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解釋

解釋

意識從深處蘇醒,秦盡睜開眼,世界漆黑如墨。

旁邊傳來的聲音在耳中慢慢清晰,徐離澤蘭:“……今日怎麽樣?”

郁舒:“不好,發作過後毒入肺腑,解毒丹只能勉強壓制,必須盡快解毒,否則性命堪憂。”

徐離澤蘭:“什麽時候能煉制解藥?”

季衍的聲音:“有幾味重要的靈藥,外面不好買到,最好能盡快帶他回明水城。”

安靜片刻,啊銳猶猶豫豫問道:“他的眼睛?”

寂靜無聲。

……雖是在意料之中,也有心理準備,秦盡胸口還是湧起一股難捱的苦澀。

他自嘲,原來自己竟還挺在意的。

“你醒了?”子域的聲音略帶暗啞,但很溫柔,“渴嗎?”

秦盡搖頭,他感覺不到一絲的光,下意識想摸眼睛,還未觸及,一只略燙的手将他的手握進手心。

郁舒清亮的嗓音響起:“你先別動,我還在為你施針。”

“我暈了多久?”

嗓子嘶啞地像被下過啞藥,秦盡閉緊嘴巴,不敢相信這是自己發出的。

小玥:“你都昏過去一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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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雄醫館那群惡徒已經被我姨母的人打跑,咱們現在在長箐城的客棧。”

“姨母?”秦盡問。

小玥:“啊,你還不知道吧?我姨母是徐離若,也就是小遠的啊娘。我也是才知道姨母還活着,而且還回到了明水城。”

秦盡恍然,怪不得第一次見徐離若時,他總覺得她眉眼有點熟悉,原本以為是跟蘇遠有關系,現在想來跟她更像的其實是小玥。

小玥繼續:“族裏知道我這個身份的人只有隊長,之前他沒告訴我姨母的事,是怕姨母有危險會連累我。而姨母也不知曉我還活着……”

徐離澤蘭一聲嘆息,“我是怕你口無遮攔藏不住事,你姨母在做的事太危險,要是洩露,會給很多人帶來危險。”

啊銳:“哪兒想的到你這麽蠢,竟然相信外人的鬼話,還把咱們的行蹤暴露給他們。”

“要是秘庫內的東西沒有用金精鐵鎖鎖住,此刻說不定已經被天雄的人劫走,那你的罪可就大了。”

小玥:“我錯了,我真的……我發誓,以後再遇到這種事情,一定第一時間告訴隊長。”

啊銳:“可別烏鴉嘴,這種事碰見一次也就夠了。”

小玥:“哎,我也真是鬼迷心竅,當時那人告訴我,我唯一的親人,也就是我姨母,她還活着,又說只要我把下一步的行蹤告知他們,不用別的,他們就會将姨母和殺害我爹娘的兇手一并交給我。”

徐離澤蘭訓他:“曹邗的人本還不确定你與徐離若有關,是你太沒防備心,先露了怯,才會讓人匡。”

小玥焉焉道:“我這腦子又直又容易一頭熱,真是該打!”

啊銳:“話說瞞的也夠深的,你是三十二任族長之孫這事,愣是沒聽你漏過一點口風。”

“這事說來話長。”小玥嘆氣,“十二年前遭難那夜,我和啊娘、祖父被歹徒抓走帶到一間暗房,當時他們以我和啊娘威逼,想讓我祖父說出什麽,祖父起先不從,歹人便要欺辱我啊娘又斷我手腳,祖父只能無奈妥協。”

十二年前,王府暗牢。

最角落的牢房,三人被牢縛在沾滿陳年血漬的鐵椅,神色驚恐。

廊外昏黃的燭光明明暗暗投進牢中,側面一整牆的各式刑具隐泛寒光。

一膚色蒼白、身形瘦弱、神色陰贽的男子手持一把帶凹槽的鋸齒刀,對着三人中的老者,毫無感情道:“你所說的城郊秘密藥庫位置,已經有人交代,老東西,你再說不出一點其它有用的消息,我讓你唯一的曾孫變成人彘。”

老者白發淩亂,渾身顫抖,哀求道:“大人,我真的已經全部都說了,再沒別的,求求你,求你放過他們!我願意交出全部的家産!”

“家産?你在侮辱我?”男子面色陰沉,“去,先給那對母女卸條胳膊,接下去每過一刻鐘,就再卸一條,直到他老實說。”

“是!”暗衛從牆上取下一把彎刃,朝年幼的孩子走去,女子顧不得帶刺的繩索紮破皮膚,不斷掙紮,聲嘶力竭喊道:“不、不,住手!”

小孩大睜的眼裏滿是驚恐,已經吓得做不出任何反應,暗衛拉過他細小的胳膊,“住手!我說!我說!不要傷他!”老者大喊道。

暗衛停住,将他帶離。

小玥:“後來不知怎的,他們答應放過我和啊娘。”

“我們被放到城門附近允許離開,可沒想到啊娘剛帶我找到族人,一群歹徒就從旁沖出來。”

“我記得清楚,當時殺害我爹的那人也在,他們分明是在利用我們找到族人。”

”那人想抓住我,啊娘奮力反抗,最後身受數刀而死。”

“當時是隊長和鐘叔救下的我。”

季衍:“這樣的身世,隐藏起來确實更為妥當。”

身上的銀針在被抽離,秦盡平靜道:“以我對曹邗的了解,他不屑說假話,既然他說殺害你爹娘的人早已死透,那估計是真的。”

一陣沉默。

許久,啊銳小心翼翼問道:“秦盡,你,你怎麽會跟天雄醫館有關系?”

說完他忙又補充:“你要是不想說也沒關系……”

秦盡平靜道:“十歲時,天雄醫館曾救我性命,所以我答應為醫館做工十年。”

“去年元宵之時,曹邗突然提出,要收我為義子,一同安享富貴。條件是,暗暗潛入明水城,替他打探神藥的消息。”

他停頓半刻,繼續道:“當初我入明水城,只是為了從徐離族身上得到消息,以換取我需要的東西。”

“對不起。”

一片空寂,落針可聞。

不知過去多久,徐離澤蘭的聲音響起:“去迷霧山之前,我查過你,得知你辦銘牌時沒有引文,也曾懷疑過。”

“不過見過你後,我又打消懷疑。知道是為什麽嗎?”

秦盡搖頭。

徐離澤蘭:“看得出,你的心思确比其他人要深,不過更重要的一點是,你是個極心軟的人。”

秦盡一愣,這是第一次有人說他心軟。

他從來都自認為是個極心硬的人。

徐離澤蘭繼續道:“首先,你并沒有将消息洩露給曹邗,未對我族造成一點損害。”

“其次,你反而還幫過我們很多忙,所以你無需道歉,是徐離族該謝謝你。”

秦盡心頭一酸。

徐離澤蘭溫聲道:“回到明水城以後,不會有人知道你之前的事,只要你願意,你永遠是我族之人,是我采藥三隊的人。”

“真的嗎?”秦盡用沙啞的嗓音愣愣問道。

郁舒嘆氣:”傻瓜,我們一直當你是朋友,你怎麽這麽沒信心?”

季衍:“連我都看得出,你對子域、對我們真心,你只是當局者迷。”

啊銳:“平時腦子轉挺快,怎麽到關鍵時候反而不行啊,我的朋友。”

小玥:“沒有你一塊研究美食,我可是會很寂寞的,我的朋友。”

明明滿目黑暗,秦盡卻忽覺亮如白晝。

明明春還未到,卻已能聽見春暖花開。

何其有幸,能遇見他們。

須臾,他搖搖頭,平靜道:“我已經沒有能力,不适合再待在采藥隊。”

小玥急急說道:“會治好的,世間這麽多的珍奇靈藥,我就不信沒有能治眼疾。”

“而且、而且你腕上的圖騰只是青星光沒了,印記還在……”

秦盡笑着道:“沒關系的,瞎了而已,不是什麽大事,我能适應。”

“至于目力,也沒什麽,以前是普通人不也活得挺好,現在只是回到之前的生活,沒什麽大不了的。”

屋中再次一片冷寂。

只聞幾人錯雜的呼吸聲。

秦盡垂下嘴角,将棉被拉高蓋至鼻端,問道:“是不是該啓程了?”

“時間緊張,隊長你們應該盡快出發回明水城。我行動不便,慢慢跟在後面就好。”

啊銳喜道:“你願意跟我們回去?”

秦盡哭笑不得,“不是還要解毒嗎?我又不想死,當然要回去。”

小玥小聲嘀咕:“你對身重劇毒這件事,反應實在冷靜的吓人。”

徐離澤蘭:“回程路上徐離若的人會跟在我們馬車後面保護,不用太擔心安危。所以你也無需想太多,安安心心養傷就成,其它的交給我們。”

郁舒:“路上我和子域會待在你身邊。”

秦盡點點頭:“好。”

徐離澤蘭:“兩刻鐘後出發。現在都出去吧,讓秦盡先休息。”

幾人漸行漸遠,“吱呀”一聲,門被關上,只餘一串清晰堅定的腳步聲越走越近。

不知怎麽,秦盡莫名有點兒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子域。

恍惚中,一雙溫熱有力的手觸到肩膀,将他扶起靠坐床頭。

須臾,食物的熱氣抵在鼻端,近在耳邊的聲音響起:“張口。”

桑音是同樣的嘶啞。

秦盡聽話張口将溫熱的湯喝掉,是摻進藥材同炖的雞湯,很香。

一勺湯,再一筷子肉。

雖然勺和筷離得極近,秦盡還是會不時找不準方向——他的方向感向來不好,加上喂的人也生疏,于是湯總漏入衣服和被子。

秦盡手忙腳亂想去擦,才反應過來自己看不見,脫口而出道:“對不起。”

“哐當——”湯碗被重重放到床旁的案桌,瓷勺與碗相磕、筷子落。

秦盡沒防備,吓得一抖。

他好像很生氣。

秦盡有點手足無措,吶吶道:“我、我睡一會兒。”他面向床內側躺下,拉上被子。

子域将他的頭擺正,低聲道:“別壓到眼睛。”

其實秦盡并不困,他悄悄豎起耳朵,聽子域先是将筷子撿起,然後開始收拾行李。

窸窣輕微的響動中,他竟然不知不覺睡着了。

迷迷糊糊間,好像連人帶被子騰空……

騰空!

秦盡猛地清醒,發現自己真的身體騰空,有人将他連人帶被抄膝抱在身前,正往前走。

身周的味道很熟悉,他驚慌道:“子域?”

此時已跨出門檻,客棧樓下的熱鬧聲響慢慢清晰,秦盡一慌,連忙扯高被子蓋住臉。

“噔噔噔——”開始下樓梯。

子域走得很穩當,一點不晃。秦盡把臉縮在棉被中,緊貼在他胸口。

樓下的說話聲倏忽安靜一瞬,秦盡能想象的到,現在定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好奇地投向他們。

踏入一樓平地,有人問:“你娘子這是咋的啦?捂恁嚴實?剛生娃娃?”

子域:“病了。”

“哦,那是該捂嚴實點兒,別給着涼啰。”

“小公子年紀輕輕,成親倒早……”

秦盡一動不敢動。

直到進馬車,秦盡才掀開被子大口呼吸,他感覺臉都憋的赤熱。

子域出門拿行李。

他緩過氣來,坐起身在各處摸索,這一路住馬車的時候居多,得摸清楚才行。

不設防,他摸到一只微涼的手背,子域不知何時又上了車,秦盡觸電般收回手。

那只手拉過他,“在找什麽?”

秦盡:“沒有,沒找什麽。”

鼻端聞見一股清香,子域道:“喝水。”

接下來的路上,白日,子域寸步不離照顧他,夜晚,兩人相擁而眠。

子域說天還冷,兩人一起睡才不會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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