！這不是不良青年，這是什麽！？難不成是三好學生？
淩栖表面上依舊保持笑容。
何奶奶搖了搖頭：“但是咱們家小硯小時候不是這樣的呀，既乖又懂事，學習成績也很好。可自從他爸媽和他爺爺出了事之後，不知道怎麽就變成這個樣子了，本心是不壞的，是不壞的……”
何奶奶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淩栖點點頭：“何奶奶，我幫你這個忙。”
“謝謝謝謝了！”何奶奶笑容滿面。
“奶奶，你在跟誰說謝謝？”門那邊傳來一位少年的聲音，聲音純真，是獨屬于少年的！
淩栖他們三人聞聲看過去。
顧硯見有一個陌生人在家裏，自家奶奶又一直說謝謝，說個不停，以為這又是搞推銷來騙錢的，還沒看清楚對方是誰，長什麽樣，開口就道：“大媽，你誰呀？”
因為以前也被顧硯撞到過搞推銷的，仗着這種老人好欺騙，就一個勁兒往上湊。
何秀平尴尬地笑笑，顧霁無奈地搖了搖頭。
淩栖見他染了一頭紅發，皺了皺眉頭，下意識回怼：“你才是大媽，眼睛瞎了就去治。”
眼前這個紅毛少年滿臉不屑，居高臨下地打量着淩栖：“喲，不是大媽呀，還挺年輕的。”
何秀平笑不出來了：“小硯啊，怎麽能這麽沒禮貌呢？這個是你弟弟請來的小老師，不能這麽沒有禮貌，快道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