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紀念

第14章 紀念

◎這麽多年,該醒了◎

“誰啊?”趙奕走過來, 一把推開門,看見溫書渾身濕透,咬着唇角,臉色蒼白, 一雙晶亮杏眼裏有淚, 卻沒掉出來。

“嫂子。”趙奕語氣不自覺放輕了, 在這站着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溫書眼睛發紅, 她很想跑開, 可腳像被灌了鉛挪不動分毫,垂下眼睫, 她知道自己此刻一定很難看,手指掐着手腕, 指甲陷進肉裏。

趙奕彎腰把地上的文件袋撿起來, 看着她這副模樣, 摧折欲碎,心裏也很不是滋味。

“是來給二爺送文件的?”他側過身, 向屋內的人投去目光。

剛還開着玩笑的人此刻都不言語,屋內陷入一片沉默,誰都拿不準接下來該怎麽辦。

只有李致,在看見溫書時笑了會,吊兒郎當道:“對不住嫂子, 不小心讓你聽見我們二爺的事兒了。”

沈逸捏緊手裏的球,擡眸看了眼李致,他擺明面上是挺幸災樂禍的。

唯有盛京延,在看見溫書時, 眸光變了變, 擡了擡手腕, 他低低道:“過來。”

曾令她着迷的一雙眼睛,瞳仁漆色,碎光點點,微微內雙,笑的時候眼角向上,意氣風發,令她怦然心動的少年。

而此刻,溫書看着那雙眼睛,卻覺得無比寒冷,原來他不是拯救她于廢墟之間的溫暖陽光,而是沒入風雪的刺骨河水。

雪地三尺之下,也是化不了的寒冰。

指甲陷進肉裏,疼感清晰,溫書咬着唇搖頭。

某種情緒在心底一晃而過,盛京延那刻并不好受。他站起身,一手半插着兜走過去,站在門口,居高臨下,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修長指骨上沾了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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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嗓音很溫柔:“淋雨了?”

“外面冷,進來。”

幾乎是不容溫書拒絕,那只有力的大手便一把攬着她的腰,半抱着她進了這間辦公室。

空氣裏混雜着煙味,還有他抽的那種煙的冷調的薄荷氣息。

溫書渾身發抖,手指輕輕觸着他的襯衫布料,長睫濕漉漉的,一種無措感蔓延。

解紐扣脫下西裝外套,盛京延一手護她在懷裏,一手給她披上他的外套。

這刻溫柔,他對她竟有耐心。

長指輕輕刮過她眼角的淚,他嗓音低,“別哭。”

心口好像被什麽東西悶住,溫書覺得自己快喘不過氣來,剛剛那些人的話清晰回響,他早有喜歡的人了。

他對他沒感情,都是她一廂情願。

難堪,僅剩的自尊支撐着她,溫書後退了一步,抗拒他的靠近。

盛京延眼眸沉了點,大手掰過她的肩,挑眉,“怎麽?”

“不讓我碰你?”

室內靜得可怕,一幹少爺在這兒看得錯愕,本以為照二爺的性子,不會耐着脾氣去哄人的,沒什麽感情一點不喜歡的人,他向來連眼神都不會屑于分一個。更何況上次在晝夜,那樣當衆羞辱她,一點也沒看出喜歡。

沒想到短短兩周時間過去,盛京延對她竟多了些溫柔耐性,會脫衣服給她,會哄她,而更令人想不到的是,溫書拒絕他,當衆駁他面子。

屏息等待着,衆人都怕二爺真的發起火來。

絞着手指,溫書垂頭看着地面,她聲音很輕,細細的,柔柔的,卻帶着無法消除的固執:“你有喜歡的人嗎?”

盛京延臉上出現了一瞬不耐煩,一雙桃花眼冷冷地看着她,不過才與她關系緩和交好兩周,她就開始拿腔,真要憑着他妻子這身份來管他了?

舌尖抵了抵下颌,盛京延忍了,低頭點了支煙咬着,煙霧飄散。

溫書嗆到,捂嘴咳了幾聲,眼淚咳出來了。

她還懷有希冀,她希望盛京延能否認,哪怕一個字。

可他沒有,他略過這個話題,大手探下,按住溫書的後頸,俯身直接吻了過來。

一個帶着煙草味和冷冽薄荷氣息的吻。

毫不留情的,兇狠如一匹狼,咬着她的嘴唇,唇齒碾磨,呼吸交纏。

嘴唇吃痛,溫書嘗到了一點血的腥味。

力氣不敵他,整個人被他扣進懷抱裏,他的胸膛幹燥溫暖,能聽見一聲一聲的心跳。

繃直背脊,手指抓着裙角,溫書閉上眼睛。

心口酸澀,像砸了一顆未熟的青梅,汁液浸透心髒,絲絲蔓延入裏。

餘下室內幾人看到這樣的發展,也都挺驚訝。

沈逸扔了球,搖搖頭,出了門。

終究是栽了。

趙奕看得都有點不好意思,撓撓頭也跟着出去了。

徐恒飛冷冷看了眼李致,拉着他出門。

手指勾着腕表一劃,李致嘲諷地笑,彎腰撈了個游戲機走。

屋內只剩下他們彼此,七月的雨天,雨聲拍打玻璃,碎珠亂濺。

窗戶上積起一小片水窪,高樓之下車流不息,行人撐傘神色匆忙,無人知曉這一室旖旎。

手腕被箍得生疼,被他那種吻法吻得溫書動也動不得,只能任他揉弄。

舌尖的腥鐵鏽一般,這個吻深得幾近窒息。

等盛京延終于退出,溫書偏開頭,拿手擦嘴唇,口紅被磨得東一塊西一塊。

她心很亂,只想自己一個人靜。

煙灰在指尖積了一截,輕輕一抖,簌簌飄落。

微垂着頭,盛京延看着她這副模樣,心裏突然湧起一股無名火。

伸手捏着她白皙下巴,對着那雙眼淚汪汪的杏眼,嗓音低啞道:“不是說很喜歡我?”

“連看都不看我了麽?”

委屈心酸一同泛上來,眼淚大滴大滴的掉,溫書伸手用手背抹了一把,帶着哭腔開口:“你有喜歡的人了。”

白皙漂亮臉龐上沾了淚水,黑白分明的眸子水汪汪的,她說出的話也帶了委屈,讓人很想憐愛。

喉嚨有點癢,盛京延那刻心軟了,伸手一把将她抱進自己懷裏,用手給她擦眼淚,哄了哄,“聽他們瞎說。”

“別哭,嗯?”低頭湊近,薄唇輕輕吻在她的眼睛上,吻去了那淚水。

背脊一陣酥麻,溫書聽見他的回答,“瞎說”,算是否認吧?

她還懷着那點微小的希望,閉眼伸手輕輕抱住他。

“阿延,以前你有喜歡的人我不會管,我只關心以後。”

如果不愛我,也不愛別人,我可以接受陪你到老。如果心裏住了其他人,我便再也沒有理由告訴自己堅持下去。

我所有的勇氣,都在這些年靠近你的時候耗光了。

盛京延眸色暗了點,任她抱着,沒說什麽。

一支煙燃到盡頭,燙到手指,蜷縮了下,盛京延擡手輕輕一扔把那半截煙頭扔進垃圾桶。

雨還在下,淅淅瀝瀝的,空氣微冷,碰着她的手都是冷的。

黑發濕透,沿着額角滴落水珠,溫書怕弄濕他衣服,輕輕後退了一步。

盛京延挑眉看她,漫不經心地用手指去勾她的劉海,随手撥了個電話,讓人送衣服和吹風機來。

濕透的眼睫微微顫抖,溫書安靜地看着他,心裏有萬千言,可她什麽都沒說。

就相信他一次好了,她這樣告訴自己。

助手把東西送過來,盛京延遞給她,轉過身去,讓她自己換。

溫書換了他給的裙子,布料厚一點,遮到腳腕,盈盈一抹綠,在這陰晦的雨天是唯一一抹亮色。

松開發帶,濕透的黑發披散開來,一束一束耷拉在肩膀。

她叫他,輕輕開口:“我好了,阿延。”

盛京延轉過身,指間夾了支煙沒點,一手插兜,看她站在潔白的辦公桌邊,纖細柔弱,膚白眸黑,鼻尖挺翹,脖頸修長,那蝴蝶紋身半落盡陰影裏,引得人有種欲念産生。

想欺負她,看她哭。

擡步走近,盛京延臉上沒什麽表情,他拿起那吹風機,手指骨骼修長,腕骨凸出,根根青色血管分明。大手抓了把她的濕發,将吹風機調試到合适的溫度,他幫她吹頭發。

溫書心跳得有些快,後脖頸有頭發撩過,也偶能觸碰到他的指尖,她輕輕開口:“我自己來吧。”

“別動。”低啞一聲。

盛京延幫她吹頭發,大手在她的發絲間穿撫,漫不經心的撩人感,慵懶随意。

一顆心如被捧在雲端,溫書臉色一點一點燙起來,絞着手指,垂下眼睛看着地面。

心上癢,勾人。

等到頭發幹了,盛京延放下吹風機,低眸看見她害羞的模樣,伸手用手指輕輕撩了下她耳邊劉海。

溫書瞬時耳朵便紅了。

薄情桃花眼裏始終冷清,沒什麽感情。

彎腰貼在她耳邊出氣,看着她羞赫緊張的模樣,盛京延勾唇淡笑,“別緊張。”

“不早該熟悉了。”

欺身,從身後環住她腰,薄唇一寸一寸碾過細膩光滑肌膚,一雙大手輕輕解開她裙子拉鏈,衣裙褪下。

在這白日裏,辦公室裏,他來了些興趣,引她深入沉淪。

足膝抵上潔白冰冷的辦公桌,他抱她坐上去,手指撫過她身後的傷疤。

一面落地玻璃外是街道,雨落傾盆,沒什麽遮擋,有一種隐秘的刺激感生出。

……

事畢,盛京延叫了司機送她回家,溫書注意到他無名指沒戴婚戒。

想了想,他讓司機調轉了個方向,去了附近的珠寶店,買了條黑曜石手鏈。

她給他發消息,

ws:【結婚紀念日過後,我們抽個時間去承真寺上香吧。】

人說,佛去孽緣,留下的都是好的姻緣。

她想,五年光景都要過去,他們也該是好的姻緣了吧。

盛京延這刻許是心情好,回她消息也快,就一個字:

【好。】

唇角不自覺彎上,溫書輕輕開口,給他發了條語音:“給你買了件禮物,等會讓林鋒給你捎來,希望你喜歡呀。”

消息發出去,溫書抱着屏幕等,過了好一會才收到他的回複。

S:【嗯,你有什麽喜歡的?】

溫書敲字:【沒什麽喜歡呀,紀念日那天準時回家就好,愛你,老公。】

最後兩字打出來,溫書心裏有點羞赫,但還是發過去了。

過了會,收到盛京延的語音消息,散漫不精心的語調。

“知道了。”

點擊播放,溫書來來回回聽了這句話十多遍。

林鋒送她到家,溫書把手鏈交給他,撐着傘在雨中目送那輛黑色汽車駛遠。

回到別墅,小貓花花便喵喵地跑上前來,繞她腳跟,用頭蹭她腳踝。

收了傘,溫書彎腰抱起小貓,細細看了下它的臉,原來長貓藓的地方此刻已經全好了,長出了黃色的絨毛,臉圓乎乎的,顏值直線上升好幾個度。

溫書貼貼它,抱着它往客廳走,“你的病已經好啦,等爸爸回來,我們就是完整的一家人了。”

“是不是餓了?”給它倒了小半盅貓糧,放了牛奶在它旁邊,溫書便回房間作畫去了。

心緒上來,溫書畫了一幅畫,嘗試用的水粉,是一副小貓在花圃裏追蝴蝶,畫面另一邊是一個風光霁月的少年抱着一個臉上灰撲撲的小女孩從廢墟裏出來。

下一幅,少年成為了男人,小女孩長大穿上婚紗嫁給他,在教堂裏,他們許下把餘生交付給彼此的諾言。

最後,逝去時光遠去,婚後很多年的丈夫和妻子,一起坐在草地上看星星,一如多年以前,地震災區燈火通明的廢墟上的星空。

女孩問少年,“哥哥,你會記得書書嗎?”

少年清朗意氣風發,彎頸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會,我會一直記得。”

收放好畫紙,溫書寫了最後一篇日記。

[媽媽,不要擔心我了,我和他在一起,我們會過完這很長很好的一生。

您的女兒沈書。]

眼睛漸漸濕潤,溫書記着時間連忙起身,去廚房準備晚餐。

按照往常的時間,他過一個小時就會回來。

在廚房研究菜譜,做了一道鮮汁魚和幾道小菜,要出鍋的時候,張媽回來了,敲門進入。

“姑娘,二爺今晚不回來了。”

擺盤的手頓了下,溫書心底失落了下,點點頭:“也好,那就我們兩個人吃吧。”

簡單用完晚餐,溫書回房看了會書。

後面收到闕姍的邀約,說帶她明天去片場玩。

反正也是在家閑着,溫書就答應了。

翌日,闕姍一大早就派了面包車來,直接拉到H店,去附近吃了有名的灌湯包,又點了杯奶茶喝。

然後就去拍攝場地,道具師那兒一堆道具,兩人比劃着玩了會。

後面輪到闕姍的場次,溫書便在旁邊等,看着這些掉威亞的飛檐走壁的,無實物表演等,都覺得挺新奇的。

她在旁邊看了會,片場的演員有注意到她了,上來打招呼問她是哪家公司的,怎麽沒見過。

溫書有些不好意思,說自己不是哪家的,是個素人。

前面導演聽到了,過來盛情邀請她,“姑娘長這麽好看,有沒有考慮簽公司出道?”

真不好意思,溫書說話說得臉都紅了,表示自己沒這方面考慮。

闕姍下了戲過來,替她解圍,“導演,您這劇好看的人夠多了,還不嫌多啊?”

“知道你今天不拍女一場次閑得慌,但是別為難我朋友啊。”

“算了,我請大家喝奶茶。”闕姍下單了幾十杯奶茶送來,就帶着溫書閃人了。

卸頭飾的時候,她呼出一口氣,“哎,沒有蘇禾衣在,空氣都新鮮了幾分。”

溫書被她逗笑了,遞水杯給她。

但聽她講到蘇禾衣,便又想起了之前所聽到的盛京延兄弟的談話。

盛京延喜歡的蘇大小姐?是蘇禾衣嗎。

看上去并不像,溫書猜測問:“珊珊,蘇禾衣還有姐姐或妹妹嗎?”

闕姍翻了個白眼,“蘇家兩位千金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

“她姐姐,還跟你……”闕姍停嘴,“算了。”

“就蘇禾衣有個姐姐,剛回國沒多久,就出車禍了,被盛……”二爺親自送進醫院的。

“反正她姐也挺奇葩的,車禍就撞了下腿而已也沒斷,卻待在醫院不走了。”

“好像醫院是她家一樣,浪費公共資源。”

握着從闕姍頭上取下來的花钿,溫書輕輕開口:“她有個姐姐,叫什麽名字?”

卸妝棉往眉上一壓,一道黑線沾上去,闕姍提着她倆就沒什麽好語氣,“叫蘇橙。”

“聽說是個畫家,這幾年在國外學藝術,傍上個富豪,那富豪一大把年紀,聽說都要結婚了,結果不知怎麽的吹了,這才回國。”

“鍍了層金回國,被當成有名的畫家各種捧呢。”

“現在媒體全是宣揚她倆的,說什麽知名女明星姐姐竟是國內有名的青年畫家,蘇氏二千金發展令人驚羨。”

闕姍提着都忍不住翻白眼,“兩姐妹,一個賽一個的能吹。”

“不都靠着背後資方撐腰,才跳得歡。”她繼續吐槽,“聽人說,蘇橙也有出道的意願,以後就是娛樂圈姐妹花永遠不分家。”

“估計是她那畫沒人買,才想着進圈靠臉,唉,想到以後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就糟心。”

溫書心裏有些發澀,她又問了句:“那,蘇橙是什麽時候出國的?”

闕姍想了下回,“五年前吧,那時候她家好像給她訂了一次婚,莫名其妙被退了,她名聲不好,就借着出國留學的理由走了。”

“所以,這幾年國內鮮少有人聽說蘇家長女的事。”

難怪,溫書一點她的消息也沒聽過。

聯想上次盛京延兄弟說的那些話,一切便對上來了,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

心口莫名有點堵,溫書彎唇笑笑,沒再追問這件事。

她提了句,“你喜歡我的畫嗎?改天來我家挑幾幅喜歡的拿走吧。”

闕姍起身拍拍她的臉,“真的嗎?那謝謝我的書書啦!”

……

回了明園,溫書做事總心神不寧的,翻挎包的時候,不經意掃過包裏的那張名片。

徐少翊,升合律所。

她搜了下那間律所,發現是南浔很有名的一家紅圈所,預約排隊的人都到了下個月。

把名片收好,溫書試着給盛蔚撥了個電話,鈴響幾秒,那邊顯示無人接聽。

作罷,抱着花花,溫書在客廳開着電視看了會電影,打算等盛京延回來。

晚飯涼了又熱,熱了又涼,十點多別墅門才被打開。

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傳來,盛京延一手搭着西裝外套,走了進來。

溫書蜷縮在沙發上,看電影本來睡着了,這會聽見一點動靜就驚醒,朦朦胧胧地睜開眼睛,她看着他先生在燈光下。

白色襯衫,銀白色腕表下帶着她送的那條黑曜石手鏈。而他似乎很累,眉眼帶着點倦意,一雙冷色眸子裏沒什麽情緒。

看見她在沙發上睡着了,也只是淡淡的,随手把西裝外套挂在衣帽架上,一手扯了扯領帶,解開。

“餓嗎?我幫你把飯熱一下。”溫書從沙發上起身,要進廚房,她穿着粉色睡衣,粉色兔子拖鞋,眼神清澈幹淨,在他面前小小的一只。

眸色深了點,盛京延嗓音低啞,“不用。”

溫書走過他身邊,聞到一股酒味,她有點擔憂,“你胃不好,不能喝太多酒的。”

聽着她這聲安慰的話,盛京延臉上卻顯出了不耐煩的神色,擡手解襯衫紐扣,手指骨骼分明,皮膚冷白,情緒極冷淡:“溫書,別管太多。”

肩胛骨微縮,像一只蝴蝶被刺了一下一樣,心下有些不舒服,溫書勉強露出微笑:“好。”

“我幫你煮碗醒酒湯。”

她走進廚房,沒一會便聽見浴室那邊簌簌的水流聲傳來。

煮好燙,她去衣帽架上拿下他的西裝外套,自己到浣洗房幫他手洗。

其實平時都會有阿姨來收衣服去幹洗,但盛京延喜歡衣服上那種淡淡的檸檬味,而且手洗更不傷衣料,所以溫書一般都會幫他洗。

洗衣液擠上去,溫書在他西裝外套的兜裏摸出了個荔枝味的水果硬糖糖紙。

怔了會,他也愛吃糖麽?

把糖紙放到旁邊,溫書沒多想,開始用溫水軟化衣服,一點一點的揉搓。

洗好,烘幹,又拿熨鬥幫他熨平整,重新把那間幹淨帶着檸檬氣息的外套挂在衣帽架上。

房間裏已經關燈了,溫書輕手輕腳地進去,走着走着腳上碰到了個毛絨絨,彎腰拿燈一照,是花花在玩毛絨線球。

今天倒是忘記把它關回房間裏了,于是抱起來,趿着拖鞋,溫書送它回自己的小屋。

小貓花花乖乖趴在她臂彎裏,一雙眼睛在黑暗裏睜得溜圓。

它現在長大許多,是一只半大的貍花貓了,平日裏在別墅裏活潑得很,跑來跑去玩玩具,還常常去花園裏抓蝴蝶和昆蟲,一玩就是半天不回來。

溫書輕輕揉着它兩處耳朵下面的絨毛,那地方最軟,她最喜歡摸那兒。

花花也乖巧,趴下安靜任她摸。

到了小屋前,溫書打開屋子,把小貓放進去,站在走廊輕輕對它比了個再見的手勢,“拜拜,花花。”

而後便自己回房歇息。

睡前,還進主卧,給盛京延桌櫃上倒了杯溫開水放着。

借着月光,她安靜地看着男人熟睡的側臉,清冷英俊,不笑時很冷漠,每一處都恰到好處,是她喜歡的模樣。

輕輕在心底說了句晚安,她退出房間,回到自己的側卧。

夜色寂靜,溫書抱着小熊漸漸睡着了。

兩三點的時候聽見淅淅瀝瀝的雨聲,窗外月光瞧不見,溫書醒了一次,迷迷糊糊地看着牆上的挂歷,靜靜想,還有一天就是結婚五周年紀念日了。

盯着那日歷看了會,溫書聽見了隔壁的說話聲,聲音低啞,是他的嗓音。

似乎是在和什麽人打電話,語氣挺溫柔的,但隔了牆壁聽不清內容。

內心正疑惑着,就聽見動靜,客廳裏傳出微弱的燈光。

沒過兩分鐘,門似乎被人打開,外面雨聲清晰傳進來。

溫書下床,走到客廳,沿着走廊跑出去,一眼看見花園旁小路上撐着黑傘的男人,背影瘦削挺拔,黑色西裝襯得他身形修長,他走在雨中,捏傘的指骨修長冷白。

風雨摧殘,花圃裏的植株莖幹深綠葉片凋落,被雨打殘的紅玫瑰折在枝桠間。

電閃雷鳴,風雨交加,明園以外很遠的地方,能看見一座白色的古塔,塔尖被閃電照亮,一切壓抑得厲害。

“阿延,雨這麽大,你去哪裏?”

雷聲轟隆,雨點噼裏啪啦往下砸,雨水傾貫而入流到階前,已經積起兩三厘米的高度。

溫書在身後喊他名字,“盛京延!”

可他沒回頭看一次。

随後,引擎聲轟隆他開着那輛黑色世爵離去,漸漸遠離明園,直至消失不見。

大雨傾盆,黑壓壓的烏雲籠罩一切。

斜落進屋檐裏的風雨灑在溫書裸露的手臂上,她手腳一片冰冷,最後渾渾噩噩地回了房間,關上門世界隔絕在外。

而盛京延在大雨中撐着黑傘離去的那幅畫面,在她腦海裏揮之不去很多年。

後面半夜她睡得并不踏實,醒醒睡睡,半夢半醒間,夢見自己渾身濕透在大雨中,捂着臉無助而絕望地哭泣。

約莫八點多,溫書完全醒了,她看着窗外的雨,淅淅瀝瀝的還在下,但沒昨晚大。

天暗得和夜晚沒有什麽分別,溫書洗漱起床,走進客廳,看見張媽已經候在餐桌前,笑着對她說:“姑娘起床了,來吃飯吧。”

天氣冷,夏季的雨下起來似乎沒完沒了,溫書回房套了件針織衫下樓,随便吃了點早餐,就站窗前借着光看了會書。

《呼嘯山莊》的開篇也是這樣風雨交加晦暗不明的天氣,陰森的莊園裏壁爐映照着火光溫暖。

這是故事的開始,也是悲劇的開端,為複仇而滋生的愛情,最終只能帶來無盡痛苦。

翻了幾頁,溫書覺得有點心悸,心神不寧的。她回想昨天晚上盛京延離開的背影,便覺得心口堵得慌。

牆壁上的鐘時針指過了十點,溫書想起什麽,放下書,走到昨晚關花花的房間。

一推開門,那毛絨絨的軟墊上,還有小窩裏都不見小貓的蹤影,環顧一圈,還是連影子也沒見到。

溫書心情變得急切,在別墅裏四處喚花花的名字,樓上找到樓下,房間都尋遍也沒找到。

臉色發白,溫書站在客廳看着窗外不停歇的雨,眼神怔然。

這麽大的雨,花花出去了?

放心不下,溫書換涼拖鞋,撐了把傘出去,撩起裙擺,在花圃裏來來回回找貓。

沒一會,雨水便打濕了裙擺,衣服大半都濕透,溫書還在彎腰四處尋找,水池,草地,連樹下也去。

張媽在別墅離開看得焦急,不忍心,連忙也撐了把傘出去,在雨中她拉住溫書的袖子,“姑娘,雨大,先回家吧!”

雨珠連線一般從傘骨滑下,溫書固執,嗓子喊得嘶啞也還在喊花花的名字。

張媽拉住她的手,也拉不回她,看她頭發都濕透了看得揪心,最後才不忍心地告訴她:“花花丢了。”

遲滞了會,溫書回頭看她,一雙杏眸瞳仁又黑又亮,眼裏不知落的是雨水還是淚水,嗓音幹澀:“丢了?”

“怎麽丢的?”

張媽看她這樣子也心疼,還是告訴她:“扔了,先生派人回來帶走扔的。”

“什麽時候?”溫書絕望,雨傘掉在地下,傘骨折斷,歪歪扭扭的,這把傘很快就壞掉了。

張媽拉她手,拿自己的傘給她遮雨,“今天一大早,是個小夥子來抓的。”

“先生不喜貓,姑娘你知道的。”

“我們回家,別淋雨淋感冒了。”

腳趾浸在雨水中冰冷,溫書心口也發冷,她看着不遠處陰森的樹木,肩背冷得不住地顫抖。

原來,他不會對她縱容的。

7月17日。

雨還是下個不停,天空陰沉,好似永遠不會明亮。

睡不好覺,溫書醒的很早,在卧室裏呆呆地看着窗戶外的天空,暗沉透不進光。

而花圃裏的玫瑰被連日來的雨水沖刷得連花苞都折了,片片殘紅挂在帶刺的綠葉間,怎麽看怎麽凄涼。

消磨了兩三個小時的時間,預定餐廳的經理發來了消息,說午餐已經備好,請她帶着她的先生一起赴約。

溫書看着這條消息發怔,看得眼睛都酸澀起來。

她慢吞吞地點進和盛京延的聊天界面,發給他消息:

【你答應要陪我過五周年紀念日的,我在鐘情等你。】

鐘情,這家餐廳近來在南浔很火,預定都得排很久的隊,溫書輾轉幾人托關系才訂上。

曾經幻想着能和他一起在那度過難忘的一天,還懷着小心思和店員溝通了很多的設計,蠟燭玫瑰花不夠的浪漫,他用顏料塗星空色卡紙,設計了一幅太陽系給他。

可這兩天,盛京延的做法,好似在她複燃的火苗上又澆了一盆冷水下去。

盯着這界面近一分鐘,對面沒回應。

熄了手機,溫書回房間化妝,畫眉時眉筆總斷,最後只剩下一小節,她放下眉筆的時候手在幾不可察地顫抖。

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杏眸裏似乎不見光彩,眼窩裏有一圈青黑色的眼袋,是這兩天沒睡好的結果。

面色很白,在這陰雨天也還是白,白得有些病态,整個人都很憔悴。

拿上遮瑕,溫書塗了很厚一層上去,塗上口紅總算遮下疲弱的憔悴感。

換了件裙子,她想自己該不至于在結婚紀念日這種日子狼狽。

可在家苦等他的消息近兩小時沒回音。

溫書才忍不住撥了他的電話過去,第一次對面直接挂斷。

沒一點解釋,絲毫不拖泥帶水。

握着給她準備的領帶,溫書覺得從腳底都開始生寒。

窗戶被風吹開,冷風灌進來,刮在臉上冰冷。

去關窗戶,雨絲斜飛進來,濡濕了衣袖。

別墅門開了,溫書一顆心提起來,跑過去看,卻看見的事張媽提着一袋菜進屋。

“姑娘,你生日要到了,我讓人送了條魚回來,先養着,到時候殺了,老媽子做給你嘗嘗。”

溫書勉強彎了彎唇角,輕輕開口:“謝謝。”

張媽拍了拍頭,想起什麽連忙丢下魚,“對了,先生的書房沒關窗,今早外面修剪的工人遞工具我開了窗,忘關了,現在怕是書被打濕了!”

“我去關,你把魚放池子裏去吧。”溫書輕輕道。

轉身他往盛京延縮在的水房走去,走廊左手邊第三個房間,一推開門适應了會光線。

溫書看見那窗戶果然是開着的,有雨絲飄進來,窗臺上的毛巾都被雨水打濕。

她走近,輕輕推上窗,雨滴很快在玻璃上彙成一朵水花。

捏着手機,擡頭她看了一眼書架,第四排右邊第五本書突出來,要掉下來了,溫書踮腳去拿,想把它往裏推一點。

卻不慎踩在地板上的雨水滑了一下,她抓住那本書往下一扯,掉下來,厚厚的經濟學書籍砸在懷裏,一張照片從裏面飄出來。

背面寫着日期,已經是五年前。

溫書撿起照片,翻開一看,霎時腦海空白一片,耳邊嗡的一聲炸開。

閃電在天際劃開一條弧線,照亮這室內,也照亮照片上的男女。

手機這時震動個不停,溫書伸手去點開,一滴淚砸落在照片上。

盛京延撥回的電話,她點了接聽。

緊攥着五指揪在心口,溫書說不出話來。

一兩秒後,她聽見那邊的聲音,一道嬌美的女聲,

“阿延,你還有糖嘛,我想吃,剛剛的藥太苦了。”

“還有一顆,荔枝味。”他的嗓音一如既往低啞磁性,好聽又溫柔。

擰着的一顆心幾近碎裂,溫書在電話這端無聲流淚。

那邊的聲音還在繼續。

“阿延,你今天不回家,會一直在這兒陪我的對吧?”

“嗯,在這陪你。”

“小貓好可愛,你看這張照片。我以後也想養一只,美短還是英短,還是暹羅貓,挖礦臉,我們一起養,好不好呀?”

男人輕笑了一聲,對她無限溫柔,“依你。”

“你以後也不會和別的女人一起養貓的對吧?阿延,對不對?”

手指攥緊,溫書閉眼,眼睫濕漉漉一片,她背靠着書架,手指蜷曲得筋脈都跟着疼。

他的回答慢了幾秒,但聲音清晰,他回:“對。”

想到花花,溫書只覺得有個小人拿錘子在她胸口錘,一下一下,疼痛從血管蔓延至全身。

因為蘇橙不喜歡,所以他一大早就派人回來捉走她的貓丢掉。

他憑什麽,能這樣坦然而殘忍。

雨水從窗戶縫隙爬進來,屋外的樹木在風中搖晃,雲很低,晦暗世界仿佛末日。

手指輕輕扣着書架的橫木,溫書繼續聽着那邊的聲音。

不多時,

“啊!”女人尖叫了一聲。

男人頓時擔心起來,“蘇蘇,怎麽,你傷口裂開了?”她嗓音急切,從未那樣關心一個人。

他從來不肯喊他書書,原來是心底早已經住了另一個“蘇蘇”。

溫書另一只手捏緊那張照片,只覺得自己一定是世界上最可笑的人。

眼淚大滴大滴往下掉,那邊的聲音像詛咒,每一句都在她心尖上拿刀劃,鮮血滴落,痛至淋漓。

“喏,你看這是什麽,我給你準備的紅色領帶,我說了你很适合紅色,喜歡嗎?”

“嗯,喜歡。”

他們的對話悉數傳來,一切所有,都在嘲笑溫書。

哪裏是不喜歡顏料,不喜歡畫,只是不喜歡你畫畫;哪裏是不喜歡小貓,只是不喜歡和你一起養;哪裏又是不會喜歡人,只是不喜歡你。

一切的一切,樁樁件件,都在昭示她的可笑。

心疼得撕裂一般,溫書着手背,拼力讓自己不哭出聲來。

她顫抖着手指挂掉電話,看了那照片最後一眼,盛京延摟着那姑娘親吻,眼神缱绻,深情無限。

忽然彎腰開始猛烈地咳嗽,咳得溫書眼淚直往下掉。

溫書啊溫書,過去十三年,你将自己活成了個笑話。

捂不熱的冰川,自以為是的愛念,十二歲許下的心願。

那個溫潤清朗的少年早就不存在了,什麽也沒剩下,什麽也不記得。

風把窗戶重新吹開,雨灌進來,淋濕地上的那張照片。

扔了那禮物,緩過咳嗽溫書直起腰,她走出門,靜靜想,該醒了。

這場無望的愛戀,埋葬在雨中。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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