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山頂
山頂
秦盡醒時,只他自己蓋着毯子靠在樹下。
潭水邊,子域已把三條魚洗淨,取出三個大小不一的鮮紅魚心。
折騰一整夜,兩人早餓了,秦盡把魚扔進鍋裏煮熱湯。
子域小心把魚心烤幹。
鲮魚肉嫩而細膩,有一股奇特的清香,味道一點不比秦盡在曹府吃過的珑魚差,他道:“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魚。”
聽到這話,子域若有所思,“不如晚上再抓幾條?”
秦盡駭得不輕:“你……”
“你知不知道,昨夜你差點沒凍死!”
“好吧,潭水是有些冰,算了。”他竟還一臉遺憾。
秦盡:“……”你當自己有幾條命。
頭頂沉厚的灰雲越壓越低,昨夜的積雪化成水融入泥土,讓地面變得濕滑難走。
石墨山不算高,兩人一路上行,臨近傍晚,已快登上山頂。
可仍舊沒有發現靈藥和毒物。
如果山頂還是空的,他們就得到山的另一面去尋,那将很不利。
他們所帶的幹糧只夠半月,而且萬一降雪,很可能會被困在路上,無法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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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過眼前的這道斜坡,就是山的頂端。
這裏樹木比其它地方繁茂,樹蔭濃密,地面潮濕泥濘。
來到斜坡盡頭,視線中慢慢出現一棵巨樹,它長在山頂中央,樹幹足有十人合抱粗。
整個山頂只有這一棵樹。
山頂所有地界均被它四通八達、凸出地面的粗壯樹根蠻橫霸占,濃密的樹蔭從中間直延伸到四周,遮天蔽日。
兩人站在邊緣,發覺此處泥土十分濕軟,很像湖水幹涸後留下的淤泥。
掃過周圍,秦盡看到三丈遠處,一根露出地面的樹根上,長着兩株獨葉獨莖獨花的靈藥。
秦盡:“是獨襄。”
《萬草集》中記載,獨襄,一花一葉一莖,益氣補血上品之物,品階:二。
也是好東西,可惜不是他們想要的三品。兩人微有失望。
這山頂的廣闊已超秦盡目力極限,他只能看到巨樹正面的一半地方,看不清另一半的情形。
秦盡道:“我去采獨襄。我比你輕,不容易陷到泥裏,正好也能去看看另一面有沒有靈藥。”
子域拉住他:“等等,這裏味道不對。”
“有很重的蟲類氣味,四面八方都有,在山坡時我就聞到過,但還算淡,可一到這裏,立刻變得很濃。”
“有問題。”
秦盡:“你是說,這附近很可能隐藏着一堆毒蟲?”
“對,雖然分辨不出具體在哪兒,但肯定少不了。”
秦盡用目力仔細觀察周圍,果然在四周的樹上找到一些細微的蟲類痕跡。
“的确有,可惜這裏的樹枝葉都太密,看不大清。它們很可能就隐藏在裏面。”
子域把手裏的東西放到地上,“你待在這不要動。”
秦盡急道:“我去……”
他昨夜下冰潭體力消耗很大,現在應該還未完全恢複,秦盡不想他又去冒險。
“說好進山之後都聽我的。”
秦盡啞然。
“這裏應該不止獨襄這一種靈藥,我能聞到另一種靈藥的味道,可惜四周味道太雜,暫時還分不清它在哪個方向,我去看看就回來。”
“好。那你小心,有危險馬上回來,我會替你警戒。”
四野寂靜,昏沉的天色下,巨樹猶如一只張牙舞爪的猙獰兇獸。
子域挑有樹根的地方落腳,不過因為下過雨雪,根上又長滿青苔,上面很濕滑,一不小心就會摔落泥中。
沒有樹根的地方,全是沒至腳踝的烏黑爛泥,泥上沒有長任何東西。
“唔……”子域突然發出一聲悶哼。
他陷在泥裏的腳輕微抽搐,秦盡問道:“怎麽回事?”
子域用力拔出腳,秦盡瞪大眼,只見他鞋上破了好幾個洞,四五只腥紅色的硬殼蟲死死咬住腳上軟肉,鮮血從蟲口溢出,滴落。
那蟲咬得很緊,秦盡看到子域扯它時手臂青筋凸起,每扯下一個,就有暗紅的血湧出,染紅一片黑泥。
之後的路子域都盡量挑有樹根的地方落腳。将兩株獨襄采下,他站在原地嗅聞四周味道。
少頃,他往回走。雖已夠靈活謹慎,但路上還是有不少次滑進泥中。
等回到原地,身後他曾走過的地方,留了一片帶血的腳印。
秦盡趕忙拿出止血散為他包紮。
厚重的雲層随風湧動,黑暗即将臨近。靜谧中,窸窸窣窣的聲音連續響起。
秦盡警惕地掃向周圍,昏暗的樹林中,一群群五顏六色的毒蟲漸漸露出、聚集。
它們體型都不算大,可數量衆多,花紋顏色鮮豔,看起來毒性很強。
子域找出驅蟲粉,迅速撒了一圈。
樹上、地面,或許還有看不到的地方,毒蟲遍布。一雙雙形态各異的蟲目或貪婪或冰冷地盯着他們。
秦盡感到一陣寒意在四肢百骸游走,頭皮發麻。
子域:“只有那棵樹附近沒有毒物。”
目前最好的選擇是去那暫避。
“你走前面,快!”子域快速收好東西。
沒有時間猶豫,秦盡盡量沿樹根往巨樹方向跑。驅蟲粉只擋住小部分毒蟲的腳步,大群大群五彩斑斓的毒蟲視若無睹繼續襲來。
其中以一種褐紋毒尾蠍數量最多,速度也最快,它們碰到驅蟲粉就以同伴的身體為橋爬過,很快追到他們身後不遠處。
樹根實在太滑,兩人半走半摔,很快在泥中留下一連串血印。
秦盡沒有子域靈敏,踩進泥中的次數尤其多,那泥下紅殼蟲密布,只要踏入,必定被咬。
沒多久,一只只紅殼蟲紛紛從泥下浮現,它們聚在腳印處吸食殘留的血液,很快與後面追上來的的毒蟲相遇,雙方一碰面便開始互相吞噬。
這下倒給他們争取了一點跑路的時間。
天越來越暗,毒蟲越來越近,秦盡壓下心頭恐懼,跌跌撞撞往前跑。
好在越接近巨樹,樹根越密集,路也更好走。
看到毒蟲最終都在離大樹丈許遠的地方止步不前,兩人深呼口氣,雙雙癱倒在樹下。
在樹附近有一窪小小的清泉,秦盡忙招呼子域過去清洗傷口。
給腳上過藥,兩人總算緩過一口氣。
要是沒有這棵巨樹,他們今日很可能已經葬身蟲腹。秦盡摸摸它的樹幹,靠近一聞,“嗯?這樹是不是有股香味?”
子域:“是有股香氣。”
“淡淡的,嗯……有點像黍籽的味道。”秦盡用匕首在樹幹劃開一道很小的口,裏面慢慢冒出粘稠的白液,他皺眉:“這不會有毒吧?”
子域搖頭:“味道不像有毒。”
秦盡:“不過我們現在也不能離開,不然會被那群毒蟲啃成白骨,那還不如被樹毒死。”
暮色已經十分濃重,子域道:“等天亮再想辦法。”
山頂夜晚風大,很冷,也無法生火。
因為冷,也怕毒蟲夜襲,兩人昨晚沒怎麽睡着,天剛亮便醒了。
今日的雲層比昨日還厚,冷風刮得人臉發僵,“阿嚏!”秦盡不自禁打了個噴嚏。
昨晚那群守在不遠處的毒蟲都不見了。
“你說它們不敢靠近,是不是懼怕這棵樹的氣味?要不咱們下山時折些樹枝帶上?”
子域點頭:“應該可行。”
等天色大亮,秦盡用目力掃視巨樹另一面。結果大失所望,并沒有發現靈藥。
子域明明能聞到它的氣味,他們卻怎麽也找不出它的蹤影。
無奈,他們打算從另一邊下山。在這之前,他們要上樹折些樹枝。
他們用爛泥中的紅殼蟲試過,它們确實害怕這棵樹所帶的氣味,不會靠近半步。
而這棵樹氣味最濃郁的部位是新鮮樹葉,其次是樹汁,但樹汁的氣味比樹葉更容易消散得多。
所以他們得爬上樹,去折樹枝。要是帶上足夠多的樹枝,說不定能完全避開毒蟲。
麻煩的是,巨樹的分枝都長在很高的地方,高度比之前決甫叔在迷霧山爬的楓香樹還高得多。
子域脫去鞋和外衣,拿上匕首,準備攀爬。
秦盡叮囑:“小心點。”
辛而這樹的皮粗糙厚實,能落腳的地方多,爬起來總算不太難。不過随子域越爬越高,秦盡還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步一步,又一步,良久,子域總算踩上第一個樹叉,他稍作歇息,開始折枝。
等他丢下來,秦盡就收好。
一陣大風忽的吹過,滿樹綠葉嘩啦啦翻湧,頂端樹梢一個巴掌大的白影一閃而過。
秦盡驚道:“白嬰果!”
《萬草集》末頁記載,白嬰果,百年方開一回花,十年方生一回果,色白如雪,果肉金黃,皮觸之初生嬰孩,滋補上品,品階:四。
白嬰果本身味道較淡,而這裏其它東西的的味道濃郁繁雜,怪不得子域找不到方向。
距離太遠,風聲嘈雜,子域沒聽清他說什麽,向下喊道:“什麽!”
猶豫片刻,秦盡還是大聲回道:“有白嬰果!在樹最高的地方。”
說完,秦盡仍擡頭仰望,見子域聽到這話果然神色激動地立即扔下手中的樹枝,開始往上攀爬。
就知道,就知道他一定會不顧危險去夠。四品靈藥,對烏落瑛夫婦恢複身體大有助益。
可,他離樹頂端還有近十來丈,真的太高太高,而且,以上次采仙玉靈芝的經驗,這珍貴靈藥總有異物環飼,萬一……
接下來,秦盡始終擡頭追逐樹上人的身影,一眼不敢錯過。
快了,就快要到了!
秦盡攥緊雙手,手心冒汗。
起風了,大風吹得雲層持續湧動,天上開始下起雨夾雪,水珠滴落進脖頸、眼睛,涼得秦盡一顫,但仍一動不動仰着頭。
最後一根樹杈到樹頂端有些遠,子域扶住樹幹,盡力伸手去夠長在樹尖短枝下的白果。還是一對并蒂雙生的白嬰果。
許是用眼太久,秦盡感到眼睛酸澀難受,他不得不暫時用力眨眼緩解,想着好歹撐到子域下來再休息。
一明一暗間,秦盡突然看到子域摘下白嬰果的手上,竟憑空出現一只粗胖的花斑蟲!
那蟲身上斑點密布,花色極為鮮豔奪目,秦盡厲聲喊道:“子域!”
子域已經甩掉那只蟲,回道:“沒事!”
聽到回答,秦盡砰砰直跳的心勉強靜下幾分,他将頭往後仰,想看得更清楚,可沒想到雙眼卻在這時開始模糊。
他怎麽都看不清,甚至連近物都模糊,只得收起精神和目力,閉目眼神。
他閉着眼,靜聽樹上人爬動的聲響。
忽地,“咔嚓”一聲,緊接着又是幾聲更大的響動!
他猛地睜眼,擡頭上望,一霎那,腦海驟然一片空白……
四周仿佛陷入沉寂,風聲、雨聲消失不見,他感到身體僵直,魂魄好似要離體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