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喝茶

第15章 喝茶

◎“盛京延,我們離婚吧。”◎

走廊光線昏暗, 張媽看見溫書慘白着一張臉出來,手指還流着血都吓到了,她連忙去攙扶她。

垂了垂眼睫,溫書看着手心的傷, 剛剛捏那張照片太過用力, 被照片的紙面割傷了都沒察覺, 現在才後知後覺地感到疼痛。

血珠彙成成一大滴一大滴地往下流, 沾在指尖, 襯得手指膚色更為蒼白。

生理上的疼,讓人清醒。

溫書接過張媽遞來的手帕, 她一點一點擦幹手心的血,然後用那染血的手帕擦去眼角的淚。

張媽顫巍巍地, 看見她這副模樣擔憂又害怕:“姑娘, 你想怎麽辦?”

沒有安慰, 沒有同情,而是在試探她的反應。

剛剛張媽在過道, 聽那些話也一清二楚,她一點不驚訝。原來所有人,甚至連下人都知道盛京延有個深愛許多年的人,只有她不知分毫。

目睹花園裏的花開敗幾次,人來又走, 她待在這明園五年,此刻卻忽然覺得,這一切毫無意義。

她喜歡的少年,早已死了。

抓起那染血和淚的手帕扔進垃圾桶, 溫書勉力撐直背脊走回房間, 她嗓音很輕也很低, 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她說,“我想想。”

脫了拖鞋,溫書覺得好累,她将自己蜷縮進被子裏,厚厚地裹了一層,卻還是覺得冷。

又冷又疼,眼皮沉重地耷下,她好像沒有力氣了。

後面迷迷糊糊睡着,夢中男人的身影始終很遙遠,在雨中撐傘離開,決然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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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覺抓緊了被子,冷汗直冒,溫書熱一陣冷一陣,意識也不太清醒。

只是隐隐約約覺得,自己不能再洗腦,再欺騙自己了。

這段關系,應該走到終點。

那夜,溫書發高燒,被人送到醫院,點滴打了大半夜,燒退又熱,反反複複,折騰了兩天才好。

高燒完全消退那天是一個晴天,意識清醒很多,溫書睜開眼,剛好看見窗外一盆茉莉上栖息着一只翅羽白色的蝴蝶。

陽光落下來,影子搖搖欲墜,自由而美好。

闕姍聽說她的事推了劇組工作來醫院照顧,這刻剛趴她被子上睡一會睡醒了,一醒看見她就哭了。

直接撲過來抱住她,“書書,你急死我了。”

“我以為你退不了燒了,不準再這麽吓我啊。”

溫書擡了擡手臂,輕輕回抱住她,眼角淚痕已經幹了,有些緊繃着,她輕輕開口,聲音很啞,“謝謝你珊珊,遇見你是我以往五年裏最幸運的事。”

“如果以後,你有什麽需要我幫忙,我會拼盡全力。”

闕姍也感性了次,抹了抹眼裏的淚花,拍她背,“我不要你幫啊,你把自己照顧好,就是對我最大的感謝。”

松開她,她拿水果籃裏的蘋果削給她吃,“你先喝水,喝完吃個我削的蘋果。”

“這兩天沒吃東西,都瘦成什麽樣子了。”

水果刀一轉,一圈皮旋下來,闕姍唠叨她:“反正都經歷過最壞的事,以後什麽都不怕了。”

闕姍嘆了口氣,她想溫書看清他,不避諱地談,“你現在怎麽想的?”

“盛京延,還要和他過下去嗎?”

不知怎的,經歷過這兩天的高燒病頹,溫書再聽見這個名字甚至覺得有點陌生,很平靜,不起什麽波瀾。

她搖搖頭,“我清醒了,珊珊。”

闕姍一把握住她的手,欣慰無比,“其實我早看不慣他了,他就一人渣,書書,你要堅定,我會幫你的。”

“梁霄也是,我們都和你站在一起。”

既然都做了決定,闕姍也不想掩飾了,直接把這些天聽到的消息都說出來,“蘇橙車禍腳傷本來好了出院了,結果估計是故意的,洗澡時摔了一跤又摔進醫院,讓盛京延半夜冒雨去看她。”

“書書,後面你也知道,他兩天沒回家,聽人說都在醫院陪蘇橙。”

“大家都傳,能讓不可一世的創馳總裁低頭的也只有蘇橙了,白月光,年少時期得不到的卻深愛的人。”

“随随便便使個小計謀摔一跤就能讓平日裏冷淡驕矜的盛二爺為她赴湯蹈火,真令人感動啊。”

疏淡的目光落在窗前那盆白茉莉上,溫書臉色始終平靜,她聽着這些話,平靜克制,臉上沒表現出一點難過神色。

指甲輕輕陷入肉裏,絲絲蔓延的疼感。

他喜歡蘇橙,她不該做拆散他們的壞人。

“他來過嗎?”溫書靜靜問出口。

怔了一下,闕姍猶豫了會才開口:“來過一次,繳了醫藥費就走了。”

“那找時間約他出來吧,有點事和他談。”閉眸,溫書的聲音始終很輕。

闕姍在旁邊憋不住,還是說出了那句話,“他這種行為是婚內失德,就算沒有出軌,在法律上還是會更傾向你,只要你願意,他的財産你能分很多走。”

“再說吧。”溫書睜開眼,淡色瞳仁靜靜看着窗臺上那盆茉莉。

她想,闕姍還是把這些豪門權勢鼎盛的人想得太簡單,他們的私産一般會在婚前公證的,變成私産,為了他錢和他結婚,是行不通的。

就算沒有公證,他們和頂級律師的聯系也不會少,總有辦法讓你幹幹淨淨走人。

不過溫書不想再管那麽多,她累了。

端起水杯喝了口水,闕姍嘆氣:“好吧。”她把削好的蘋果遞給她,“吃個蘋果,乖。”

接過,輕輕咬了一口,溫書對她笑了下,梨渦很淺,她穿着病號服,也能感到溫?輕.?吻?戀?.芯?柔。

忍不住,闕姍伸手摸了摸她臉,“長這麽好看,什麽樣的男人找不到呢。”

“別難過,難過就哭,我的肩膀借給你。”她拍了拍自己的肩。

啃了口蘋果,溫書也忍不住笑了。

下午的時候,醫生來查房,闕姍立刻帶起口罩。

溫書燒退,觀察這半天也沒什麽複發跡象,差不多可以出院了,醫生一手寫着病歷,對她開口:“等會兒去辦出院吧,病後初愈,吃點好的,沒什麽過不去的。”

“謝謝醫生。”溫書彎了彎唇角,露出一個微笑。

“沒事,不用謝。”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轉身離開。

闕姍把口罩取下來,伸手和她拍了拍,“耶,出院,等會帶你去吃好吃的。”

傍晚辦理出院後,闕姍在網上訂餐,找半天都沒找到附近有私密性好的能包場的餐廳。

最後只找到一家老字號茶樓,環境清幽,進入門檻也高,沒什麽魚龍混雜的人,也還剩下最後一間茶室。

不得已只好訂了,溫書戴着墨鏡帽子口罩站路邊,有點愧疚:“不好意思書書,讓你和我一起只能吃點糕點了。”

“主要最近我被拍太多次了,蘇禾衣下黑通稿來壓我,我還是得避着點。”

“沒事,我剛出院也不能吃辛辣的。”她笑笑,“你出門不方便的話,以後可以來找我,我做飯給你吃。”

“嗚嗚,我的書書真的太好了。”闕姍忍不住又抱了她一下。

看見路邊一輛白色邁凱倫駛近,她連忙探身招手,“這兒,這兒!”

邁凱倫沿着單行道停下,她們彎腰坐進去。

駕駛座的男人戴了頂鴨舌帽,一身黑色沖鋒衣,從後往前看,只能看見流利的側臉線條,憑直覺,挺酷的,也挺帥的。

闕姍終于吐出一口氣,取下口罩墨鏡,“在外面憋死我了。”

溫書微微詫異,“你現在在車內不怕被拍啦?”

“我怕什麽?這車內貼了單向透視膜,外面看不見的,就算能看見,人家也不會拍我,也是拍談影帝啊。”闕姍笑着開口,用下巴輕輕點了點指前面駕駛座的男人。

“啊?”溫書有點懵。談影帝?

難道是談胥?近年來拿滿雙料獎的影壇新星。

溫書這麽對娛樂圈不感興趣的人都看過他演的電影,一部《無雙》,他在裏面飾演的角色演技好到登峰造極的地步,和一衆老戲骨對戲也絲毫沒有疲軟,不過三十歲,就已經站在了娛樂圈頂端。

第一反應是不相信,溫書脫口而出:“影帝也跑出租啊?”

闕姍噗嗤一下笑出聲來,“對啊,他這個人就是有怪癖,喜歡體驗生活,跑出租算什麽,他還當過維修工人,幹過貼廣告牛皮藓那種的事,甚至還跑西北農村當了一年農民。”

“他這個人,可怪了。”闕姍總結。

溫書想了想開口,“他是去琢磨怎麽塑造人物吧。”

談胥聽見這聲,伸手調整了下後視鏡,看見了鏡子裏姑娘的臉,鵝蛋臉,一雙杏眸很幹淨,長得漂亮,閱過娛樂圈那麽多美女也還是壓他們一頭的漂亮。

有一種不染塵埃的感覺,氣質很獨特。

“行了,別談我了,沒我這出租車司機你們今天可到不了茶樓。”男人嗓音沉靜,挺好聽的。

闕姍要掏錢包給他付款,“那今天可就謝謝談師傅了。”

“多少錢,我給你啊。”她開着玩笑。

談胥一手半搭在方向盤上,聽見這聲,笑了下,

“我要的,你給不起啊。”

“到地了,下車吧。”闕姍拉開車門,下車戴上口罩前還不忘對他吐了吐舌頭。

“切。”

闕姍拉溫書的手往茶樓裏走,“我跟你說啊書,以後找男朋友別找這種怪人。”

溫書勉強朝她笑笑,沒接話。

出示預定號牌,有位穿旗袍的服務員來帶着他們往樓上走,“小姐,您的房間在二樓,跟我來。”

一路往上,木質樓梯扶手雕刻着花紋,裝修得別具匠心。

這茶樓裝修得極富詩意,屏風閣樓,詩畫風雅,走一道樓梯上來都能聽見流水聲。

從二樓開闊外間茶室走過去,這裏擺了幾桌木椅,一些穿着講究的人,年老的,年輕的都有在這打牌的。

正中有個小臺階搭的臺子,一個穿着灰布褂的小厮正舉着一只長嘴茶壺在演練怎麽倒茶,動作很有力度,下茶杯的水卻一點沒灑,手腕力度了得。

有二三看客在給他鼓掌,看到興處就往旁邊的銅質盤疊裏丢幾張百元大鈔,氣氛十分悠然。

溫書看見這些也覺得有趣,心情好了些。

那着旗袍儀态極好的服務員領着他們往更深入的地方走去,一條穿花回廊,周圍盡是假山鳥石,婉轉輕榭,朱紅漆色的橫木層層疊疊堆疊出一座古時的宮殿般。

越往裏走,外面的布景就越精致,到倒數第四間房,服務員過去取了門牌打開,引他們進去。

裏間空間別有洞天,一條暢通走廊,周圍幾間房都是聯通的,用山水畫屏風遮擋,見四周的人都隐隐約約的,辨不太真切。

在一張茶桌上對坐下來,斟茶飲酒,推開窗一望,湖山映水,又是一片好風景。

闕姍取了口罩取了挎包,往那椅子上一躺,沒什麽姿态,“可算舒心了。”

“書書,要吃什麽?讓他們上點心。”

溫書坐下,一手輕輕托着下巴,看見隔間房屋裏,有人彈琴,彈的是古琴,琴聲如流水傾瀉,清越空靈,很好聽。

這地很适合修身養性,閉上眼睛聞着茶香,聽着琴聲心情就會變好。

她輕輕開口:“都可以,你點自己喜歡的吧。”

闕姍抱着菜單點了一通,那服務員微笑離去,臨走還加了一句,“小姐,祝你們玩得愉快。”

這些服務生都經過訓練的,見到闕姍是明星也沒表現出一點驚訝,一直在旁邊傾聽等候。

往椅背上一靠,慢悠悠的搖,這裏也沒見到空調,但室內溫度就正好合适,像冰冰涼了水,撫平夏日的燥熱。

品茶玩了會手機,闕姍坐不住了,穿着茶樓的拖鞋四處逛,她往有琴聲那邊的房間走,“喲,稀奇了,這邊的人是在打麻将。”

溫書順着她說話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見那邊擺了兩三桌,有人零零散散十來個人在打麻将。

“八筒,糊了。”清越柔美一道女聲,聲線有點熟悉。

溫書往那邊看,一眼看見屏風下的女人,麻将撞擊聲清脆,她推了自己面前一道牌出去,微擡着下巴,視線掠過牌桌,往他們這邊瞧。

視線交彙,隔着木櫃的空隙正巧撞上。

倏爾,蘇橙彎着唇角朝她笑了笑。

她一件吊帶短裙,頭發半紮着,耳釘是很閃的碎鑽,長得偏溫柔,打扮又帶點性感,在那裏面很顯眼。

“晦氣。”闕姍抱胸往回走,去拿挂在木架上的包,“走哪都能遇見蘇禾衣這個賤人。”

“今天一遇還遇倆,見了鬼。”她去牽溫書的手,就想帶她走。

低頭輕輕飲了口茶,溫書沒動,她神色很淡,眼裏沒什麽波瀾。

背脊挺得筆直,右側脖頸的白色紋身安靜栖息,她出院的時候換了衣服,一件水綠色的掐腰裙,耳釘銀色,膚色白如瓷,一張臉沒施什麽脂粉,卻也好看得動人。

“等等。”她輕輕開口。

闕姍怔了下,收回手。

那邊蘇橙和蘇禾衣也注意到這裏,蘇橙把面前的牌全推了,她站起身,嘴角帶着點笑,“妹妹,過去看看。”

蘇禾衣也跟着推牌,和她一起走。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聲音清脆,蘇橙蘇禾衣走過黃木櫃,路過屏風,走到他們的隔間裏來。

溫書坐着,肩背筆直,手裏抓着茶杯,擡眸淡淡看向蘇橙。

闕姍則皺着眉,一臉鄙夷地看着蘇禾衣。

“聽說你生病了?”蘇橙聲音柔柔弱弱的,問這一聲也聽不出關心,“你叫溫書對嗎?”

“挺巧的,我前幾天也病了,剛好完出院,還算幸運,腳上沒留疤。”

指尖感受着茶杯裏茶的溫度,溫書淡淡開口:“想說什麽?”

蘇禾衣在旁邊按捺不住,“溫書,你還看不出來嗎?我姐姐的手術醫生是二爺找的,國外頂級專家。”

彎唇諷刺地笑了下,溫書擡頭直視他們,“我需要看出來什麽嗎?”

“看出來,你們以糾纏有婦之夫引以為榮,憑做小三還引以為傲嗎?”

闕姍:“自己不知道拿鏡子照照你們這惡毒嘴臉,你不嫌惡心,我們還嫌。”

蘇禾衣氣得脖子都紅了,想回罵卻又找不到話反駁,只能說,“闕姍你這糊咖,哪也比不上我。”

“我糊咖,你營銷咖,誰給的自信來和我比?”闕姍立刻反駁。

蘇禾衣還想說什麽,被蘇橙攔住了。

她沉得住氣,臉上也沒表露出一點生氣的模樣,聲音仍然是柔柔的:“那溫書,如果我傷害到你了,我和你說一句對不起。”

“不過阿延,我确實認識他很久了,他對我關照,我也很感激。”

“我剛回國沒多久,沒什麽朋友,你們不介意的話可以過來和我們喝一杯。”

“剛巧二爺也在。”她話音剛落,就聽見對面一道男人的聲音。

“五萬,我可贏了這把。”趙奕的聲音。

有人笑,“這麻将玩着不刺激,沒什麽意思啊。”

“還是換炸彈牌吧。”

“二爺也不玩,跑這是真養生來了。”沈逸笑道。

聽見這聲音,溫書低眸笑了下,心底苦澀。

還真是,消失這幾天都在陪着自己深愛的人。

抓茶杯的手松了,溫書沒推辭,“那有勞了,帶路吧。”

站直身子,她抓住錢包,一張白皙漂亮的臉上沒什麽表情。

闕姍擔心她,站在她旁邊扶了把手,不确定地問:“真要去?”

去撞上,讓那人渣抉擇麽,還是當着法定妻子面前維護別人?

“嗯。”溫書點點頭,不見怯懦。

“那行,兩位跟我來。”蘇橙走在前面帶路,一過去,就聽見趙奕喊了她聲,“橙姐。”熟稔無比。

但在看見身後的兩人時,趙奕自動閉嘴了。

他們選的地方,消費最高,有人彈琴,還有一片造景的魚缸,假山假山,裏面養着紅尾金魚,都是成雙成對的。

徐恒飛沈逸等四人圍着牌桌打牌,唯有盛京延坐在藤木椅上在抽煙。

黑色襯衫袖口的鑽扣解了,長腿交疊,姿勢慵懶,眉眼淡淡壓下來,煙霧缭繞,有些不羁意味。

側臉線條流利,骨相優越英俊的一張臉,一雙桃花眼微挑,淡淡地看着來人。

見到蘇橙沒什麽波瀾,看清蘇橙身後站着的溫書時,他眸色深了點。

蘇橙在這倒擔起介紹人的名號了,“二爺,我看見溫書在隔壁,就帶她們過來一起品一杯茶。”

“龍井茶上了嗎?”

沈逸看着這一幕,放了牌,目光就在這幾人之間巡視,琢磨着。

這什麽場面,這麽多年來,還真沒見過。

李致抱胸,往椅子上一靠,悶聲笑了句,“二爺好福氣啊。”

煙灰積攢了一截,指骨輕彈,煙灰灑落,盛京延看着溫書,嗓音低沉,“來這幹什麽?”

“病好了?”他聲音磁性,也帶着耐心和點溫柔。

站前來,溫書直視他那雙眼睛,狹長的桃花眼,黑眸深邃,她曾經迷戀。

食指輕揪手心,一塊肉掐紅了,不能後退。

溫書平靜開口,嗓音很輕,很堅定,

“盛京延,我們離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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