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窮奇

43-窮奇

一百年後。

冥界迎來了一年一度最盛大的節日，盂蘭盆節。在這一日，陽間的人會向鬼魂傳訊，為之祈福，不少鬼魂因此得到超度，遠離倒懸之苦。

從冥河上游遙遙眺望，為慶祝盂蘭盆節，鬼城內張燈結彩，舉目繁華。

而在冥河之上，一條小船正孤零零地行駛在血河中央，船底是暗流湧動的河水。

那船頭站着劃槳的擺渡人，這是他今日最後一趟船，他的身後則坐着一白一黑兩道身影。

“今天總算是收工了。哼哼，年年過節都要加班，還不給我漲工資。”

鬼差小白往船舷上一靠，鼓囊着抱怨道。

“這個月我的俸祿，都給你。”身處搖搖晃晃的船上，小黑依舊正襟危坐。

“……不是這個問題，你瞅瞅，”小白往鬼城方向一指，“鬼市街最熱鬧的時候，年年咱們都趕不上，連糖豆子都吃不着一粒。”

小黑看了一眼鬼城的方向：“今年可以，去吃。”

小白點點頭：“加點緊，這次肯定能趕在歇市之前到鬼市街。聽說……今年也有很多制成白色彼岸花模樣的小玩意。”

說罷，他向船頭的擺渡人喊道：“麻煩劃快一點，今天過節喽，咱們都早點下班。”

“嘶嗬嗬嗬。”擺渡人應聲，加快了劃船的動作。

過了一會兒，渡船順利抵達對岸，大家紛紛下了船。

擺渡人留在原地系緊纖繩、收拾船身，兩位鬼差則直奔鬼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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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沒走幾步，小白便隐約嗅到一股陌生的氣息，腦中某根弦不由得一緊。

雖然糖豆子的誘惑力極大，但在鬼差職責面前，再大的誘惑也得擱置。

他看一眼身邊的搭檔，顯然小黑也覺察到了幾分異常。

經過冥獄事件之後，他們對魔族的感知比從前更加敏銳，珈羽也教了他們一些快速辨別魔族氣息的法子，此刻顯然派上了用場。

小白和小黑循着魔族的氣息深入，沿着冥河岸邊追查下去，感應愈發強烈。

忽然，小黑伸手扯了小白一下，讓他跟着自己走。

兩位鬼差繞到一塊被灌叢遮掩的大石背面，竟然在那裏發現了一只游蕩在外的鬼魂——可惜他的軀體已經不再完整，化作無數幽綠色的半透明碎片漂浮于空中。

“我的天爺，”小白用手掌一拍自己腦袋，“這種程度的魂體破損，算咱們工作失誤，這個月的薪水能直接扣光。”

小黑招魂幡一揚，将整個鬼魂的碎片收了進去：“不論如何，先帶回冥府再說。”

小白摩挲着下巴道：“這種損傷只能是故意為之，我們或許遇上麻煩了。”

“附近極可能有魔族出沒，小心為上，”小黑向遠處眺望，“注意到了嗎，我們現在離鬼城越來越遠，離冥獄反倒越來越近了。”

話畢，二者敏銳地覺察到了什麽，深深對視一眼，朝着冥獄的方向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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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冥河渡口到冥獄，途中勢必經過渡魂亭。

在這座少君為霁明仙君修建的亭子裏，至今仍空無一物，思念亦無從寄托。

小白與小黑趕到渡魂亭周遭時，終于發現了一個魔族的身影。

那魔族的人形高大魁梧，面有刺青，背生一對青黑色的雙翅，一看便知不是什麽好惹的角色。

他初來冥界，只顧莽撞行事，不清楚冥獄這樣隐蔽的地方要如何去得，便沿路盤問漂泊的游魂，被引到了此處。

小黑和小白見他正捉住另一只游魂打算拷問，互看了一眼，緊握手中的招魂幡便沖至他面前。

“住手！鬼差公幹，不得違抗，速速報上名號！”

聞言，那魔族松開了鉗制游魂的術法，将他倆上下打量了一番。

“區區兩個冥府鬼差，竟然敢這麽對我說話？”

說罷，他忽然擡腿向小黑踹去，後者橫起招魂幡抵擋，卻被巨大的力量推出數丈之遠，腳掌在土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跡。

小白見狀，連忙舉起自己手中的招魂幡向他攻去，本打算出其不意，卻沒想到那魔族的拳頭迅速朝他面門襲來。幸虧小白反應迅速，彎腰險險躲過了這一擊。

小白與小黑交換了一個眼神，手中同時各自飛出一條鎖鏈，向那魔族揮去。

那兩條鎖鏈如同有自己的意識一般，分從左右将對手捆綁起來，令他行動受制。

然而，那魔族忽然雙手握住鎖鏈，與鬼使黑白角力起來。他的力氣顯然大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即便是兩名鬼差統領也不足以抗衡，被拽得往他的方向踉跄了一步。那魔族見狀，抓住鎖鏈在原地旋轉了數周，硬是将鎖鏈另一頭小白和小黑甩飛了起來，又重重摔在地上。

兩位鬼差被這一擊摔得身體快要散架了，躺在地上試圖起身，卻是力不從心。

那魔族走到他們跟前，居高臨下地睥睨道：“你們方才不是問我的名字嗎？記住了，吾名戊奇，是如今魔界最年輕的魔君……啊，大概與你們的那個軟蛋少君差不多年輕吧。”

小黑向來最崇拜殷孤鳴，聽到窮奇說他“軟蛋”，當即怒瞪了他一眼。

“怎麽，我說得不對？他若是和他師尊一樣本事通天，百年前冥界大亂，為何到頭來還要一個女仙去救？”

鬼差黑白用招魂幡支撐着從地上站起，不甘地看向他們的對手。

“你在胡說些什麽！”

小白也生氣了：“霁明仙君是三界最厲害的劍仙，這與她是不是女仙又有什麽幹系？能夠為她所救，有什麽難以啓齒的？”

戊奇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可聽我好兄弟青焱說，殷孤鳴不過是個修不成人形差點死掉的廢物，運氣好被東岳帝君救了，獅猊族也是看在那老頭的面子上才認他做妖王。後來他憑着幾分姿色傍上霁明仙君，犧牲了她，才僥幸躲過冥獄之劫。如今你們這位少君更是深居簡出，要死不死的，估計是虛弱得連門都邁不出去了。這種少君，要他幹嘛？”

小黑咬牙切齒：“你究竟想做什麽？”

戊奇就等着他這句話，仰天哈哈大笑：“做什麽？聽好了——我要成為新的魔尊！自天魔大戰之後，魔界損兵折将，百年內沒有繼任魔尊出現。此番趁着東岳帝君閉關未出，只要我闖入冥獄，破壞掉那個什麽陣，再挖走前任魔尊隸旸的魔魄吞下，就可以繼承他的力量，成為魔界至尊！”

小白：“……”

小黑：“……”

且不論這個計劃可不可行，這位魔君還真是什麽都敢往外說。

小黑将招魂幡往地上一插：“無論如何，冥獄是絕不可能讓你闖進去的。”

說罷，他給搭檔使了個眼色，讓他找機會離開，立刻去冥府求援。

與此同時，小黑揮動招魂幡，與戊奇纏鬥起來。

然而他顯然不是這位魔君的對手，三招之後就被打斷了手臂，重重吐出血來。

此時小白已掠去數十丈遠，并借助渡魂亭的位置藏身，想伺機去向仙君們求助，卻沒想到戊奇探知到了他的位置，振翅飛來，然後一拳砸在渡魂亭上。

整個亭臺随之傾塌，将小白完全埋在了裏頭。

小黑親眼目睹了這一切，急得又吐出一口血。

他立起手中招魂幡，強行從地面起身，發誓要與這個魔界來的混蛋魔君殊死一搏。

小黑全神貫注地将所有法力灌輸于一擊之上，死死地盯着戊奇的動向，想着哪怕不能重傷他，多拖延一些時間也是好的。

就在此時，渡魂亭的廢墟中忽然飄出點點金光，且逐漸變得越來越繁密，接着忽然從廢墟中破開，将完好無恙的小白露了出來。

此時此刻，鬼差小黑已經明白這是出自誰的手筆，全然放心地卸下了法力。

墨衣金繡的仙君自天而降，足尖立于渡魂亭的廢墟之上，鸾姿鳳态，清冷如冰。

“嚯，看這俊俏長相，你就是那個軟蛋少君吧？咱倆過過招？”

“喜歡單挑可以下戰帖。膽敢大張旗鼓地來冥府搗亂，冥獄就是你的歸宿。只不過，你會被拷着進去。”

“殷孤鳴是吧？你本事不大，口氣倒是不小。告訴你，我可是——”

“伏魔陣，起。”

殷孤鳴打斷了戊奇的話，後者的身體周圍忽然同時出現了八根金色光柱，光柱之間互相感應，迅速化作囚籠将他禁锢起來。

戊奇冷哼一聲，振動雙翅，欲從頂部飛出這座金色牢籠。

“落。”殷孤鳴面色不變，豎起兩根手指，輕輕做了個下劃的手勢。

與此同時，那囚籠上方出現了一片金頂，随着殷孤鳴的手勢降下，迅速将戊奇壓制了回去。那股強大的威壓甚至令他招架不住，“咚”地一聲單膝跪在了地上。

殷孤鳴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垂眸道：“你輸了。就這點本事，還想做繼任魔尊？”

戊奇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神情：“不可能，這不可能。青焱說你根本不堪一擊，怎麽會有如此強大的實力……明明我們修煉時間相差無幾，聽說你還在冥獄大劫中耗盡了所有仙力……”

“仙力全無只是暫時，我早已恢複得差不多了。天賦如此，沒什麽不可能的。”

實力擺在面前，戊奇只能認了：“那你把我關起來吧。”

此時小黑忽然道：“少君，在趕來的路上，我們發現一個魂魄碎裂的游魂，應當是被戊奇魔君所害。”

殷孤鳴略一點頭：“帶給孟婆仙君，讓她想辦法。”

他轉頭看向戊奇：“聽聞魔界有種習俗，決鬥輸的一方會被挂在荊刺林的樹梢上示衆三天三夜。冥獄不收你這種囚犯，荊棘林想必更為合适。”

殷孤鳴轉頭對小黑吩咐道：“把他的外衣剝了，丢到魔界去，在樹梢上挂一整年。”

戊奇：“……？不要啊！”

小黑面無表情地領命：“是。”

解決完此事，殷孤鳴讓黑白鬼差先去醫治傷勢，回頭再叫幾個手下過來收拾殘局。

小白悻悻嘆氣：今年的盂蘭盆節，又吃不上糖豆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