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紅線
7-紅線
白霖尋了條較為隐蔽的路線，沿着灌木叢的邊緣走，伏着身子接近圍坐的觀者，悄悄融入其中。
在熾烈火光的照耀下，她回首看向跟上來的殷孤鳴，對他微微示意。
殷孤鳴會意，提衣坐在她身側。
空餘的地方不過一尺，于他而言有幾分局促，只能緊挨着白霖坐下，一只手臂繞到她身後放着。
不遠處飄來點點星火，在空中明滅，映在她琥珀色的瞳仁之中。
殷孤鳴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她的目光卻落在場中，緊盯着篝火旁搖鈴跳舞的神秘巫師，片刻後發出一聲驚咦。
鈴铛聲、腳步聲、吟唱聲混雜在一起，即便身處喧嚣之中，殷孤鳴依舊抓住了屬于白霖的那道聲音。
“有何蹊跷？”殷孤鳴隔開喧嚣，湊近她的耳畔問。
白霖想要回答他，頭頸一扭，雙唇幾乎擦過他的下颌。
她道：“既非巫術，亦非仙術。此般跳法，什麽也召不來。”
“你的意思是……”殷孤鳴沉吟片刻，“假的？”
白霖點頭：“弄出這一場玄虛，恐怕別有企圖。”
殷孤鳴道：“既如此，還要繼續呆下去嗎。”畢竟留在這裏會有危險，而當下至為重要的是追查霁明劍下落。
“……”白霖思索了一陣，尚未作出決定，便聽到篝火處傳來一聲巨響。
二仙扭頭看去，只見篝火上方忽地飛出一道身影。
Advertisement
此時夜幕已盛，那身影漂浮在半空中，立于火舌之上，衣襟無風自動，仿佛神明降世一般。
見此情形，場中觀者一齊爆發出興奮的驚呼。
“紅線仙人來了，紅線仙人來了！”
而狂舞的巫師終于停下了搖鈴的動作，恭恭敬敬地向空中的“紅線仙人”行禮完畢，躬身退出觀者注目的中心。
場中呼聲不絕于耳，白霖卻十分安靜，坐在外圍默默觀察一切。
她忽然輕笑道：“有趣。”
仿佛心有靈犀，殷孤鳴難得也低笑了一聲。
——仔細端詳，那“紅線仙人”所穿着的紅青二色服飾雖像極了仙界的樣式，但在他們這樣的正牌仙君看來，不過是贗品。
至于這“仙人”身份，顯然也是作假，他的真身是一名妖族。
可是除了白霖與殷孤鳴之外，在場者的臉上皆都寫滿了興奮的情緒，似乎這紅線仙人真有莫大神通一般。
只見“仙人”揮動衣袖，從袖中散出無數條紅線，各自落入觀者掌心。
“吾今應召顯靈，賜汝等紅線姻緣。鹣鲽情敦，鴛鴦攜俦。汝等所慕之人，即以紅線系之。”
說完這話後，他便消失了。
這時，隐于一旁的巫師忽然面向衆人道：“仙人已降下仙旨，爾等應當遵從紅線的指引，尋找今夜良緣。”
尋找良緣……？
白霖撚了下掌中紅線，感應到其中附着的法力，似乎是一種擾亂心智的巫術。
與此同時，殷孤鳴也覺察到異常，靠近她提醒道：“小心。”
這紅線上面所附着的惑心巫術，對仙君之體雖無影響，但他們畢竟需要隐藏身份，不能擅用仙力，必須慎之又慎。
此時紅線在他們手中像有生命似的動了起來，場中的其他妖族與人族開始紛紛起身，尋找配對。
白霖對殷孤鳴道：“我去看看情況。”
她剛要走，卻被殷孤鳴抓住了手腕：“別，危險。”
白霖：“不會有事的。”
她說着，手腕卻被對方攥得更緊了，如同小獸護食般不肯放松。
白霖頓了頓，退回他身側。
她柔聲問：“是不想我走嗎？”
殷孤鳴：“有幾個妖族看過來了，他們……看的是你。”
白霖略略掃了一眼，然後對他道：“若要系紅線，我便回來找你。”
殷孤鳴凝望着她在火光中明滅的臉龐，一瞬間的怔愣後，猛地松開了她的手腕：“你想找誰系紅線，與我何幹。”
“……”
白霖決定先擱置此事，轉身往篝火中心調查去了。
- - - - - - -
自她走後沒多久，有一只狼妖少女湊到殷孤鳴近前搭讪。
那狼妖将自己的紅線捧到他面前：“小哥哥，我注意你好久了，要不要考慮下我？”
這只狼妖許是剛化形沒多久，腦袋上還長着一對灰色耳朵，說話時一動一動的，很是俏皮，長得也可愛極了。
殷孤鳴沒有回應，只是展開掌心，露出屬于自己的那根紅線。
狼妖少女見狀，很是高興，一對耳朵動得更歡了：“你同意啦？真好！”
她伸手就要去抓那根紅線，卻被殷孤鳴合掌擋住：“這個不能給你。”
它已經有自己的主了。
他道：“你尚未完全化形吧。”
狼妖用手背蹭了蹭自己頭上的耳朵，委屈道：“是啊……所以很多雄性都不願意和我結侶。你也不喜歡我的耳朵嗎？”
殷孤鳴搖了搖頭：“你誤會了。即便不能化形，也不代表就是弱小的妖獸。不過若你願意，我可以助你完全脫去獸形。作為交換，你須回答我幾個問題。”
“真的？好啊好啊，”狼妖聽了，笑眯眯地應道，“你問就是了。”
殷孤鳴：“你來此處，是為了結侶？”
狼妖：“這還用問？當然啦。”
殷孤鳴：“妖族在何處都可以結侶，為什麽非得到這來？”
狼妖：“原來你什麽都不知道啊……告訴你，據說這附近有座女娲娘娘廟，求姻緣最為靈驗，後來不知怎的，突然不靈了。于是天上派來紅線仙人，親自降臨賜福，想要結侶的南川子民，每逢初七便會來此尋找伴侶。”
女娲廟……？殷孤鳴抓住她話中關竅，不動聲色地記下了。
他繼續問：“方才站在火堆上說話的，就是那個‘紅線仙人’？”
狼妖：“是啊。你收下了他的紅線，就要尋找另一根紅線，與它的主人結成姻緣，從此生死不離。”
殷孤鳴：“若是找不到呢？”
狼妖：“不會的。來這兒的所有子民都會被紅線仙人賜福，找到屬于自己的伴侶。”
小狼妖懵懂無知，這話實在蹊跷得很，殷孤鳴微微眯起了眼。
“如此，我沒有問題了。”他翻掌結了個印，覆在狼妖頭頂，讓她的獸耳完全褪去。
狼妖摸摸自己的頭頂，發現獸耳真的不見了，自己的妖力似乎也變強了些許。
她欣喜道：“你可真厲害！這是從哪裏學的呀？”
從冥府學來的——殷孤鳴若是如實說了，恐怕會把這小狼妖給吓着。
他的目光投向她手中紅線：“能把它交給我嗎。”
狼妖以為他要将兩根紅線系起來，問也沒問便将自己的那根欣然遞給他。
下一刻，卻見殷孤鳴調動仙法，将她的紅線瞬間燒成了灰燼。
不顧狼妖雙眼中驚訝的表情，殷孤鳴壓低嗓音提醒道：“此處危險，盡快離開。”
見她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殷孤鳴再次沉聲道：“我能抹去你的獸耳，又能毀了他的紅線，說明實力在這仙人之上。你聽他的，還是聽我的？再不走，我可就沒方才這麽好心了。”
殷孤鳴忽然變臉，小狼妖被他吓得不敢說話，圓溜溜的眼中迅速蓄積起了一灘小水窪，哭着化作原形跑掉了。
殷孤鳴：“……”真的有這麽可怕嗎。
- - - - - - -
不過他沒時間多作糾結，必須将得到的消息告訴白霖。
就在殷孤鳴打算找她的時候，她卻先一步回來了。
“孤鳴……！”突如其來的親昵稱呼令他感到陌生。
她沖至他身側，纖細有力的手迅速将他牽起，掌心與他寬長的手掌相貼。
做完這些，她猶覺不夠，更是順勢将五指插入他的指縫之間。
出乎意料的是，殷孤鳴并沒有掙脫，甚至曲起手指回握住了她。
她将他們交疊的雙手舉起，展示給對面的妖族雄性看，指誓似的說道：“我與他已經約好，要将彼此的紅線系在一處。生生死死，都在一處。”
殷孤鳴懷疑自己聽錯了，卻不動聲色地配合道：“如你所見，我們已經許了終身，神明不欺。”
白霖：“你另尋姻緣吧。”
待那妖族走了，殷孤鳴才明顯感到她松了口氣，握住他的手也放松下來。
白霖忍不住感慨：“這些參加者，居然真的深信紅線姻緣之說……”
殷孤鳴垂眼看她：“那你呢？”
白霖被問得一愣，旋即醒悟，将自己的手從他指縫間抽出來：“冒犯了，方才謝謝你。”
“……不謝。”
她說：“除去你我不計，在場一共五十三名妖族，九名人族。那巫師和仙人的真身都是蛇妖，我在篝火旁撿到了鱗片。”
殷孤鳴：“我也有重要的線索。”
“什麽線索？”
殷孤鳴的視線落在她手中紅線上：“手伸過來。”
白霖從善如流地伸手，殷孤鳴一面将彼此的紅線系上，一面向她述明現在的狀況。
“所以，這些信奉者原本是女娲廟的信徒……”白霖思索道，“真是奇怪，人族姻緣有月老掌管，卻沒聽說妖族有什麽專掌姻緣的神仙。”
殷孤鳴：“正因如此，才能憑空冒出這麽個招搖撞騙的來。想必衆仙所司之職中，姻緣應該是最好忽悠的。”
白霖幹笑兩聲，幸好月老沒有順風耳。
“不論霁明劍是否在女娲廟中，此事絕不能坐視不理，否則還會有更多南川子民受其蒙蔽。”她正色道。
殷孤鳴點點頭：“不如将計就計，揪出這假扮的仙人。”
白霖扯了扯自己的紅線，另一端已經牢牢系在殷孤鳴手上：“好，那就看看他到底想做什麽。”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