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靈域學堂（一）
靈域學堂（一）
容隐果然不說話了，轉身就要往山上走。
“公子等等，小女子在這人生地不熟的，若是遇着豺狼虎豹可該如何是好。”玉眠一臉為難地皺起眉，不勝這無邊寒冷似的搓了搓手。
“無名山的生靈不會食人。”
容隐并未回頭，清冷的聲音自風中傳來。
“此地原來叫無名山……小女子還以為來到了世外桃源。”
經過上次的道心幻境，玉眠發現容隐神君在靈域內的記憶似乎并不會随之留存到現實中。若不是仗着這一點，她也不敢幾次三番像這般膽大妄為。
容隐穿着那身溫潤如玉的藍色錦袍，走動間兩袖恣意飄揚，風雪會因眷戀他而想要靠近他，更會因畏懼他而停下靠近的步伐。
成年體型的容隐身材颀長，端的冷傲俊逸的面孔，舉手投足顯露出上能呼風下能喚雨的萬山得主的威嚴。
玉眠跟上他的步伐，容隐沒有出言拒絕。
照例穿過那片酡紅的楓林，原初靜谧的楓樹林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條潺潺流淌的小溪，小溪上架着一座枯樹搭成的木橋，綠水紅山，分外悠然。
“這與小女子所想的世外桃源也無異。”玉眠贊嘆道。
走下木橋再行幾步，又見到了那棵格外蕃庑的楓樹，粗枝大葉層層疊疊地旁逸斜出，繁盛的枝葉微微垂落，遮擋住樹後惹人流連的美景。
庭院深深，鬼斧神工的軒榭拔地而起，飛閣流丹的雙層小榭在紅葉攢動中若隐若現，清風穿堂而過，驚起竹簾搖曳。
玉眠這下是真的被眼前的景象給震驚了，站在楓樹下久久未發一語。
她生怕眼前的一切不過是夢，走近了便會星飛雲散。
身後的人突然停下腳步，反倒讓走在前面的容隐回過頭來。
玉眠動了動幹澀的喉嚨，發出嘶啞的聲音：“容隐神君……可覺得……此地有些不對勁？”
“我不曾告訴你姓名。”
容隐搖搖頭，眉心皺起，若有所思地看向玉眠。
“小女子前來尋人自當早早問詢好所尋之人的姓名。”
玉眠話接得太過自然，容隐反而不知道該怎麽繼續問下去。
“容隐神君……可覺得此處建築略有多餘？”
“……”
“我覺甚好。”
玉眠乍一聽到這個回答尚且有些意外，但是轉念想到不聲不響多出的別院和軒榭又感覺理所應當。
“那小女子倒是認為它的門上還缺少了一副對聯。”
“閑來坐觀霜葉幾重，歸去莫忘萍水再逢。”
容隐不置可否地揮揮衣袖，軒榭門框兩邊的木頭立柱上行雲流水般浮現出玉眠随口說的這句對聯來，筆墨遒勁有力，字體狂放不羁。
玉眠欲語還休，百思不得其解容隐神君什麽時候變得這般好說話了，比之此前的少年時期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到了山頂她都默默閉嘴不語，忐忑不安地焦慮着該不會雪地裏當真會出現一間燃火的柴屋吧？
在靈域中說的話如斯靈驗，那她之後可得小心點謹言慎行了。
玉眠環顧皚皚雪原，幸運的是那間燃火的柴屋并沒有出現，不幸的是簡陋的柴屋進化成了精巧絕倫的聽雪閣。
雕梁畫棟的高閣巋然矗立在冰天雪地中，嚴寒下霜雪凝固，為單薄的樓閣覆蓋上了一層厚厚的幹淨白襖。
容隐于閣前駐足，轉過頭來看向玉眠，似是在問她還有沒有什麽要說的。
玉眠決然搖頭，提起衣裳下擺，深一腳淺一腳地來到容隐身邊。
“為之何事。”
對于怎麽修複容隐的道心，玉眠還沒有理出什麽頭緒，姑且走一步算一步，至少人在這裏斷然跑不了。
玉眠心念百轉，登時想出了一個絕妙的理由：“小女子特此前來拜師問道。”
“……”
“姑娘……想拜何師，問何道？”
玉眠咬咬牙，斬釘截鐵地說道：“拜容隐神君為師，問此間無上劍道。”
“無名山未嘗有師道。”
“自即日起便可有之，師尊意下如何？”
“弟子定當夙夜不怠，業精于勤，擔好大師姐的職責。”
玉眠朝着容隐低頭抱拳行禮。
“無名山未有多餘的劍。”
“心誠萬物皆可為劍。”
容隐揮動烽雪劍架于玉眠肩頭。
“拜師問道為何？”
“習最快的劍，正三界的道。”
容隐冰涼的指尖點上玉眠眉心，周遭景象宛如浮光掠影匆匆而過，玉眠離無名山頂愈來愈遠，再睜眼時已在山腳彼端。
“無名山大弟子第一要務，清理山階。”
修劍要先修心，這個道理玉眠明白。
只是她這新上任的師尊未免過于絕情，讓人打掃衛生卻連工具都不給一把。
可能制作工具也屬于考驗的一環……
正當玉眠坐在山腳的臺階上胡思亂想時，一團白色的球狀物從望不到頭的階梯遠處滾滾而下。
落下，觸地，彈起。
再落下，再觸地，再彈起。
柔軟而有彈性地蹦跶到了玉眠跟前，玉眠好心地在階梯尾接住了它，省得它跑到山外去。這可是她們無名山寶貴的動産之一。
直到白色的雪球露出腦門的紅點，伸出樹枝做的胳膊來，玉眠才終于認出了這團球狀物竟是道心幻境中她和少年容隐一起堆的雪人。
雪人在玉眠的扶持下站穩，比身子略小一圈的腦袋從上下半身的連接處鑽了出來，興高采烈地要抱玉眠。
玉眠啞聲失笑，一如故往回應了它的擁抱：“你竟然還記得我。”
雪人不會說話，玉眠眨眨眼，當機立斷往雪人體內輸入了大量靈力，抱着它拍拍它的腦袋。
“這是神君說要給姑娘用的。”雪人發現自己能開口說話了，害羞地向玉眠說道。
玉眠接過雪人從肚子裏掏出來的高粱掃帚，笑道：“現在，該叫我無名山的大師姐了。”
“大……大……大……”
“大師……姐……”雪人結結巴巴地說着，不好意思地躲到山上的柳樹後。
“哎！”
玉眠爽快應聲。
“可是……無名山現在……也沒有其他的弟子。”
雪人發現了玉眠拜師中存在的致命問題，若是沒有其他弟子那她這大師姐豈非有名無實？
“無名山上的大家，不想找容隐神君拜師嗎？”
先不提容隐的劍法在天界都無人能敵，如果不是天界衆仙基本都有自己的本命武器，鮮有中途變更修行方向，怕是萬山宮收到的拜帖還要多上幾張。
連如理都曾說過，倘若他不是用折扇用得順手，他都想要去和容隐學上幾招劍法，降魔除祟時該是何等的威風。
哪怕不是拜師，偶爾經得容隐神君點撥一二，不無修為直接突破的可能。
玉眠認認真真地低頭清掃，掃帚“唰唰”掃過，将地面鋪滿的柳葉掃向兩旁。
“大家都……不敢……”
“神君平時……都不和我們說話……”
玉眠聽得這話，順勢思考着容隐道心出現問題會不會和在無名山上孤寂太甚有關。
無名山和不缺山不一樣在其真實性，不缺山在世間是真實存在的，無名山不是如此。
無名山的存在并非于三界，而于容隐的靈域之中。容隐靈域內的無名山是真實存在的，山上的動植萬物都是有生命的，不像其他人的靈域大多是類似幻夢的虛象。
玉眠絕不認為等她把無名山的山階清掃完，容隐的道心就會自動痊愈。
壯大無名山師門的任務任重而道遠，連路過的雪貂都被她加入了候選名單。
“我記得你，你是上次給……”給容隐送天材地寶的那只雪貂！
現在無名山上下都傳遍了，容隐神君帶着一位神秘女子去到他練劍的山頂，而後不知何故那位女子就被罰到山腳掃臺階去了。
雪貂滴溜眨着它那雙黑色的小眼睛，向玉眠投來疑惑的眼神。它只是聽到雪貂家族裏正在飛速傳播的逸聞後，貂不停爪地從山上跑來事發現場罷了。
玉眠反應過來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是道心幻境內發生的事恐怕只有雪人還留有記憶。
“敢問，雪貂閣下是否有拜師學藝的興趣？”玉眠拄着掃帚，像模像樣地朝雪貂伸出手。
雪貂觀察了半天，看見雪人跟在玉眠身邊，終是小心翼翼地把爪子放入她的掌心。
玉眠同樣為它輸入了靈力。
“什麽……拜師學藝……”
怯生生的稚嫩嗓音響起，玉眠已經打從心底裏認定了這位二師妹。
“嗯……大概就是……跟容隐神君學一些保命劍法之類的？”玉眠遲疑不決地說道。
“！！！”
“跟神君！”
雪貂驚駭得聲音都提高了八度，這下它總算知道為什麽這位姑娘會被罰來山腳掃地了。雪貂同情地看着玉眠，同情她的大膽包身，同情她的漫漫清掃路。
莫名接收到了雪貂憐憫的眼神，玉眠摸不着頭腦地和雪人面面相觑。
“這就是……姐姐你被罰下來的理由？”
雪貂看她給自己點上了說話的技能，善意提醒道。
“什麽？”
玉眠茫然地拿着掃帚，怎麽這只雪貂說的話她一個字都聽不懂。
“姐姐……你不是……被容隐神君懲罰下來贖罪的嗎？”雪貂說着說着也迷惑不解了起來，“我們從來沒有見到過神君生這樣大的氣……”
“生氣到要把人罰來山腳掃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