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秘庫
秘庫
耳際嗡嗡響，記憶如視線一般變得模糊……
清醒時，他跪在那灘尚未凝固的血跡中，茫然四顧。
徐離若雙目空空，呆坐在緊閉的房門前。
子域皺眉半跪在他身邊，擔憂地看着他。他起身，問徐離若，“怎麽回事？”
她臉色蒼白，頹然道：“是我的錯，沒想到王府的人已經察覺我的存在，一路跟蹤。”
“是我親手把人帶到這裏。”她捂住臉，雙目赤紅。
理智告訴他，這事不能全怪一人，可秦盡此刻還是想，要是她沒有找來就好了。
他閉上眼，坐到臺階上。
太陽隐入西山，房門打開，徐離若跌跌撞撞跑進屋中。
秦盡起身，切切望向兩人，卻見柳清、郁舒神情凝重。
柳清道：“情況不妙，那一劍傷及肺腑，我只能為他暫時續命。”
秦盡：“要怎麽才能好？”
柳清搖頭：“他傷的是心，除非有能補心的丹藥，否則藥石無醫。”
他嘆氣，“可惜如今這類丹藥因為相對應的藥材稀缺，當世難尋。”
送走他們，秦盡進屋。徐離若跪坐在床邊，一動不動握着床上人的手。
Advertisement
少年安安靜靜躺着，心口起伏微弱，如睡着一般。
足昏睡三日，他才終于肯睜開眼。
徐離若還穿着那日的衣服，淩亂的發髻上沾着血。她一直握着蘇遠冰涼的手，蘇遠一動立馬發覺，聲音沙啞喊道：“小遠？”
許久，蘇遠混沌的目光慢慢清明，向她一側轉頭，“唔——”他口中□□一聲。
“別動，傷口很疼嗎？”徐離若滿臉焦急，想掀開衣服看傷，又怕弄痛他。
蘇遠道：“我沒事。”可聲音微弱到幾乎聽不清。
這次之後，他每日都是昏昏沉沉，昏睡的時間多，清醒的時候少，面容越來越蒼白。
不過七八日，小孩前幾個月養起來的那點肉就已消失不見。秦盡清晰地感覺到他的生命随時間在一點一點消散。
期間徐離若不知用什麽方法，從族老手中換來一枚據說價值千金的三品丹藥，蘇遠服下後氣色終于比之前要好一些。
可終究治标不治本。
從外頭回來時，徐離若對秦盡道：“大族老托我告訴你，未時在子域家相見。”
大族老？他跟族老并沒有交情，怎麽會突然要見面？
帶着疑惑，秦盡來到子域家中。烏輕雨将他領到子淵房間。
房間裏一共有九人，分別是子域、子淵、徐離歷夫婦、隊長、大族老、啊銳，還有季衍和郁舒。
大族老、徐離澤蘭不知為何面色很難看，還隐隐帶着怒氣。
看到秦盡，大族老顫巍巍道：“人都齊了，澤蘭開始吧。”
徐離澤蘭臉色陰郁，道：“我長話短說。諸位都知道我族內有神藥繁星與蟬生的傳言，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們，這消息是真的。”
沒管大家震驚的神色，他繼續道：“徐離一族有一個秘密藥庫，兩位先祖将繼承自藥聖的靈藥、財寶，與自身所得珍貴靈藥，一起藏入秘庫封存。只為若有一日族人遭遇滅族大難，可取出救急。”
“打開秘庫需用兩把鑰匙，這兩把鑰匙分別由兩位先祖的直系後代保管守護，這兩人被稱作持鑰人。”
“每一代的持鑰人都由上一代和當任的大族□□同選出。”
“我是這一代的持鑰人之一。另一個持鑰人本是第三十二任大族長徐離治，可他一家都于那夜遇難，死前他将鑰匙托付給歷先生，所以現在的持鑰人我和他。”
他環視一圈，問：“諸位可都聽得明白？”
見衆人點頭，他接着道：“知道持鑰人與秘庫消息的人，歷來只有大族老、持鑰人及下一任即将成為持鑰人的人。”
“王府會得到這消息，很可能是在那夜他們曾抓走過徐離治的爹與孫兒。”
“他爹是前一任的持鑰人，只有徐離治這麽一個兒子，徐離治膝下兩個女兒，大女兒招婿生下獨孫。王府的人以孫女及曾孫兒的性命相要挾，他最終還是透露了一些秘藥的消息。”
“不過透露的應該不多，只是十二年過去，他們始終不曾放棄調查，現在已經通過楊鐘和徐離賢得知大部分的秘密。”
衆人詫異：“楊鐘？他怎會參與其中？”
徐離澤蘭露出一個苦笑，“這事連我都沒想到。”
他略帶悲涼道：“他家祖上是我先祖的身邊人，世代忠誠。十二年前生死之際，他爹、我爹娘、祖父母為救我和族人而死。”
“我們一起歷經大難，他看着我長大，待我如兄如父，我們是主仆，亦是親人。”
“我一直以為，誰都有背叛的可能，唯獨只有他，不可能會出賣我。”
“昨夜，徐離婉清跑來告訴我，他爹徐離賢和王府合作，控制了楊鐘的妻兒，以此威脅他偷竊我府上的消息。”
徐離婉清？秦盡腦海浮現的先是她和徐離文蕙吵架時的高傲模樣，再是全族大會那日發髻淩亂、雙目通紅的凄哀模樣。
徐離澤蘭滿臉疲憊之色，“他已經把知道的都說了，連我手上的秘庫地圖亦已洩露。”
聽到此處，大族老長嘆了口氣，他肅然道：“所以現在，王府已經知道秘庫和鑰匙的事，甚至天雄醫館也可能已得到消息，我估計他們很快就會來搶奪鑰匙，也會派人去秘庫所在查探。”
子淵：“一把鑰匙的地圖應該只有一半？”
徐離澤蘭：“雖然只有一半，但這一半有秘庫所在之城的标記，所以兩方定會派人去探，萬一他們有什麽特殊手段，保不齊便能找到。”
“按先祖所言，秘庫的大門是堅實沉重的青銅所制，外力不易破壞，但如今已經過去三百餘年，不清楚是否會有變故。”
“秘庫內的東西事關重大，一點險都不能冒。我們必須在他們之前去到秘庫所在之地，再随機應變。”
大族老接過話：“這次行動極為重要，所以我們召集各位。”
“我跟澤蘭商議，由澤蘭帶隊，想請子域、秦盡、季衍、郁舒、啊銳一起加入，共同組成一支守護秘庫的小隊。”
徐離澤蘭：“醜話說在前頭，此行十分危險，敵人都是窮兇極惡之徒，随時可能會有生命危險，如果你們害怕或者有顧慮，不丢人，盡管現在提出。”
“不過一旦決定加入，将再無退路。”話落，淩厲的眼神一一掃過他們。
啊銳率先道：“我沒問題。”
子域、郁舒、季衍也點頭。秦盡想到蘇遠，略有猶豫。
徐離澤蘭看向他：“你可是顧慮重傷的蘇遠？”
秦盡點頭，“他深受重傷，命不久矣，我無法在這時候離開他。”
“秘庫中應該有能救他的丹藥。”徐離澤蘭道，“按規矩，秘庫開啓之時，守護之人可從其中挑選一樣上等靈藥作為報酬。等從秘庫回來，我會将此丹藥給你。”
秦盡心中一喜，“真的嗎？真的有這種東西？”
大族老點頭，“我聽祖上的人提過幾句，秘庫中存放的都是三百年以前天地靈藥最豐富時，先祖所采得的珍貴稀有的藥材，其中像能補心這樣的丹藥應當還不少。”
“好，那我一定去。”秦盡道。
大族老：“好！等你們凱旋歸來，我給你們辦慶功宴。”
啊銳笑嘻嘻道：“大族老，我們這麽辛苦，怎麽只有慶功宴？”
大族老笑道：“當然還另有豐厚的獎勵，等你們回來自會知道。”
接下來其他人離開，留他們即将出發的六人商議日後的計劃。
徐離澤蘭：“子域和秦盡一個嗅力一個目力，你們在路上主要負責發現暗樁和避敵。”
子域秦盡：“好。”
“季衍熟識上古文字，負責地圖和路向。”
季衍點頭。
“我這裏有幾本與上古靈藥有關的書，郁舒你最近把它們熟讀。”
郁舒接過書，“是。”
“路上遇到危險，我和啊銳是戰鬥主力，子域會護在你們身邊，其他人都只要保護好自己，不要沒腦子往上撞。”
五人：“是！”
徐離澤蘭放緩語氣，“現在回家收拾行李，明日一早我們就出發。”
幾人：“好。“
從房間出來，子淵、烏輕雨、徐離歷夫婦都坐在庭院中，神情傷感。
已經知道他們将要奔赴一趟也許沒有回程的路途。
烏落瑛各抓着子域和秦盡的一只手，柔聲道：“路上你們要互相照應，特別是你子域，要多看顧小盡。”
徐離歷：“遇到危險不要慌亂，多聽澤蘭的指揮。”
子淵：“我這有兩把剛托人打好的匕首，削鐵如泥，你們帶上防身。”
烏輕雨抹抹眼角，“一定要平安回來，我們都在等你們。”
她這一哭，惹得烏落瑛也紅了眼。子域輕柔地替她擦去眼淚，“放心，不會有事的。”
“我，我知道，我只是……”烏落瑛一聲哽咽，再說不下去。
徐離歷攬過她，将她抱在懷中，嘆氣道：“去吧，時間不多。”
回到小院，秦盡跟徐離若說：“我要出一趟遠門，去找可以救蘇遠的靈藥。”
“是去秘庫吧？”徐離若淡淡道。
秦盡驚詫：“你知道？”
徐離若為昏睡的蘇遠掖好被子，“換個地方說。”
關上門，兩人來到庭院，徐離若：“我爹是徐離治。”
秦盡：“前前大族長？”沒想到她竟然是前前任大族長之女，之前人人都說他們一家已全部遇難。
“沒錯，他是上一任的持鑰人，我本是下一人的持鑰人，所以他跟我說過一些秘庫的事。”
“十二年前爹遇害，我以為鑰匙丢失，不過早上大族老告訴我，它已有歸處。”
“不管是在誰手上，只要不是落入外人手裏，我都無所謂。”
她轉頭看向秦盡，目光銳利，“你是不是早知道徐離族的事？”
秦盡沒有猶豫地點頭。
徐離若道，“我總覺得奇怪，蘇遠說你是因喜歡才會入明水城，入制藥閣。”
“可游歷過大好河山的人，真會願意待在這種小地方？”
“且我查過，辦銘牌的那日，你身上竟無入城引文。所以你來明水城，很可能不是巧合，而是有別的目的。”
“你的目的我雖查不到，但我猜應該跟秘庫有關。”
秦盡心中一凜。
不愧是能做十二年暗探的人，辨人斷事比常人敏銳。
見人沉默，她繼續道：“我不知道你是哪一方的，不過可以确定，不是王府的人。”
秦盡默默點頭。
徐離若：“明水城隐世太久，安逸太久，這裏老一輩的人對危險已經不敏感，而年輕的孩子沒有經驗，才會沒有将你往壞處想過。”
“我不一樣，我在京都多年，什麽人沒見過。”
“他們都以為沒人舍得派遣中階目力者當細作，可卻忽略了你是到明水城之後才覺醒的。”
秦盡正要開口，卻被她阻止。
她眼神平靜，繼續道：“你放心，我暫時不會将你的事情告訴別人。”
“我知你與其他細作不一樣，并非心存惡意的歹人。”
徐離若眼神慢慢柔和，“一個會真心對待只認識半年的十二歲小孩的人，能壞到哪去？”
“看人，我還是有幾分信心的。”
“雖然相處不久，但我看得出，你與小遠性子相似，外熱內冷，情雖淡漠，但心地善良。”
“所以我選擇相信你，相信你接下來不管要做什麽，都不會危及對你重要的人，也就不會危及我族。”
“不過。”她眼神一厲，“你如果有任何出格的舉動，我不會顧念情誼，會立即将這消息公之于衆，并追殺你。”
秦盡：“我入城确實不是意外，不過如你所說，我不會危及無辜的人。”
“好。”徐離若嘆了口氣，“想必你背後之人是用了下作的手段威脅你吧？”
“你也是個不容易的孩子，若是需要幫忙，盡管開口，我無二話。”
秦盡搖頭。
徐離若：“也罷，每個人都有不想說的秘密，我不強求。”
“此行危險，你多小心。我這有些防身的毒藥和機關，明日你帶着。”
秦盡接過，“多謝。”
“對了。”徐離若又從懷裏掏出一封信，“你明日出城，幫我将這信寄出去。”
秦盡看一眼地址，是寄到京都。信封裏似乎還有玉佩一類的東西。
收拾好行李，秦盡回到蘇遠房間。
暗沉的燭火中，少年安靜沉睡，他輕輕推醒他。
見蘇遠緩緩睜開眼，秦盡柔聲道：”小遠，我要出趟遠門，最晚三個月，我會将補心的靈藥帶回來。”
“你在家要好好修養，子淵會經常來看你，有什麽事需要幫忙可以告訴他。”
小孩似乎隐約感知到不尋常的氣息，神色不安，輕聲問：“哥哥你要去哪裏？很危險嗎？”
秦盡搖頭，“不危險，還有子域、隊長他們一起，很快回來。”
“不要怕，這段時間你啊娘會一直陪你。”
蘇遠的手從被子伸出來，輕輕拉住他，“好，那哥哥要早點平安回來。”
等小孩睡着，秦盡來到外面。已近子時，夜色深重，繁星點點。
他問徐離若：“你還會離開嗎？”
“我此去需三五月方回，他身邊需要人照顧，如果你有其它事，我會托子淵幫忙。”
徐離若搖搖頭，“我已将手上的東西移交族老，接下來的事他們會處理。你放心，現在沒有什麽比小遠更重要。我不會離開。”
秦盡點頭，“好。”
“不過如果你有不得不短暫離開的理由，小遠會理解你的。”
”這世上，總有些事是必須做的，有些責任是必須承擔的。
“只是，你不能因此而再一次抛棄他，否則他不會原諒你的。”
沉默片刻，她回道：“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