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最初
最初
班裏弄了個月考倒計時,每過去一天,大家腦子裏的那根弦就會又緊一分。
周五放學時,好些人約着周末組團複習。
樂茗收拾好書包,怏怏地趴在桌上,“雖然早就知道高二會分班,但沒想到來得這麽突然。哎,我的心理準備還沒做好呢。”
這口氣還沒嘆完,樂茗猛然坐直盯着教室前門,“那不是許隽嗎?他該不會是來找茉茉你組團學習的吧?”
放在以前,這很正常。
現在倆人關系都涼了,還像以前一樣,不會很尴尬嗎?
溫茉在整理試卷,聞言只是撩起眼皮晃了那人一樣,“不知道。”
話間,教室裏突然安靜了下來。
許隽向來都是溫潤清淺,讓人如沐三月春風,若說賀行烨是炙熱驕陽,那他就是泠泠皎月。相比前者的讓人不敢招惹,他就顯得平易近人多了。
模樣嗓音又溫和。
仿佛溫柔已經刻進了他的骨子裏。
他從前門走到溫茉身邊,所有人都靜靜注視着他的溫柔。
“淩雅去圖書館占好座了,讓我和你趕緊過去。”
溫茉愣了瞬,中午淩雅來找她讨論數學題,怎麽沒提過這事。
看出她的懷疑,許隽心裏苦澀,他拿出和淩雅的聊天記錄,“可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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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
賀行烨從後面走來。他睡過覺,容色慵懶,墨發淩亂,藍白相間的校服松松垮垮穿在清瘦挺拔的身上。
略微擡眸,肆意不羁。
短暫掃了許隽一眼便看向旁邊的女孩兒,接過她的書包,神情緩和,“我請你吃糖葫蘆。”
誰都能感覺到賀行烨對許隽的敵意,但許隽卻一副不知道的樣子,依舊溫和說,“小茉,淩雅還在等我們過去。”
自數學競賽後,三個人經常聚在一起讨論數學題,次數多了,溫茉也就不怕和許隽相處。
剛才她只是疑惑。既然許隽沒騙她,那就去。
不過……
“你跟我一起去吧。”
賀行烨挑眉,“想魚和熊掌兼得?”
溫茉搖頭,“幫你複習。”
小茉莉真乖。
賀行烨彎眸應下。
當着許隽的面和小茉莉相處可比直接把小茉莉帶走有意思多了。
三個人離開教室後,議論四起:
“不是說溫茉和許隽分手了嗎?我怎麽看着不像啊。”
“他倆本來就沒在一起,只是認識時間久,關系好。高一開學沒多久,許隽就站出來解釋了。”
“不對啊,我怎麽聽說溫茉警告過許隽身邊的女生。她要不是許隽的女朋友,怎麽會去警告那些女生離許隽遠點?”
“亂說的吧。咱們班長在學校可是出了名的好學生。”
“知人知面不知心。溫茉要真是好人,朋友就不會才樂茗一個了。”
“啊!”
突如其來的黑板刷,砸在了某張課桌上。
尖叫聲取代議論。
一群人擡頭看去,樂茗正擡頭挺胸站在講臺上,手上轉着根粉筆,“未知全貌,不予置評,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她冷笑着掃過那些亂說的人。
茉茉只是不擅長交朋友。
再說誰規定是不是好人得看這個人的朋友有多少?
朋友不在數量,在好、在真。
“禍從口出,管好自己的嘴。”樂茗冷嗤,掰斷粉筆離開了教室。
胡言忙從後門出去追上,等出了過道,他才說,“實不相瞞,班長警告人的事,我也聽過。”
意料之中的一記冷眼。
樂茗咬牙,“你想說明什麽?”
胡言摸了摸鼻子,“我只是覺得奇怪。班長不像那種占有欲很強的人。”
“茉茉都不喜歡許隽,哪兒來的占有欲?”樂茗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當初她以為茉茉喜歡許隽,想了很多法子去撮合他倆。
然後,茉茉被她氣哭了,有好幾天沒搭理她。
在那期間,她才相信茉茉原來真的不喜歡許隽。
茉茉前面的解釋都是真的,她卻以為是害羞說的違心話。
胡言想不通,“如果是假的,那為什麽傳得跟真的一樣?”
樂茗沒忍住拍了他後背一掌,“沒有如果,本來就是假的!謠言本身就是個很奇怪的東西,傳着傳着,大家就信了,也沒人去追究到底是真是假。”
要不要讓烨哥去追究一下?
胡言心想。
-
四個人坐在靠窗的位置。
賀行烨靠着身後的玻璃,支着手肘,把面前的練習冊懶洋洋翻了一遍。
笑意輕緩,在溫茉朝他看來的瞬間,撩起唇角,“我都不會,要辛苦小茉莉了。”
窗外金輝為他鍍上了一層暖色,淺咖色的眼眸裏似有繁星爍爍,光影流動,惬意神秘,其中的致命吸引力在此刻得到了最大的發揮。
他一笑,光華出塵,仿若下凡的神只。
溫茉看呆了。
她感覺自己的精魂正在被他的眼睛吸走。
賀行烨也不說話,兩個人四目相對,旁若無人。
淩雅不僅不介意,還很羨慕。
她側目看許隽,拿筆的手都用力到泛白了,心下嘆氣,向他指了一道題的解題步驟,“這裏我不是很懂,你能不能給我講講?”
思緒勉強歸位,許隽壓下心中煩躁,溫和的聲線比平時淡了很多,“嗯。這裏是這麽回事……”
溫茉是被隔壁的笑聲喚回神的。
隔壁坐了兩個小女孩,看着十歲左右,她們手上拿的是《昆蟲記》。
不過她們現在的注意力可不在趣味橫生的書上。
“原來在圖書館除了看書,還可以看人。”
“媽媽跟我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也不知道我什麽時候才能像姐姐一樣找到自己的顏如玉。”
兩個小女孩你一言我一句,說得可開心了。
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麽的溫茉恨不能找條地縫鑽進去。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怎就陷進去無法自拔了呢?
溫茉抿着嘴角跟自己怄氣,順便擡手敲了下腦袋。
接下來必須保持清醒知不知道?
賀行烨失笑,替她揉了揉被敲的位置,“錯不在你,都怪我。”
“怪你什麽?”
許是太懊惱自己剛才的犯花癡行為,溫茉想也沒想就問出了口。
然後,她見賀行烨溫柔撩唇,“怪我長得太好看。”
這話本身是自戀的。
但從他嘴裏說出來,卻完全沒這個意思。
誰讓他确實擔得起這句話呢?
溫茉微不可察地嘆了聲,拿過練習冊,“從這道題開始講。”
賀行烨颔首,視線停在女孩兒甜淨的臉上。
溫茉後悔了。
她不該為一時起的念頭付諸行動。
他這個看法,她哪還有心思去學習。
溫茉閉了閉眼,咬牙伸手摁住他的後腦勺,強行挪開他的注視,“認真看題!”
女孩兒的小臉紅得快滴血了。
賀行烨不逗她了,瞥了眼對面那人,筆都快捏斷了。
他笑音低啞,“嗯,你講。”
-
外面夕陽澄紅,暖意洋洋。
回眸看女孩兒認真學習的模樣,賀行烨覺得自己空洞的內心仿佛一下就被填滿了。
安靜,美好。
自他記事起,他就一直在求。
陸娉去世那年,他這個念頭死了一次。
被賀岩抛棄後,他以為死透了。
沒想到那天雨中驚鴻一瞥,他看見了他的希望。
以前他恨極了緣分這個東西,直到遇見小茉莉,他才意識到原來緣分沒那麽壞。
陸娉當年說的話還是有幾句真的。
只可惜,她沒遇對人。
出了圖書館,淩雅拉着溫茉去對面街上買奶茶,賀行烨和許隽不疾不徐走在後面。
這會兒許隽臉上的溫和只有薄薄一層,眼神清冷尖銳,“你根本就不喜歡她!”
賀行烨擡眼,哂笑說,“我喜不喜歡她,你都沒機會和她在一起。僞善者。”
最後三個字如刀刃,狠狠剖開了許隽的心。
陳年舊事浮現,許隽氣紅了眼,他想也沒想就攥住了對方的衣領,“你有什麽資格對我下評價?你是什麽人,你自己心裏沒數麽?”
賀行烨想到了賀岩的話,說他裝得再好也會有暴露的一天。
但他從未覺得自己在小茉莉面前戴了面具。
收斂那些會吓到她的。
僅此而已。
他緩聲,“面具戴久了,不累麽?”
許隽氣笑,“這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
“不好意思,我沒戴。”
“虛僞!”
女孩兒注意到這邊兩個人的不對勁,跑了回來。
對上許隽泛紅得厲害的眼睛,其中正翻湧着深沉的陰鸷,溫茉呼吸一窒,似又回到了見識許隽真面目的那一天。
她穩住慌亂的心神,想問他們怎麽了,話到嘴邊卻成了,“你們想喝什麽?”
替她将淩亂的碎發別至耳後,賀行烨握住纖細的皓腕将她整個人往身後一帶,避免了她和許隽的視線接觸。
許隽也回過神了,收回手,仍是平時的溫和模樣,只不過眼裏的紅還沒完全退去,看着有些狼狽。
他盯着那抹嬌小的身影,唇瓣張合,“小茉……”
很輕很弱,來陣微風肯定能吹散。
只可惜沒有。
溫茉聽出了裏面的歉意,但有些事是挽回不了的。
她縮在賀行烨背後,看許隽擡腳走遠。
賀行烨側目,“要吃糖葫蘆嗎?”
溫茉咕哝,“你平時不是總說糖葫蘆不健康又難吃嗎?”
“對哦,我怎麽給忘了。那就不吃了。”
“……明明在教室說好了請我吃,人心險惡!”
請也不是,不請也不是。
賀行烨哭笑不得,“原來小茉莉也會有不講理的時候。”
溫茉抱着倆小胳膊,哼哼兩聲,“我這叫條理清晰好不好?”
“是是是,你這叫條理清晰,就讓你魚和熊掌兼得。想吃幾串?”
“三串。”
“多了。”
“那兩串。”
“一串。”
“……”
看着兩個人說說笑笑走遠,許隽的心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挖空了。
耳邊傳來清麗的話語,“何必呢?”
回眸,淩雅正看着他,沒有同情沒有嘲笑,很平淡。
“你不懂她對我有多重要。”許隽沒接她遞來的冷飲,徑直邁開了腿。
你也不懂你對我有多重要。
淩雅方才還平靜的眼神在他轉身的瞬間,波瀾四起,苦澀翻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