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偏愛
第7章 偏愛
◎第七封情書◎
《聖經》裏的一句話,關于愛。
盛蔚輕飄飄一句話,看透了他們之間的關系。
一手搭在栅欄上,盛蔚深吸一口煙,頗玩味道:“弟弟不上來嗎?”
盛京延一手半插着兜,擡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把你的妻子帶來我瞧瞧。”盛蔚嗓音清淡,自帶一點空靈感。
溫書擡頭看她,女人膚白,映着燈光臉龐也仍清冷,如幽暗沼澤裏掙出的一支蘭,讓人想摘卻不敢摘。
她身上有種引人沉迷的氣質,無論異性還是同性。
用手帕輕輕擦幹淨嘴角的血和口紅,就這麽素着唇色,溫書也能撐起這件旗袍,走到一樓的燈光下,溫書安靜地看着盛京延,輕輕叫他:“京延,走了。”
綠色旗袍穿在她身上更顯得白,漆黑長發盤起,她今天戴了耳釘,很小的白珍珠,圓潤而有光彩。
一張素顏便絕色的臉,如出水的芙蓉,盈盈的,卻如何也摧折不了她的花苞。
溫書能忍,比所有人都能忍,剛剛那麽惡劣地對她,她也能這麽快調整過來,而且全程沒有掉一滴眼淚。
看不見她哭啊,盛京延來了點興趣,他想看看她到底有多能忍。
男人低頭玩弄着打火機鐵盒,眼角微挑,心不在焉地回,“走呗。”
…
Advertisement
昨天送來的玉石雕刻,古銅幣,字畫等玩意都被有序地暫放在主廳的檀木櫃架上,掃去灰塵,日日有人擦拭,對待這些東西顯然還挺用心的。
盛京延進屋遠遠看了一眼便移開,走過角廳,路過琴房,走到主廳裏,他一眼看見了坐在真皮沙發上背對着他們的關琦。
她保養得體,穿着一件黑色修身長裙,手抓着一七八歲小孩的手沒回頭,是擺着譜給他們看,想讓他們先叫一聲媽。
而盛勳北坐下獨座沙發上,架着老花眼鏡,手裏正拿着報紙看。
黑發摻了銀絲,不笑時仍可窺見從前的冷峻嚴肅,他雖然現在退位了,但多年積威的上位者姿态仍在。
聽見聲音,盛勳北擡頭,報紙捏在手裏,“回來了。”
“你送的字畫玉石我收到了,花比本身高幾倍的價格拍來,你這玩心還沒收斂。”
嗓音低沉,盛勳北竟然也沒怎麽怪他。
創馳這些年交到盛京延手裏,發展得更好,沒什麽可指摘的。就是兩人關系素來不好。
“你喜歡?”盛京延拉了把椅子倒坐着,碎發漆黑,膚色冷白,腕骨凸出顯出根根分明的青色血管,一手懶懶散散地撐着椅背,淡淡道:“那我明天就讓人退回去。”
“你……!”盛勳北猛地咳嗽起來,捂着胸口,被他氣得不輕,“逆子!”
關琦見狀連忙梨花帶雨地哭起來,順手掐了一把盛駿輝的手,眼神示意他。
“老爺,哎呦,你別動氣,別引發了病症,哎呦……造孽。”
盛駿輝手被掐紅了,也不管不顧地哇哇大哭起來,從關琦懷中跑出去,兩手捂着眼睛,嗚嗚嗚地哭,往盛京延他們在的地方跑過去。
一下一個不注意就撞到了溫書旁邊小茶幾上的茶壺,壺翻茶倒,裏面的茶水剛巧倒了溫書一腿。
茶葉殘渣糊在雲錦繡織的旗袍上,茶水浸透了布料,濕噠噠地沿着筆直修長的腿往下滴水。
這茶放了有半小時了,雖然不燙,但熱度還在。
溫書冷不丁地被倒一身,小孩撞倒在地,指着她哭,“都怪嫂嫂,嫂嫂不讓我過去。”
盛駿輝一張小白臉哭得涕泗橫流的,倒在地上,衣服上也沾了些許茶漬,他哭着喊,“哥哥嫂嫂就知道欺負俊輝!”
七歲熊孩子,推卸責任欺騙人有一套。
溫書一手擰了擰旗袍上的水,蹲下身來,将盛駿輝抱起來,溫柔安慰他:“是嫂嫂不對,嫂嫂向俊輝說抱歉了,我們把小馬甲先脫了,換件幹淨的,別感冒了。”
盛駿輝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被溫書抱到旁邊,他一邊哭一邊拿拳頭錘溫書,每一拳都用力,“壞蛋嫂嫂!壞蛋嫂嫂!壞蛋嫂嫂!”
這力度不輕,錘在溫書手臂上,像塊石子在砸,痛感襲來。
溫書強忍着,面帶微笑,安慰他,“俊輝不哭,我們是七歲的大男孩了,不哭了。”
“嫂嫂給你吃糖。”溫書從挎包裏拿了塊大白兔奶糖出來遞到盛駿輝的小手裏。
又拿出自己随身的手帕給盛駿輝擦被水弄髒的鞋面,溫柔明淨地好似沒一點脾氣。
關琦看到這邊盛駿輝在哭,連忙跑過來,伸手推了溫書一把直接把她一整個人推到茶水漬裏去,:“你別碰我兒子!”
“一個上不得臺面的人也配來欺負我兒子了。”
看着盛駿輝手裏握的大白兔奶糖,關琦搶過把糖扔掉,“什麽便宜貨都來給我兒子吃,吃壞了肚子你賠得起嗎?”
盛駿輝被關琦抱着哭得更用力。
關琦賣慘,一副哭相:“老爺,你也不心疼心疼你小兒子,他才七歲就被你二兒的媳婦欺負,以後長大了怎麽得了。”
“這個家哪裏還有我們母子倆的容身之所啊!”
一聲一聲吵鬧,在耳邊跳,溫書覺得好累啊,頭頂燈光落下來,在地板上照得那些茶漬熠熠着閃光。
手撐在地板上冰冷,手腕劃了個血口,刺痛傳來。
剛剛關琦那一推力度不小,高跟沒站穩崴了腳,腳腕發紅生疼。
溫書強忍着疼痛,肩膀輕輕顫抖着,拿手帕另一截擦自己旗袍上的水漬,她沒說什麽,擡頭時卻對上了一雙漆黑薄情的桃花眼。
他高高在上,她跪俯于地。
盛京延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看她任人欺負唯唯諾諾沒一絲脾氣,沒幫她一次,沒拉她起來,沒幫她擦水漬,沒幫她擋走光,而是不近人情地冷漠罵她:
“溫書,你有什麽用。”
冰冷嗓音,傷人淋漓。
心髒揪痛着,手指甲戳進手心,溫書閉眼,不發一言。
是盛蔚看不過去了,在陽臺外掐滅香煙進來,走到溫書面前,拉她起來,把自己的拖鞋脫給她,擋在她身後,輕輕道:“跟我來。”
盛蔚帶走溫書。
餘下客廳只剩下這幾人。
盛勳北心疼小兒子,已經抱着盛駿輝在好脾氣地哄。
盛京延看了一眼,從煙盒裏抽了支煙出來,咬煙點燃,西裝黑褲身姿挺拔站立,眉眼壓下來,見得一張痞氣鋒利的側臉。
得了好處,關琦又開始哭,“老爺,你看京延,他在屋裏抽煙,我們家俊輝這麽小,他就讓他吸二手煙,以後要是得了肺癌可怎麽辦啊……”
吐了口煙,盛京延一臉戾氣地扯下了旁邊檀木櫃上的一根古董玉尺,走到盛勳北面前,一把用力把盛駿輝扯過來。
盛駿輝哭得臉上全是淚,一個小花臉,髒兮兮的。
強制攤開他手掌,盛京延脾氣不好,二話不說,用那根古董玉尺直接打了盛駿輝三個響亮的手板。
玉尺中間裂開縫隙,兩三百萬的古董就這麽報銷了。
盛駿輝白嫩的手掌立刻紅腫起來,他滿眼淚水地擡頭看着盛京延陰鸷的一雙桃花眼,卻吓得不敢再哭。
嘟起嘴,委屈地憋着淚。
關琦在旁邊吓蒙了,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手指一塊煙疤摩挲手心,盛京延擡眸冷冷地盯着關琦。
青白煙霧缭繞,如薄荷一般的冷調氣息。
他一字一句道:“得肺癌的話,活該。”
摔下玉尺,砸在地板上,瞬間四分五裂。
頭頂琉璃燈燈光落下來,勾勒出男人冷峻的臉龐,眉目深邃,一雙桃花眼幽深漆黑,情緒冷淡逼人,他的嗓音很低。
“用兒子壓我?”嗤笑了下,盛京延低低開口,“去看看創馳名下企業是誰的名字。”
“你真以為,你丈夫能保你一世榮華富貴啊。”
“我沒讓你滾出這個家,已經是恩慈了。”他盯着關琦那張保養得體瞧着年輕的臉,說出來的話如刀,刀刀致命。
以為創馳還是以前盛勳北在的那個創馳嗎?盛勳北早被架空了,零零散散的股份也被他吞沒得一幹二淨。
都是報應。
關琦軟倒在地,不可置信道,“你怎麽這麽狠心?”
“好歹,你媽走了,我也養了你幾年,我也是你媽……”
“你不配。”眼睛起了紅血絲,那雙寂冷的漆黑眸子裏有恨意。
盛京延冷冷看着關琦,嗓音低沉,“你永遠不配。”
而盛勳北全程在旁邊捂着胸口裝病,他現在管不了這家了,是老了。
擡手扯掉領帶,邁開長腿走到檀木櫃邊,盛京延淡淡一笑,伸手将那些玉石器具全部推到地上。
瞬間,摔得粉碎。
“既然你喜歡,我就毀了。”
抽出字畫,盛京延用打火機點火點燃,一點一點看着那副畫在風中燒成了灰燼。
盛勳北捂着胸口,痛苦地皺眉,喊他:“逆子。”
“沒意思。”扔了打火機,盛京延擡步,走出客廳。
夜色深沉晦暗,一輪彎月靜靜地挂在桉樹樹梢,很遠的地方有犬吠聲傳來。
脫了外套,盛京延坐在車內抽完了三只煙,一手有些節奏地敲着方向盤,他等待着。
月光下男人的臉清冷英俊,一雙淺薄的桃花眼,眼睫很長,在眼內鋪出一圈陰影。
抽煙的手指骨修長,狹長雙眸間沒什麽情緒。
約莫過了二十分鐘,才聽見車窗外窸窸窣窣的響動聲,小心翼翼地靠近。
盛京延一手搭着車窗,指間夾着煙,掀了掀眼皮,看見溫書的臉。
惶恐無辜,月光下一雙清澈的眸子幹淨如溪水,她換了身衣服,是盛蔚的裙子,露肩,胸口旖旎微現,熱烈的紅色,襯得她在月下如一只亭立的玫瑰。
不是平時的風格,卻意料之外的有一種清媚感,很撩人。
抽完最後一口煙,盛京延掐滅火星,看着她覺得心頭更為煩躁,她這副模樣,很蹩腳很礙眼。
“上車。”極冷一聲,不帶感情。
溫書腳還疼,穿着涼鞋提着高跟鞋,走路還很慢,一瘸一瘸的,怕他着急,盡量快點,後面一個不小心卻踩到進鞋的石子,腳趾磨破了皮。
吃痛,溫書沒表現出來,而是去拉副駕的門。
沒拉動,只好坐上後座。
“我好了,京延。”溫書輕輕開口。
扔掉煙蒂,抽了支煙出來咬着,點火松離合,盛京延帶着一絲漫不經心感。
黑色世爵要發車時,盛蔚的聲音傳來。
“弟第,時不待你。”輕輕一聲,在這安靜的桉樹園中很清晰。
搭方向盤上的手微停頓,盛京延擡手松了松紐扣,嘲諷地笑:“姐,你懂什麽?”
盛蔚一襲長裙,耳墜流蘇很長,眼神裏有一股刺骨的荒寒,她站月光下看着盛京延的側臉。
“萬物皆有期限,不要後悔。”好好對待溫書,你的妻子。
香煙氣息散淡落下這夜風裏,她的嗓音也是。
黑色世爵駛離小路,漸漸開出澤桉園。
夜露深重,溫書蜷縮着輕輕躺在後座座位上睡着了。
一輪彎月靜靜懸挂,溫書在夢中又回到高二時學校後面的那片漫山花海,她曾給他喜歡的少年寄去明信片,自卑膽怯作祟,她在信中只拍了一朵向日葵,而那向日葵的身後伫立着千萬朵同樣的向日葵。
明信片後面她用黑色鋼筆下一行字,娟秀的字體:
【我對你偏愛無限。】
少年的回應只有一行字,深情無限,
【畢業,我娶你。】
畫面一轉,到了他們婚禮,溫書手捧鮮花,身穿白色婚紗,走向盛京延。
紅毯最末尾的男人,西裝長褲,黑發黑眸,微微內雙的桃花眼看向她,沒有喜歡,沒有愛,只有冰冷。
溫玉良牽着她的手交給他,長指輕握,溫書滿懷希冀地看着他,輕輕叫他“阿延。”
微勾唇角,盛京延看着她,狹長眼眸,看什麽人都深情的桃花眼,此刻卻只剩厭惡。
交換戒指,在衆人歡笑祝福語中,盛京延捏着給她的那枚戒指,長指勾着在手裏轉了個圈,輕輕一扔,扔到觀衆席——
砰,的一聲。
世界碎裂,溫書從夢中驚醒,心有餘悸地捂着胸口,他看着前座男人的側臉,下颌線條優越,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幅細細的銀絲框眼鏡,禁欲斯文,她無數次在心中重複描繪這張臉。
夢裏,他扔了她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