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迷路
迷路
夜晚馬車裏只他們兩人,白日小玥、啊銳、季衍會輪流來駕車,郁舒午時前來給秦盡把脈。
秦盡眼睛看不見,不免少許多樂趣,實在沒事可做時,他就趴在小窗上,聽馬車轱辘的聲音,聽鳥語蟲鳴。
子域最近不知道從哪兒搜羅來一本叫《民間怪談》的書,裏面是一則則稀奇古怪的仙鬼傳奇故事,十分有趣。
每當秦盡百無聊賴時,子域就給他念其中一則故事。
他的聲音清潤微沉,語調不急不緩:“傳說在極南之地,有妖仙名蘑菰,此仙專管世間靈菰生長,因面目奇怪,自慚形穢,喜居深山,從不見凡人。”
“一日,蘑菰從南地飛至中原,奉命為一處人界邊緣的深林靈菰施展靈力。
“飛回時,偶然在河畔撞見一膚白若雪、長發及踝,豔麗嬌柔的女子正浣洗衣物,他驚為天人,不敢相信區區凡世竟能生出如此标致貌美之人,不覺愣神停步。”
秦盡趴在枕上,幽幽道:“肯定沒你好看。”
子域:“……”
他繼續念:“看清他樣貌,女子并未害怕,而是熱忱邀蘑孤到家中品嘗新釀的糯米酒。”
“女子笑時美如仙人,蘑菰心蕩神搖,不能自持,遂應之。”
“至薄霧缭繞的林間小屋,女子自去換上一身薄緋紗衣,只見她肌膚若隐若現,身姿曼妙無比,侍立蘑菰左右袅袅婷婷喂食斟酒。”
“蘑菰耳邊如聽得鈞天廣樂,只覺渾身飄飄欲仙,恨不能永世沉淪,卻不知背後那妖嬈美人漸漸化作男人模樣,一雙桃花目貪婪望之,原來她皮下,其實竟是一只……”
“?”秦盡正入迷,卻聽子域已将書合上,不知放到哪處。
子域:“亥時已到,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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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盡:“……”每次都這樣,真的好嗎。
他不甘心,站起身摸索着去找書。馬車的地方就這麽大,他就不信找不到!
卻不料腳下忽然踩到一處突起的棉被,一滑,“啊!”
秦盡不受控地往前倒,半路,腰間環上一只溫熱的手,他撲進一個熟悉的懷中,下巴磕在人肩窩處。
子域的唇貼在他耳廓,輕輕道:“總是這麽不小心。”
微涼的鼻息觸及耳垂,秦盡癢得微微一抖,便伸手推他,卻沒推動。
腰上的手反而一用力,兩人身體頓時緊緊相貼,呼吸不由一亂。
微涼的氣息從臉側緩緩前移,
“子域,祛疤的藥膏已做好,你試……”馬車厚重的布簾被拉開,郁舒的聲音一頓,然後淡淡道:“不好意思,你們繼續。”
他放下藥膏離開。
秦盡:“……”
我不是,我沒有。
翌日,郁舒将他的藥湯端來,秦盡一口喝完,子域照例往他嘴裏塞一顆桂花糖。
其實他并不怕苦,喝完藥得吃甜甜的糖是子域的習慣,不過秦盡也沒拒絕。
臨走前,郁舒忽然停步,然後用冷淡的語調對子域道:“他現在的身體不宜縱欲。”
“!”
秦盡抓狂,他看起來很迫不及待嗎?
那日之後,秦盡幾次想跟郁舒解釋他不是那麽饑渴的人,不過每次都沒能張開口。
這一路出奇平靜。
已經接近玉河城,仍然沒有遇到王府和天雄的追兵。
今日架馬車的是小玥,伴着馬蹄的噠噠聲,他朝內問道:“秦盡你無聊不?要不我給你講講采藥隊以前的趣事?”
這一路上,駕車的人中以他來得最勤,每次來,還會給秦盡講一些趣聞逗悶。
雖然沒說,但秦盡知道,他一直在為洩露行蹤這事愧疚。不過其實秦盡并不怪他。
小玥:“你還沒見過一隊的隊長吧?那可是明水城武力值第一的女子。”
“她個子高,性子火辣,對誰都兇得很,手下一群人喊她老大,那彪悍模樣,讓大家時常忘記她是個女的。”
“唯有碰上咱們隊長,兇猛的豹子才會變成小貓,乖巧柔順。”
秦盡:“她喜歡隊長?”
小玥:“那可不?我記得可清楚,她第一次見隊長,是在八年前的全族大會,當時大會一結束人還沒走,她就豁地站起來,大庭廣衆之下向隊長高聲表白!”
“她嗓門大,一下子全族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想象了下當時的畫面,秦盡都不由替那時的隊長捏把汗,“然後呢?”
小玥:“當然是被拒絕了,隊長對待愛慕者向來果斷,不喜歡就直接回絕,從不拖泥帶水。”
秦盡好奇問道:“那她現在嫁人了嗎?”
小玥:“沒呢,跟楚楚姐一樣,犟得很,說是非君不嫁。”
“咱們城裏,最受女子歡迎的三人,就是隊長、子域和季衍。”
秦盡笑道:“你們也不差啊,你呢?你可有喜歡的人?”
“有啊。”小玥道,“等回城帶她來見你。那你呢?有喜歡的人嗎?
秦盡卧在窗棂處,喃喃道:“我麽?”
馬車忽然停下,小玥說他們已到玉河城外,現在在曾經停留過的那片河邊草地。
秦盡腦中立即浮現橘色夕陽,波光粼粼的河面,還有郁舒和季衍的吻。
“現在是什麽時辰?”他問很久沒動靜的子域。
子域:“與來時一樣的傍晚。”
這麽巧。
子域輕觸他覆眼的帶子,緩緩道:“今日沒有晚霞,天際是染着金光的烏雲和一行白鷺。
秦盡把绫帶末端握在手中,問他:“是什麽顏色的?”
“黑色。”
“那馬車簾子是什麽顏色的?”
“灰色。”
“你今日的衣服呢?”
“白色。”
“誰!”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大喝。子域立刻将秦盡撲倒,把窗關緊。
附近有打鬥的聲音,秦盡被他護在馬車角落,心跳有些快,問道:“怎麽回事?”
“是王府那群暗衛。”子域道。
“那你要不要去幫忙?”
“不用,他們對付的來。”
于是兩人待在馬車中,警惕地聽着外面的響動。約一個時辰,打鬥停止,有人往馬車這裏過來。
子域把他攔在身後,秦盡道:“沒有生人,是隊長和啊銳的腳步聲。”
他們把子域叫下車,說了什麽秦盡沒注意,一是離得有些遠聽不清,二是昨夜睡得晚,犯困。
翌日醒來,馬車中安靜無聲,周圍同樣沉寂。有點奇怪,往常這個時候子域都是跟他一道在被窩裏。
而且他們從不讓自己獨自待在馬車中。
摸索着掀開布簾,外面一片寂靜,秦盡試探喊道:“子域?”
無人回應。
猶豫片刻,他拿起一旁平日探路用的木拐,慢慢下車。
一陣風吹過,遠處似乎有不明顯的刀劍聲傳來,于是他朝那個方向走。
沒想到,才走出一小段,聲響忽然消失……秦盡茫然站在原地。
他突然想起,自己是個路癡。
馬車在哪個方向來着?
好像是在左後?還是右後方?算了,還是在原地等人來領更靠譜。
他摸索着在草地坐下。正值清晨,微風拂面,初春暖陽落在身上,還挺舒服。3
只是……這麽久過去,怎麽還沒來人?
能感到周圍在變熱,秦盡站起身,前方有腳步。
他聽出來,是子域、啊銳,還有幾個不認識的。
腳步漸近,“在那!”陌生的聲音,“總算找着了,瞧給他急的,差點沒把這地翻過來……”
秦盡剛往他們的方向踏出幾步,就被人緊緊抱住。
子域的呼吸急促沉重,雙手将他勒得極緊。秦盡擡起手,安撫地拍拍他。
回到馬車外,衆人圍在火堆旁,啊銳解釋道:“一早起來,子域說聞見了生人的味道,于是隊長帶他們一起去探查。”
“我本來在馬車裏看着你,可是忽然看見外頭好像有人,便追出去查看。”
“我想着馬車還在視線內,你又還沒醒,應該沒事,沒想到……”
小玥打他:“子域都特意叮囑你必須一步不離,怎麽還這麽粗心!”
那天提劍攻擊曹邗的女子聲音:“人不過丢兩刻鐘,瞧把子域急的,那表情,跟沒了媳婦兒似的。”
“你可真造孽。”
啊銳差點哭出來,“下次不會了。”
秦盡莫名有點想笑,“其實是我的錯,打小方向感就差,不該亂走的。”
季衍:“你怎會下車?”
“我察覺附近一個人都沒有,又聽見打鬥聲,就想去看看,也就走出一小段,沒想到會迷路。”秦盡不好意思道。
他當時腦子也是夠不清醒的,沒考慮萬一影響戰局怎麽辦。
女子:“沒想到你耳力還挺好,我們跟人打的地方離得可不近呢。”
啊銳:“隊長他們從那邊回來的,路上沒看見你,也沒想到你會在那林子下邊。”
“子域回來發現你不見,那眼神兇的,差點把我吓暈。”
小玥:“你活該。”
秦盡好奇問道:“追來的是誰?”
女子:“王府的,昨日一擊不成,今早又來。”
秦盡疑惑道:“你是?”
“墨白幫首領,墨染。”她道,“徐離若與我是好友。”
徐離澤蘭奇怪道:“你與她怎會有淵源?”
“威霸镖局,可曾聽過?”墨染道,“四十年前,威霸镖局乃京都第一大镖局,無論□□白道都有幾分面子。”
“十二年前,王爺白天找到我爹,許以萬兩黃金和珍貴靈藥,讓镖局的镖師為他所用。”
徐離澤蘭陰沉道:“那夜,你們有參與?”
墨染點頭:“是,夜襲徐離族的人當中,就有威霸镖局的镖師。”
“不過行不義之事,終究會有報應,你們剛離開,所有的镖師包括我爹,全部中毒身亡。”
“是白天做的吧。“徐離澤蘭道。
墨染嘲道:“不是他還能是誰?我勸過爹,那樣性情陰晴不定的人,不可信。”
“可惜他被金錢迷了眼,聽不進話。”
“他們死後,我召集願意複仇的镖師子女,成立墨白幫,專門與王府作對,同時盡力解救被其荼毒的人。”
“啊若是在這時找上來的。”
徐離澤蘭:“是你們一起收集的證據?”
“沒錯。”墨染道,“不過沒想到她竟然還有個十幾歲的孩子,啧,有兒子還敢這麽拼。”
徐離澤蘭:“你可知天雄是怎麽得到徐離族神藥消息的?”
墨染:“白天有個義女,自從見過曹邗,就對他芳心暗許,天天鬧着要嫁給他,總之迷得跟被下了蠱一樣。”
“據說曹邗被煩得不行,為擺脫那女的,就往她身邊安插人,沒想到那暗子十分給力,竟然給他偷聽到如此重要的消息。”
“原來竟是這樣。”小玥沮喪道,“這一系列的源頭,竟是我祖父。”
徐離澤蘭:“事已至此,也不是你的錯,不要多想。”
秦盡聞見一股香味,是幾人從河裏釣到的大魚,正好烤熟。
幾人停住話頭,開始喝湯吃餅。
子域将剔除刺的白嫩魚肉放進秦盡碗中,又把浸過熱湯的幹糧掰成小塊,喂給他。
墨染看得有趣,“喲,不錯嘛,長得俊又貼心,也不知以後哪個有福氣的能嫁給你。”
秦盡沒注意他在說誰,認真地一口魚肉一口幹糧,最近他已經能自己用筷子和勺吃飯。
有墨染的護送,七人順利穿過玉河城和西石,很快就能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