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18.

與此同時——

嚴天意拉着韓樂雪, 在平城大學藥學院門口轉了一圈又一圈兒, 賺到第三圈兒的時候,韓樂雪終于忍不住了。

“小朋友……”

那原本親親熱熱領着她的手的小孩兒, 卻一聽她出聲就松開了她的手。

他直接打斷韓樂雪, 道:“我不叫‘小朋友’,我叫嚴天意。”

他說這話時, 臉上的故作天真不見了, 神色間有一種和嚴修筠如出一轍的沉穩。

韓樂雪一皺眉,覺得這種錯覺非常奇怪。

她低頭定睛看了看,發現他正仰着頭,打量他身後那棟滿是滄桑的建築。

這個動作, 讓他身上那種小孩子的感覺又回來了——因為他眼中寫滿了對未知世界躍躍欲試的探險欲。

韓樂雪覺得自己多心了, 定神觀察了他幾秒, 才又開口道:“我們是不是……”

嚴天意卻再一次打斷了她。

他并沒回頭,只是仰着頭, 看着這棟樓的天臺:“阿姨,這棟樓叫‘德才樓’, 你聽說過這棟樓的傳說嗎?”

夕陽西下,殘陽似血。

晚秋蕭瑟的落日餘晖清冷地鋪展在校園森森小路上,落葉簌簌而下, 風卷來的那一絲涼意讓韓樂雪不禁打了個寒顫。

平城大學的“德才樓”聞名網絡, 流傳着各種各樣聳人聽聞的傳說,生活在平城的人,只要不是堅信子不語怪力亂神的堅定分子, 多少都會聽到一點傳聞。

韓樂雪突然間聽嚴天意說起這些,不由有幾分毛骨悚然,半晌,才勉強笑了一笑:“沒有,我沒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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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嗎。”嚴天意的表情像是挺遺憾的,轉過身來,一邊比一邊道,“據說這棟樓鬧鬼哦,女鬼,頭發這麽長,聽說白天也會出沒哦……‘嗷嗚’一聲,就會把你抓走哦。”

這又是再淺顯不過的孩子話了。

韓樂雪覺得,如果他一本正經的給自己講一講吳哲茂家族的豪門恩怨,此情此景,她搞不好真的會吓到。

但是被他這麽一說,韓樂雪只剩下想笑。

事實上,她也真的笑了出來:“這都是吓唬你們小孩子的,這個世界沒有鬼的。”

“沒有鬼嗎?是真的沒有,還是心裏也沒有呢?”嚴天意居然帶着很遺憾的表情轉過身來看着她,“可是,就在不久前,有一位阿姨突然從這棟樓上跳下來死了。”

韓樂雪一怔。

嚴天意笑了,伸手指了指韓樂雪腳下的柏油路:“那位阿姨摔死的地方,就是阿姨你現在站着的地方哦。”

韓樂雪下意識地跳開,随後她看到了嚴天意惡作劇得逞一般的笑容。

她意識到這孩子是在吓唬自己。

但是偏偏,她跳開的地方,真的有一片與衆不同的顏色,那顏色濃郁到接近于黑,配着殘陽愈見陰沉的晚色,卻偏偏能讓她看出一抹殘留的紅。

……像是血的顏色。

韓樂雪心裏突然一陣不舒服,周圍偶然路過的行人讓這靜谧的樓前有了些許人氣。

她定了定神,一掃臉上的慌亂,勉強笑了一笑,以哄小孩兒的語氣對嚴天意道:“這麽吓唬阿姨是不對的哦。”

嚴天意似笑非笑的擡起頭看她:“不對嗎?”

韓樂雪一皺眉,突然覺得這小崽子煩人地很,卻仍然耐着性子:“當然是不對的,你也會這麽吓唬你後媽嗎?”

“不會啊。”嚴天意笑了,“因為那是媽媽啊。”

他這個語氣讓人感到非常熨帖,韓樂雪于是笑着循循善誘道:“那就對了,你也不該這麽吓唬我。”

“呵,不該麽……”嚴天意輕蔑地笑了一笑,擡起頭,眼中精明而狡黠的光芒一閃,直逼韓樂雪,“可是,你一個初來乍到的陌生人,你怎麽知道她是我後媽?”

韓樂雪一愣。

“是有人告訴你的?”他狡黠的神情未變,微微一笑,敏銳地緩緩追問道,“是誰呢?”

韓樂雪的眼神一慌,但是她很快又鎮定下來——被一個孩子追問到露出馬腳,這種事情實在太荒謬了。

“沒有人告訴我。”她故意轉換了話題,“以及我們出來的夠久了,如果你沒什麽想說的,我們也該回去了。”

嚴天意卻站在原地不肯動。

“你當然可以不承認,但是,給你一個小小的忠告——無論他跟你說了什麽,你最好都不要信,否則……唔——砰!”

他手和聲音配合,惟妙惟肖地模仿了一下一個人從頂樓縱身而下的場景和聲音,随後擡頭看着韓樂雪:“這就是相信了他的下場,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

韓樂雪整個人一驚。

她将信将疑地看着嚴天意,卻發現這小孩兒又自顧自地恢複了普通頑童的模樣。

韓樂雪頓時覺得這個小孩兒一點都不像外表那麽可愛,而是帶着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她的笑容也終于支持不住。

韓樂雪沉下臉,加重了語氣,俯身去牽嚴天意的手:“我們該回去了。”

嚴天意卻一閃身躲開了,還擺出一個和她讨價還價的表情:“如果我們現在回去,你還會繼續纏着我爸爸嗎?”

韓樂雪一皺眉。

“對,兩個爸爸——無論是我的親爹,還是我的godfather,都不可以。”

韓樂雪的臉色徹底陰沉下來:“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呵……如果我偏要管呢?”嚴天意擡杠道,“你知道我拉你出來,只是因為看你在我爸爸面前蒼蠅一樣的‘嗡嗡嗡’,覺得很煩吧。”

韓樂雪被他說得表情完全挂不住。

嚴天意就着她這個扭曲的表情,偏偏還要在她發火的邊緣踩一腳:“而且你惹得我媽媽不高興——這一點,讓我很不高興。”

韓樂雪至此完全确定了——這孩子的外表也許像個軟綿綿的天使,但是他的內心完全是個有着小尖牙和血紅眼睛的小惡魔。

而且這孩子,相當的讨厭她。

于是韓樂雪冷哼着一笑,幹脆放棄了其樂融融的僞裝,俯下身來,面對面看着嚴天意陰森一笑。

“那你那個心心念念的‘媽媽’有沒有教育過你,千萬不要惹惱一個和你獨處的陌生成年人?”

韓樂雪暗示的意思非常明顯了,她相信這個小惡魔聽得懂。

她本以為,這樣陰沉的臉色配上這樣陰暗的話語,足夠把這小惡魔壓制住,卻沒料到,這孩子聞言反而甜甜一笑。

“阿姨,你是學法律的嗎?”

韓樂雪一愣,下意識否認道:“不是。”

“那難怪要我原諒你的無知了。”嚴天意笑得有一種天真的殘忍,“根據中國《刑法》第十七條規定的延伸(注1),未滿十四周歲的人犯罪,無論是故意殺人,還是故意傷人致死,都不用負任何刑事責任……大家都說這是‘小畜生保護法’,阿姨你知道這件事嗎?”

韓樂雪背後突然蹿起一股寒意。

“那你又知道嗎?”嚴天意說,“我不僅是英國公民,我爺爺還是愛國華僑、藥業大王傅耀康……雖然這些所謂的名頭我根本不想用,但我只是想告訴你,無論從年紀還是從外交渠道,我都注定可以适用于‘小畜生保護法’了。”

韓樂雪整個人都愣住了。

她實在不願意承認,自己想吓唬對方的目的沒達到,反而被一個小孩子吓住了。

于是韓樂雪故意壯了壯膽子,惡聲惡氣地對嚴天意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麽?我聽不懂……”

“愚蠢的大人。”嚴天意露出了一個“就這兩把刷子還想勾引我爹”的嘲諷表情,“成年人總是覺得孩子什麽都不懂,等到孩子說到了真實卻不願意面對的事情,就要斥責孩子胡說八道——這一點,你就永遠比不上我媽媽,我對我媽媽這麽說的時候,她只會反問我‘你難道想當小畜生嗎’?”

韓樂雪一愣,完全不能理解他想表達什麽。

“這就是我媽媽的邏輯——無論我怎麽想,她都會默認我的想法存在就是合理,但是她會用心教導我,讓我自己選擇去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只從這一點來看,無論江晚晴是我的後媽還是親媽,你都永遠地輸了……”他說到這裏,卻停頓了一下兒,又滿是嘲諷地笑了,“哦,我的錯,拿你和我媽比較,簡直是對我媽的羞辱——畢竟以你的智商,你連別人是在騙你還是在诓你,你都聽不出來。”

“你……”韓樂雪氣極反笑,“無論你多麽牙尖嘴利,但是你先記住——我是成年人,而你是個小孩兒,真的動手,你确定你是我的對手?”

“不确定。”嚴天意看着她,不閃也不躲,“不過你不敢弄死我的……因為比起和一個吓唬你的小孩兒較勁兒,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在做這些事情前給自己背上麻煩,再蠢的大人都不會這麽選擇。”

韓樂雪目瞪口呆:“你胡……”

嚴天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看着韓樂雪的眼神充滿諷刺。

想到剛才他說過“愚蠢大人”的論斷,韓樂雪愣是把後半段話語吞了回去。

“可是我需要你知道,如果你再敢讓我媽媽不高興,我很可能會怎麽做……”嚴天意在這時補了最後一刀,“你盡管試試。”

韓樂雪猛然甩手站起身來,用一種看瘋子的表情看嚴天意,仿佛他是個妖怪。

嚴天意卻在這時甜甜笑了起來,甚至主動來牽她的手:“好了,我們确實該回去了。”

韓樂雪的手被他小小的指尖一觸,整個人像是吓了一跳,反應很大的下意識猛然抽開。

可是一低頭,她居然看到了嚴天意的表情,像是受傷了一樣泫然欲泣。

她一愣,正在思索這個多智近妖的小崽子在打什麽算盤,卻聽身後一個女人的聲音由遠及近,正在呼喊他的名字——

“天意……天意!”

作者有話要說:  注1:

《刑法》第十七條 已滿十六周歲的人犯罪,應當負刑事責任。

已滿十四周歲不滿十六周歲的人,犯故意殺人、故意傷害致人重傷或者死亡、□□、搶劫、販賣毒品、放火、爆炸、投毒罪的,應當負刑事責任。

已滿十四周歲不滿十八周歲的人犯罪,應當從輕或者減輕處罰。

因不滿十六周歲不予刑事處罰的,責令他的家長或者監護人加以管教;在必要的時候,也可以由政府收容教養。

已滿七十五周歲的人故意犯罪的,可以從輕或者減輕處罰;過失犯罪的,應當從輕或者減輕處罰。

本條法律對十四周歲以下的未成年犯罪刑事責任沒有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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