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偶然

第45章 偶然

◎“不讓我碰?”◎

聽到這聲, 溫書心底已經開始動搖,眼淚也止不住,掉得更厲害。

盛京延有點無措,拿紙幫她擦, 哄一樣, “不怕了, 明天我送他進監獄, 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

“書書, 你別哭,我心疼。”

溫書身手輕輕抱住他, 頭抵靠在他堅硬的胸膛裏,“謝謝你, 京延。”

喉結滾了滾, 長睫垂下, 疼痛好像已經感覺不到了,盛京延伸出右手輕輕抱住了她, 低低道:“走,送你回家。”

鑰匙璇開門鎖,摁亮門口的開關,暖黃燈光落下來,照得黑發柔順, 臉龐安靜溫和。

溫書接過挎包走進去,臉紅了有點腫,肩角的衣服攏着,眼裏映着光, 似晚星。

她看着盛京延站在門口, 沉默挺拔, 黑發黑眸,一件簡單休閑的黑T和灰色工裝褲,左手腕背上有蜿蜒的血跡,在冷白皮膚上分外刺目。

手腕還帶着條黑曜石手鏈,離婚前,她送的。

桃花眼狹長,眼眸漆黑,眼底情緒隐晦而深沉,他就這樣安靜地看着溫書,仿佛情意已如深海洶湧。

“我回去了。”他對她笑笑,強忍着疼痛,轉身要便往外走。

注意到他臉色的蒼白,溫書伸手拉住他,“等等。”

“你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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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我幫你擦藥。”溫書側開身子,給他讓路。

左肩連着脖子的疼似乎都無足輕重了,盛京延跟她進屋,第一次進入與她相關完全獨屬于她的世界。

客廳擺放了三個小沙發,陽臺上有幾盆綠植,泥土還是濕的,顯然日日澆水,電視零食毛毯抱枕,還有一只半人大的熊玩偶,一切溫馨而美好。

窗簾是深紫色,拉下便隔絕光影成了兩個世界,溫書回卧室換了件寬松的睡裙出來,發夾取下,用梳子輕輕梳了梳,黑發及腰,溫婉而美麗。

鎖骨白皙瘦致,一雙藕白纖細的腿趿着粉色小兔脫鞋,在屋內轉來轉去找什麽東西。

她先給他倒了一杯溫開水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而後又繞房間去找醫藥箱,一來一回跑了好幾次。

盛京延一手撐着下巴,眼皮懶懶耷下,強撐着劇痛感,忍得額角都是細密的汗珠,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他聞見房裏淡淡的栀香,才感覺心靈有了片刻寧靜。

提着藥箱過來,溫書在他面前蹲下,有條不紊地拿出酒精和藥酒,棉簽握在手裏,她輕輕開口:“讓我看看傷吧。”

猶疑了會,盛京延轉過身去,掀起一邊的T恤,露出左肩下蔓延猙獰的傷口。

血已經結痂,一片片紅腫,打在骨上,全是淤青,舊傷新傷疊加,觸目驚心。

看到這傷口,饒是做了那麽久的心裏建設,溫書還是有些震驚和不忍心。

放緩聲音,她輕輕道:“把衣服脫了。”

左手疼到幾乎不能動彈,盛京延咬着T恤下擺,右手整個一撩,将T恤脫下。

露出男人寬大的骨架和肌理分明的身軀。

肩寬腰窄,肌肉沿着脊柱分布均勻,燈光下,陰影明暗有致,只是整個左肩幾乎都是傷,皮膚爛到沒一塊好肉。

溫書握着棉簽沾酒精和碘伏,看着那一塊傷口卻有點難下手。

最後咬咬牙,“你忍着點疼。”

浸滿酒精的棉簽剛觸到傷口,盛京延就疼得一抽,輕嘶了聲。

握着棉簽,動作放緩,溫書輕輕開口:“疼嗎?”

“疼。”低啞一聲,眉心微展,盛京延笑笑,有股子吊兒郎當,散漫道:“你擦就能忍。”

“不能忍也得忍。”溫書趁跟他聊天分散他注意力,沾了大片酒精去擦那傷口。

絮絮叨叨,“誰讓你逞強,這肩膀之前就受過很嚴重的傷,你身為創馳總裁,還用得着你每天去和別人打架麽。”

“以後別打了。”

彎唇笑笑,盛京延嗯了聲,嗓音低啞磁性,“都聽你的。”

快速消完毒,揉藥酒上去,溫書手掌一觸到他溫柔的肌膚,盛京延便觸電般的躲了一下。

“不讓我碰?”

啞笑否認,“沒有。”

只是感覺,太不真實。

溫書力道輕了些,比那老醫師的疼輕多了,但盛京延就是做出一副受傷怕疼的樣子,額角全是汗,蒼白着一張臉,渾然一股脆弱破碎感。

等到溫書系了紗布,準備起身離開的時候,盛京延大手一勾,将她勾到自己懷裏。

肌膚相貼,他凜冽的氣息襲來,冷調的香,薄荷般。

呼吸噴灑在彼此之間,溫書猝不及防被這樣拉進他懷裏,能聽見他有力的心跳聲,手指往下是他裸露的肌膚,胸膛起伏,肌肉分明,腹肌坦腹,觸感很硬。

又怕突然起來弄到他傷口,便這樣僵持着,溫書一手輕輕碰着他右手臂,另一只手觸着深凹的鎖骨,指感粗砥,溫熱無遺。

緩了會呼吸,溫書問:“你想幹什麽?”

喉結滾了滾,盛京延低頭,掌心輕輕撫過她的劉海。

溫書閃躲地偏了下頭。

只聽他低啞一聲,“別動。”

寬大的掌骨輕輕撫過她左臉,動作很輕,他看着那掌印,心疼地皺了皺眉,拿起酒精,用棉簽輕輕擦了擦,“你也受傷了。”

低啞嗓音如磨過沙石,摩挲耳畔,好聽喑啞。

他們靠得很近,近到溫書能看清他長而密的睫毛,還有他說話時上下滑動的喉骨帶着旁邊的一尾朱紅色的小痣,性感禁欲。

心跳砰砰,溫書手掌抓着桌角,若無其事起身,拿過他的棉簽,回過頭去,留給他一個纖細的背影。

“沒事,我自己擦藥,過幾天就好了。”

把沙發上他脫掉的黑T恤抓起來扔給他,溫書平緩道:“你把衣服穿上。”

一手抓住T恤,半蓋着身子,盛京延有些懶散地靠在沙發上,撩眼皮看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遵命,溫小姐。”

或許是屋內太熱,溫書耳朵尖直發燙,心跳也不太正常,她扇了扇風,去冰箱裏取了罐橘子汽水,獨自走陽臺邊去,想吹冷風冷靜下。

這夜晚卻無比悶熱,小區裏的被牽繩溜的狗都一直吐着舌頭。

黑夜裏星星很亮,溫書一手搭着護欄,擰開拉環,喝了口冰凍的橘子汽水,又用手背輕輕敷了敷耳朵,才感覺熱度降了降。

盯着窗臺上那盆海棠花,花苞收合,枝葉青翠。

舌尖逸散着橘子味,清醒了些,溫書聽見屋內的動靜聲,也忍不住懷疑自己,這兩年成長了多少呢。

竟然在再次遇見盛京延的時候,還是會為他心跳加快。

他難道是她宿命裏的劫難麽,可那些難堪的過去真實存在,他也為另一個人心動。

橘子汽水喝下半罐,再回屋時,溫書已經神色如常。

她把跌打酒用玻璃瓶給他勻了一半,棉簽紗布都裝了一半給他,放在塑料袋裏,她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回去換件幹淨衣服,傷口別沾水,按時換藥,不見好就去醫院看看。”

燈光下,姑娘面龐白皙漂亮,脖頸的蝴蝶安靜栖息,睫毛很長,張合之間很像蝴蝶的翅膀。

她的手指節很細,纖長無比,他一只手就能整個握住,柔軟到極點。

一手撐在沙發扶手上,額發漆黑,盛京延坐姿不羁,顯得有點撩人的慵懶,他低低開口:“我以後還能見你麽?”

頓了一下,溫書輕回:“可以。”

“花花我養着,”指骨玩弄着一枚硬幣,盛京延說:“你來我家,看看它?”

把塑料袋打了個結,溫書認真想了想,回:“好。”

“還是之前那間公寓,不會有之前那種事了。”

“我想做飯給你吃。”嗓音低沉,獨屬于他的聲線,好聽磁性。

對上那雙漂亮冷淡的桃花眼,溫書覺得心跳又快了點,她笑笑掩飾,“你要炸廚房嗎?”

看着那梨渦,盛京延很想抱她,吻她,在她眉心鼻尖輕輕勾畫,再埋在她柔軟發絲間,想與她做所有親昵事,想和她在一起,和她重新有一個家。

“我不會。”玩世不恭的脾性改了,眼底深情如波瀾疊起。

“好了,這麽晚,我給你叫車,送你回家休息。”溫書拿起手機,點開叫車軟件。

盛京延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似笑非笑道:“都不給我煮碗面吃麽?”

“你堂堂創馳總裁,想吃什麽面吃不到,還非得吃我的?”溫書反問,清澈雙眸對上他的,安靜而柔和。

知了聲不停,四周靜谧,燈光下兩人眼神交彙,似有細密電流聲響。

不知對視多久,溫書聽見手機鈴響,她以為是自己的,卻看見桌上他的手機屏幕亮了。

來電顯示上“蘇橙”兩個字躍動,一顆心陡然便冷了下來。

盛京延也注意到了,卻遲遲沒接。

溫書提醒:“你電話響了。”

皺了皺眉,盛京延手指滑下,接聽,指骨抓着手機貼在耳邊,他回了聲:“喂。”

嗓音低淡,卻也耐心。

據溫書所知,他一向對人很少有耐心。

移開眼,心底沒來由的堵,溫書聽他回應幾句,便愈發清醒。

“嗯,你想怎樣就吩咐去做。”

“他們不答應,就把文件拿來找我審批。”

“我說過,你可以提要求。”

“嗯,挂了。”

……

等他挂掉電話,深吸一口氣,溫書走過去把那一袋子藥扔他身上,“沒事,就滾吧。”

眉眼清冷,仿佛剛剛的溫柔只是一場幻覺。

盛京延想要解釋些什麽,“蘇橙,她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她一個女孩也很可憐……”

“跟我有關系嗎?”溫書冷冷道。

食指捏易拉罐,捏得噼裏啪啦作響,溫書努力克制着,“盛京延,今天你為救我受傷,我很感激。”

“也給你上過藥了,剩下的就自己去醫院,醫藥費可以我出。”

“就這樣,沒事你就走吧,我要睡覺了。”溫書冷冷開口,趕人。

杏眸裏不見一絲愛意溫柔。

揉了揉眉心,心髒微微皺縮着疼,盛京延拿起那袋藥,起身出門,便聽見嘭的一聲極重關門聲。

苦笑了下,看來以後不能在她面前提蘇橙。

那之後幾天,盛京延往返醫院和公司之間,沒見到溫書,肩上的傷慢慢痊愈,能運動了些。

到健身房練了一小時後出門手機收到林鋒的消息,眼神暗了點,他叫司機直接拉他到溫玉良現在住的房子那裏去。

四十多分鐘的車程,在車上收到蘇橙五六條信息。

她這次回國,自己做了決定,還是想把畫畫這條路走下去,不着急進娛樂圈,所以不要資源,唯一提的要求就是在市立美術館辦一場畫展。

那晚她打電話來就是為了這件事,盛京延允了,默認讓手下的人幫她辦,算算時間畫展就是這兩天。

蘇橙發的消息有三張圖片,都是畫展現場的照片,兩張是現場人流和作品,最後一張是她站在自己畫前講解的照片。

穿着旗袍,頭發挽上,下巴尖細,眼皮略薄,眼尾向上,渾然一股清冷美人的模樣。

這種模樣的打扮,盛京延不自覺地就想到溫書,她回國時,他見到的第一眼。

也是在這樣的畫展上,眉眼溫柔,氣質清冷獨特,一襲水綠色旗袍,細腰婀娜,發髻高高挽上,在那幅白鶴畫前,美到周遭一切都失色。

點開和溫書的對話框,看着寥寥幾句的對話,點開她頭像,點進她朋友圈對着幾條公衆號軟文發看得發怔。

她朋友圈屏蔽了他,一直沒解。

心底惆然,盛京延靜靜想,等收拾完溫玉良的事一定要去看她,就算被罵也還是要去。

退了微信,揉了揉眉心,忽略蘇橙的消息,他一句沒回。

溫冷妙租住的片區治安很差,偏郊區,最近的地鐵站都得走三公裏。

黑色大G停在小區外,沒一會便吸引了周圍大多數人的目光,好奇或驚羨。

盛京延下車,單手插兜,半倚着車身,一件休閑黑色襯衫和休閑長褲,他點了支煙在抽,眉眼慵懶,一股子矜貴。

周圍走過的小女生目光都往她身上瞟,等要與他對上目光時,又快速移開和同伴交頭接耳一陣,臉羞得通紅。

彈了彈煙灰,盛京延沒理,繼續咬着煙吸。

等了五六分鐘,便看見從地鐵方向步行走回來的溫冷妙。

她背了個雙肩包,包裏還裝着飯盒和保溫杯,穿了一件制服短裙,卻大夏天的用絲襪把腿裹得嚴嚴實實的。

她有點駝背了,兩手抓着書包帶子,走過來,有些不确定地看向盛京延。

等到走近了她才确認,輕輕喊了聲:“姐,不,前姐夫?”

修長指骨間夾着煙,黑色溫書蔓延在手背上,盛京延撩了撩眼皮,淡淡看了她一眼:“就叫姐夫。”

溫冷妙聽話,“好的,姐夫。”

“說說吧,前幾天的事。”嗓音低淡,盛京延問,“那要債的有為難溫書嗎?”

“溫玉良除了這件事外,還幹了什麽?”

一聲一聲冷淡聽不出情緒,但卻帶着股質問的意味。

溫冷妙緊張得手心出了一層薄薄的汗,努力調整呼吸,她回:“姐夫,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有些複雜,一時半會說不完。”

“您……您,您不介意的話,可以和我一起回家,回家……我講給你聽。”

“媽,媽在打麻将,爸,爸也在他公司沒回來,家裏現在,沒,沒別的人。”緊張不已,溫冷妙說話的聲音都帶了顫抖,磕磕絆絆的。

一支煙吸完,吐了最後一口煙霧,盛京延掐了煙,本想回絕,但想起溫書,猶豫了會,他點點頭:“好。”

很想知道,她所珍視的溫情的家是怎樣的模樣。

一路上,小區裏垃圾很多,灌木草叢光禿禿的,環境很差,傍晚陽光下也沒柔和一點,一路上遇見的小孩臉上總是髒兮兮的,像貧民窟裏出來的娃。

小區裏垃圾清理不及時,蚊子也多,繞在耳邊飛來飛去。

不自覺皺了皺眉,盛京延插着兜步伐邁得很快,不發一言的走着。

溫冷妙抓緊書包帶子,幾乎是小跑着往前走了。

一路上還不忘回,“姐夫,就,就快到了,家裏,家裏沒蚊子。”

五樓,樓道就有三層樓的聲控燈是壞的,一路用手機燈光照亮。

最終進到那租住的公寓裏,屋內收拾得還算幹淨整潔,窗臺上用玻璃酒瓶裝清水盛了一束栀子花。

淡淡的清香,是盛京延喜歡的氣息。

神色緩和了點,他擡步進去,拉開一把藤椅坐下,從窗戶落下的光映照在他冷峻英挺的眉目間。

半明半暗間,整個人的氣質冷冽無比。

爬樓爬得喘氣,溫冷妙一刻也不敢休息,連忙去燒開水,抓出自己的茉莉花,用一只新的玻璃杯給他泡了一杯茉莉花茶過去。

長指敲了敲椅背,盛京延在這家裏已經坐了五分鐘,才看見溫冷妙端了杯茶過來。

他的目光巡視了會,看見電視茶幾旁的一張合照。

隔得遠,看不清楚,但能辨別的是,那是他們一家人的合照。

兩個看上去個子差不多高的女孩在合照最中央,手牽着手,似乎是笑着的。

那應該是溫書小時候。

想看那照片,盛京延也沒立刻開口,而是在聽完溫冷妙磕磕絆絆的敘述後才揚了揚下颌,指着那茶幾上的照片問,“那照片是你們的全家福?”

溫冷妙站起身跑過去,把那照片抱過來,微笑回:“對,這是我初三的時候照的,那時候姐姐也才讀高二。”

“那時候我們一家人在一起,沒有為金錢發過愁。”從來沒有現在這樣窘迫的時刻。話說到後半句,溫冷妙的聲音越來越小。

看着照片裏溫書青澀的臉龐,她那時臉圓圓的,眼睛很大,剪了齊劉海,頭發綁成馬尾,對着鏡頭笑,梨渦淺淺的。

青澀而漂亮,像一朵美好的栀子花苞。

心髒像被擊中了一下,盛京延忽然覺得自己曾思戀眷念的小姑娘就應該是這樣的模樣。

大手接過那相框,眼神下移,觸及她身上穿着的藍白相間的校服,拉鏈齊肩,一手拉着溫冷妙的手,一手垂下,手裏握着一個粉紅色的,

——小靈通。

是蘇橙給他看聊天記錄的那個小靈通。

心髒猛然刺縮,呼吸一窒,那剎盛京延幾乎忘記思考,臉色變得蒼白,手指冰冷,胸口隐痛泛濫。

溫冷妙的嗓音還在,她憶起過去。

“這張照片是在我們以前家裏的花園裏拍的,那時候姐姐躲在一顆樹下,拿她的寶貝手機給貓拍照,被臨時喊過來,手機還來不及收,就攥在手心裏,拍下了這樣一張合照。”

“你姐姐,以前的網名是不是叫朝辭?”幹澀沙啞一聲,手掌指骨緊抓着椅背,青筋畢露,有不可察覺的顫抖。

溫冷妙沒注意到他的異樣,點點頭回:“對呀。”

“我姐姐一直很喜歡一首詩,李白的《早發白帝城》。”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裏江陵一日還。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輕輕念出來,溫冷妙開口,

“她的網名和筆名都是取自這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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