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0

這篇論文是她研究生時期的一篇作品,當時她在導師手下,和精神疾病的臨床醫學專家一起,參與了有關控制精神類疾病的藥物研發。

傳統的抗精神分裂的藥物機制,都是控制作為神經傳播介質的多巴胺的水平,而江晚晴參與的團隊則将研發藥物的重點放在了另一種介質——谷氨酸鹽上。

她們的團隊針對此研發出了新藥,并且用試驗證明了新型藥物突出作用效果。

這個研發過程是颠覆性的,如果後續試驗能夠成功,十年之內,他們團隊研發的新藥可以直接取代了一個精神疾病治療領域使用多年、但是副作用極其明顯的舊型藥物。

這個與這個研發成果有關的多篇論文,直接登上了至今仍然非常有影響力的核心期刊。(注1)

江晚晴的論文就是其中一篇,主要論述內容關于試驗階段的分組治療效果。她當年有幸參與了研發,并且負責了其中比較重要的試驗環節,并針對這個環節寫出了高水平的論文。她這篇論文中的大量數據,也都來自于臨床的數據積累。別看寫到論文中都是輕飄飄的一句話,當時搜集并得出這些數據的過程,不可謂不艱辛。

人對自己付出過的艱辛勞動總是記憶猶新,所以當她看到自己費盡心力書寫的論文只“改名換姓”就煥然一新時,那種憤怒感是旁人無法體會的。

江晚晴當然知道如今本科學生寫論文都是什麽德行——剪刀加膠水,有的連語句都不通,可大環境如此,很多人随波逐流,管都管不過來。

但是即便如此,許璐敢剽竊江晚晴這篇論文,這行為已經不是藝高人膽大可以形容的了。

江晚晴敬她是條漢子。

不過,面對許璐這樣抄襲者,江晚晴堅定不移地認為自己的憤怒并不過分,她已經過了動辄喜怒哀樂都很鮮明的年紀,外人好也罷,惡也罷,都已經不足以撼動她的情緒。

讓她心涼的是嚴修筠的态度。

許璐是嚴修筠介紹來找她的,這篇論文,嚴修筠不知道看沒看過。

如果看過,以他那樣嚴謹治學的态度,連論文查重這麽簡單的步驟都不做嗎?

江晚晴一想就覺得心煩了。

她和嚴修筠靠相親确立關系,靠她的一見鐘情維系喜歡,這種感情基礎非常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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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嚴修筠的過去,也并不是一張白紙——他有一個屬于自己和另一個女人的孩子,有一段從來不曾向她提起的事實婚姻。

嚴修筠固然是一個好的結婚對象,他的家世、品行、學識、樣貌,每一點都無可挑剔。江家二老曾對嚴修筠有孩子這件事頗有微詞,但是一來,這個條件是江晚晴自己要求的;二來,嚴天意和江晚晴相處融洽,不曾有過矛盾,江家二老才逐漸放下心來。

但是,不是找到一個完美的人,就能擁有完美的婚姻的,這是江晚晴最近才悟出來的道理。

當初結婚時,她還是想的簡單了。

結婚一年,江晚晴第一次升起一種想從這段婚姻裏短暫逃離的想法兒,也許去申城的學術會議真的是個好機會。

她原本還猶豫要不要去,許璐的到來,算是提前給她做了決定。

于是晚上回家的時候,江晚晴把學術會議的事情和嚴修筠說了。

“系裏組織學術交流,在申城大學,去三天。”

她說話的時候,他們已經吃完晚餐,嚴天意被她打發上樓了。

江晚晴正準備把桌上的碗筷都扔進洗碗機,嘴上的語氣,更是像是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一樣,也并沒有和嚴修筠對視。

她其實也想借此試探嚴修筠的反應。

如果是一個出軌了的或是心裏有鬼的男人,在妻子要出差這樣的“喜訊”下,正常反應,多半是壓抑着喜悅,而後追問一些“去哪兒,去幾天,和誰去,怎麽去”的細節問題,然後含情脈脈地交代一番“注意安全,随時跟我聯系”的鬼話,妻子前腳出門兒,後腳就招來出軌對象翻雲覆雨一番……

江晚晴暗暗等着,半分鐘左右的時間,嚴修筠端了她一次沒端完的碗筷跟着進了廚房:“去申城嗎?你們周幾走?”

來了。

江晚晴不動聲色地接過剩下的碗筷,彎腰打開洗碗機:“應該是周三,具體等通知。”

嚴修筠斜靠在門邊,看着她忙:“你們系裏誰帶隊?朱教授?”

江晚晴很想把許璐拉來,給她做個現場教學——看看,這才叫出軌示威的正确上戲方式,她那種只會哭的戰五渣,讓自己不戰而勝,贏着都沒有成就感。

她心裏其實要嘔死了,面上仍然淡淡的:“恩,朱教授帶隊,還有其他幾個老師,名單沒定。”

嚴修筠點點頭,半晌又問:“孟采薇是不是說,吳雅蘭現在也在申城?”

這句話的潛臺詞,江晚晴已經聽出來了——這是已經到了“注意安全”的步驟。

嚴教授不愧高級知識分子,套路還會定期升級!

于是江晚晴怼天怼地的叛逆立刻冒了出來:“你大哥跟吳雅蘭你死我活,但是吳雅蘭不敢捎上我,頂多給我添點兒堵,不過你的擔心沒錯,我會‘注意安全’,随時跟你‘保持聯絡’。”

她這話乍然聽來,賭氣地莫名其妙,換個人,恐怕立刻就要皺眉了。

嚴修筠卻沒惱,反而笑了一笑,還伸手替江晚晴擋了一下兒險些掉到地板上的筷子:“沒這個必要。”

江晚晴臉色繃了一繃,沒繃住,扭過臉來瞪了嚴修筠一眼:“那什麽有必要?”

嚴修筠往她身邊走了一步,并沒順着她這句明顯擡杠的意思往下說。

“‘因為基本上,我跟你的行程是一致的,随時能碰面。”

江晚晴一下子愣住了。

她一頓住,一根筷子趁他不備,到底骨碌碌地從料理臺上滾了下來,“叮咚”一聲掉在地上。

她這活兒幹得先是賭氣,現在則更是心不在焉。

嚴修筠低低嘆了一聲,幹脆趁她怔愣的時候,伸手解了她帶的圍裙自己帶上,随後拍拍她的背,示意她讓開,讓自己來。

江晚晴往後退了兩步,可有可無地讓了位。

嚴修筠則一邊撿起了地上的筷子,一邊把剩下的碗碟利落地塞進去:“這個學術交流,我也要去。”

這跟江晚晴預想的完全不一樣,因此她幾乎是立刻就愣住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嚴修筠有條不紊地忙碌着的身影,突然蹦出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想法——男人,果然是做家務的時候最性感。

她默不作聲地往原地一戳,只用幾秒鐘,就粉飾了所有的太平——好像她自己的疑神疑鬼從沒發生過。

等到嚴修筠關上洗碗機的時候,她就已經自顧自恢複了女神經的模樣,眨了眨眼,無賴又粘人地湊過來,十分讨人嫌地伸手戳嚴修筠不斷往下掉的袖口兒:“不是,我們藥學院的學術交流,你們生科院的跟着湊什麽熱鬧?”

嚴修筠忙着收拾她扔下的爛攤子,沒理她。

江晚晴嚴教授穿着小碎花圍裙忙裏忙外,挑挑眉,想笑又繃住了:“那……你是純興趣愛好嗎?去了你聽得懂嗎?是不是有點兒浪費你的時間?”

江晚晴這個人,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是“哦”“是”“恩”“對”;心情好的時候,分分鐘變話痨。

嚴修筠終于瞥了她一眼:“我是受邀參與的。”

“是嗎?”江晚晴立刻站直了,眯着眼揶揄地笑,“你是哪個項目受邀了?去作報告?”

“只參與交流。”嚴修筠終于清理幹淨了水池,摘了小碎花兒圍裙,轉過身似笑非笑地着看她,“我最近參與研究的課題,朱教授團隊的陳博士是我的顧問。”

江晚晴一愣,努力回憶了一下兒他究竟參與了哪個課題:“核苷酸……那個?”

嚴修筠點頭:“關于記憶遺傳研究中單核苷酸多态性定位點的貢獻。”

江晚晴:“……”

嚴修筠笑了:“對,就是‘我沒給你講明白’的那個。”

江晚晴:“……”

作者有話要說:

注1:本段關于精神分裂藥物研發的內容化用了一點現代醫學科研資訊中的消息。非原創內容,特此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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