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最初
最初
這場牙痛來勢洶洶,過了三天才好。
期間經歷了一場開學考試。
成績還沒公布,年級前兩百的紅榜倒是提前貼在了高二這層樓的公告欄上。
溫茉座位靠窗,她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見外面紮堆看名次的同學,樂茗艱難地從最裏面擠出來,模樣有些狼狽,但臉上的笑容可燦爛了。
“茉茉,我終于進一次前兩百了!”樂茗回到教室,激動地來了個抱抱,随後安慰道,“要不是牙痛影響我的茉茉發揮,年級第一才不會落到許隽手裏!”
溫茉的悶悶不樂不是因為成績。
剛才班主任叫她去辦公室談話時,碰見了許隽。後一起出來,許隽說優優很想見她,問她這個周六有沒有空。
她拒了。
緊接着許隽又說今天蘇阿姨會帶着優優一起來接他下晚自習,希望她到時候能見優優一面。
沒有詢問她的意思,也沒等她開口。
許隽撂下話就走了。
看來今晚是非見不可。
溫茉愁的不是和蘇阿姨、許優優見面,而是許隽會不會借着這個由頭和她單獨相處。
一想到許隽溫潤表皮下的真面目,溫茉就一陣膽寒。
因為這事兒,溫茉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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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體育課,路過籃球場。溫茉沒注意到有個籃球朝她飛來,樂茗拽了她一把,才堪堪避開了臉,砸在了肩頭。
球主人跑來撿球,“對不起,我剛才手誤了。”
“明明是某人讀書讀傻了,連路也不會走。”人群中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尖銳寒冷。
這一瞬間,似乎籃球場所有人的視線都彙聚到了她身上。
好些人在笑、在說她蠢,他們的眼神像針一樣怼着她。
樂茗在叫她,溫茉卻只聽得見他們的聲音。
腦子裏嗡嗡作響得厲害,從前所經歷的一幕幕潮水般向她湧了過來,淹得她喘不過氣。
她掐着食指,心裏不斷重複着:他們不知道我的過去,他們只是笑我被球砸了而已,不要再亂想了……
雙肩陡然一沉,清冽的薄荷味鑽進鼻間。
溫茉擡頭,視線聚焦得有些茫然,“怎麽了?”
那雙淺咖色的眼睛幽深晦暗,底下似有什麽情緒在翻湧。
賀行烨抿着薄唇,拍掉她校服上的籃球印,放緩了壓抑的聲音,“路過,看見你傻乎乎的。”
“茉茉你剛才吓死我了!”樂茗帶着哭腔。
溫茉心口一疼,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為給別人帶來了傷害。
這些年來,她以為自己可以把心裏的那塊陰影壓制住。直到剛才,她才知道那些害怕、自卑的情緒已經活了,它們會自己竄出來占領理智。
“對不起,不會再有下次了。”
錯的又不是她,為什麽要道歉?
明明是那些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痛苦上的人給她帶來了傷害。
這種被嘲諷的滋味兒,他太熟悉了。
那些人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又笑又說,嘴裏不斷吐出自以為很高明的話。
說她蠢笨不會走路?
說她是為了吸引男生注意故意的?
說她矯揉做作?
諸如此類的話從他被樂茗叫來籃球場,一直都有人在說。
他們很了解她麽?
賀行烨的眼神極具威懾力,本身又自帶壓迫感。當他将籃球猛地朝地上一砸,議論聲戛然而止,氣氛陡然凝固。
少年衿貴逼人,卻也危險暴戾。
他是迷人的,更是旁人不敢輕易招惹的。
直到他們一行人走遠,籃球場也還陷在安靜中。
這段插曲讓溫茉暫時忘記了許隽的事。等到晚自習結束,她在教室門口看見蘇阿姨牽着許優優,才猛然想起。
許優優抱着星黛露跑過來牽她,邊走邊說,“見不到茉姐姐的時候,我可想茉姐姐了。暑假裏,媽媽帶我和哥哥出去玩兒了,唯一不開心的就是茉姐姐沒來。茉姐姐你到底是有多少作業啊,每回約你都是要寫作業。”
小家夥氣鼓鼓瞪了她一眼。
溫茉忍俊不禁,摸摸小腦袋,“待會兒姐姐請你吃巧克力。”
許優優眼睛一亮,笑容剛要浮上小臉,就被使勁壓了下去,“哼!我可不屬于特別好哄的小孩兒!”
“再加一杯奶茶。”
“唔……可不可以加很多珍珠?”
“可以。”
“那我原諒茉姐姐了,不準再有下次哦。”
白天溫茉擔心的事并沒有發生,她們三個人在奶茶店待了會兒就分開了。
許隽留在教室做了一張卷子才離開,只有學習才能逼他集中注意力不去想別的。
見兒子終于舍得出來,蘇媛微不可察地嘆了聲,“你是個嘴嚴的,溫茉那孩子也是。你們到底是因為什麽才疏遠的?”
許隽系好安全帶,摁了摁發疼的額角,嗓音溫潤難掩疲憊,“很晚了,回家吧。”
看了眼在後座已經睡着的女兒,蘇媛不再多說。
孩子大了,自己會拿主意,由着他去吧。
同一時間,學校後邊的廢棄倉庫。
這地沒有監控,位置也偏。常有學生在這兒聚着抽煙,或是和對象卿卿我我,被大家私底下稱為‘天堂’。
但今晚,應該是地獄。
賀行烨讓胡言叫來了白天在籃球場笑得最開心、說得最多的幾個人,現在他們正哆哆嗦嗦靠在一起縮在角落裏。
昏暗裏,鐵棍撞擊地面發出悶響,賀行烨樂此不彼地重複這個動作。
雖然沒真動手,但也實在駭人。
畢竟在一開始,這根鐵棍直接砸癟了一個半人高的破油漆桶。
都是些沒見識過社會險惡的學生,哪經得起這種吓?
換做是海城那群人,賀行烨早動手了。
“明天去給她道歉。”
“是她自己矯情,跟我們有什麽關系?”說話的短發女生一臉刻薄相,正好是賀行烨最厭惡的那種長相。
他似笑非笑勾唇:“你很了解她?”
短發女生冷嗤一聲:“她是學霸也是校花,名聲大得我不想了解也不行。”
“哦?那你說說你了解的溫茉是什麽樣的。”
“天天跟朵小白花一樣,誰不知道男生就好這口,要不然她怎麽成得了校花?她要是人品好,身邊就不會只有樂茗一個朋友了。之前她和許隽走得近,明明也不是許隽的女朋友,卻警告許隽身邊的女生離許隽遠點,真他媽惡心,我就沒見過這麽婊的人……”
短發女生看溫茉不爽很久了,不就有張臉嗎,又不能當飯吃;不打游戲不談戀愛,一門心思搞學習,哪有這麽乖的人,絕對是裝的。
話一出口,根本停不下來,髒話更是不要錢地往外蹦。
其他人注意到賀行烨眸色暗湧如深淵,底下蟄伏着吐信子的毒蛇,仿佛在下一秒,就會纏上他們的脖子,或是咬他們一口。
砰一聲!
短發女生陡然閉嘴。
鐵棍砸在她腳邊,再往旁邊一點點,她的腳就廢了。
想到這兒,眼淚不受控地往外湧。
賀行烨煩躁擰眉,“再哭一聲就廢了你!”
短發女主咬唇。
他扔了鐵棍,頭也不回地出了倉庫。身後議論聲漸起,賀行烨聽見一句好笑的話,把今晚的事告給老師聽。
他停下,冷然笑說:“我既然敢做,就不怕被揭發。提醒一句,我不好過,你們也別想好過。”
跟在後面的胡言抹了把額頭的冷汗。
烨哥果然不是一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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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溫茉收到了好多人的道歉,都是為昨天籃球場的事。
她也有不對,沒有控制好情緒。
于是,她給每個人都回了一句對不起。
和樂茗在食堂吃晚飯時,一個短發女生端着餐盤坐到了她們這桌。
樂茗當即瞪了一眼,并且重重一哼。
昨天在籃球場,就是這個人說茉茉讀書讀傻了,那會兒要不是擔心茉茉,她絕對沖過去揪着這人衣領怒吼“你算什麽東西!”
魏雯擡頭沖樂茗一笑,“我是來給溫同學道歉的。昨天的事是我不對,希望溫同學大人有大量能夠原諒我。”
“你言重了,昨天我也做錯了事,對不起。”溫茉忙說道。
魏雯單手托腮,右手拿着勺子漫不經心拌飯,笑容燦爛,吐出的話卻是蝕骨的陰冷,“作得真他媽惡心,哎,這頓飯浪費了,一口也吃不下。”
樂茗咬牙,“你媽沒給你生嘴是不是,這麽不會說話!”
魏雯撲哧一聲笑了,她看着溫茉,“都說什麽樣的人交什麽樣的朋友,你的本性應該就是如此吧。真會裝,不去演戲真是可惜了。”
“你再說一遍試試!”
樂茗火氣上來了,撂了勺子。
溫茉及時摁住樂茗要發作的手,周圍還有很多人看着,先動手肯定理虧。
她眸光清冷,“我怎麽樣,輪不着你一個陌生人來說。我朋友如何,你更沒資格評價。怪我眼睛不好,竟然跟你說了對不起。”
平日裏微軟發甜的聲音也可以無情起來。
沒有情緒起伏,每一個字都攜着直擊心靈的冷意。
魏雯冷嗤,“裝什麽硬氣,有本事露出你的真面目、”
餘光瞥見賀行烨一行人走進食堂,魏雯突然就說不下去了,暗啐一聲“艹”,端着餐盤匆匆離開了。
樂茗翻了個白眼,“惡心完人就跑,這種人太惡心了。”
她好像是因為賀行烨才走的。
是自己的錯覺嗎?
溫茉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