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敵至
敵至
盛夏即将到來,烏輕雨和子淵來送新縫的夏衣,順道看看他們。
衣裳是烏落瑛親手做的,兩人各兩身,顏色子域為黑、淺藍,秦盡的是淺綠和月青。
摸着衣服細膩柔軟的布料和其上精致的花紋,秦盡眼眶發熱。
他們一直是很好的人。
烏輕雨對秦盡道:“自從你來醫館住,子域都不回家了。”
他的眼睛在治療期間不能長時間見烈光,所以很少到外面,散步也只在周圍繞一圈。
回想起來,最近子域還真是一直跟他待在一塊,少有分離,兩人分開的時間加起來不會超過半日。
秦盡心裏有點不好意思,轉而問道:“伯父伯母的身體還好嗎?”
子淵回道:“恢複的還成,已經可以去書院講學,只是體力和精神比以前到底是差三分。”
烏輕雨問他:“你呢,眼睛何時能看見?”
秦盡:“郁舒說還需半月。”
子淵:“最好能趕在敵人來之前恢複,不然到時場面混亂,我和子域又不在你們身旁,怕是不好。”
他語調沉肅:“我族、墨白幫、陛下三方的人加起來實際并不多,而且為避免引起更多麻煩,也沒有通知本地的府衙幫忙。”
“所以到時敵人的實力很可能會超過我們,一場苦戰不可避免。”
烏輕雨雙手托下巴,兔毛發帶一晃一晃,“聽說徐離賢也在當中?”
子淵點頭,“據暗衛所說,他确實和白闵的人混在一起。”
秦盡蹙眉:“他對明水城的結構應當非常熟悉。”
子淵長嘆口氣,“隊長說,他必然能猜出城裏的部分布防。”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明水城的結構無法改變,我們只能盡量做好能做的。”
“到時我和子域都需去到北城門禦敵,你與輕雨、爹娘他們一道和其餘族人待在靈藥閣,族長會專門分派一隊人保護。”
秦盡不贊同道:“我經歷過不少打鬥,眼傷恢複後也有自保之力,可以到前邊和你們并肩對敵。”
子淵下意識反駁:“那怎麽行,你不會武,多危險。”
靜默片刻,子域道:“我們擋的住,不過萬一沒防住,你待在爹娘小遠他們身邊也能保護一二。”
這話說的有理,秦盡點頭,“那行吧。”
子淵和烏輕雨相視一笑。
醫治近兩個月,喝了無數碗苦藥,施過五十多次針,泡完三十餘次藥浴,秦盡的眼睛終于又重見光明。
雖然還不是很清晰,只能看到大致輪廓,但他還是很開心。世界一片黑暗的感覺終究不好受。
那天,子域領他回家,烏輕雨在院門口用一大束漂亮的鮮花迎接,子淵也給他們買來一大堆好吃的。
烏落瑛親自動手給秦盡煮來一碗冒尖的雞蛋豬蹄米粉,說是家鄉的習俗,吃完可以去晦氣。
此時正值春夏交際,院子綠意盎然,綠油油的玉蘿爬滿院牆,角落栀子和桃花也開得正旺。
微風正好,陽光不燥,秦盡坐在院中石桌,舒心嗦粉。
煮米粉的底湯是煨足半日的烏雞湯,豬蹄用油炸過再以糖和香料鹵一個時辰,勁道彈牙,非常香。
雖然能見光,但後續還需調養,因此他們吃完晚飯還是回去醫館住。
到楊柳齋,正碰到季衍來送第二顆解藥。他體內曹邗下的毒半月前服過一顆解藥,這是第二顆,也是最後一顆。
把藥給他,季衍馬不停蹄去找郁舒。郁舒還在給人看診,他就坐在一旁小凳上,癡癡地望着他。
診完,季衍忙前忙後幫他收拾,郁舒神情自若任他動作。随後兩人拉着手出門去了。
臨近月末,徐離行思再次召集全族大會,隐去與陛下有關的消息,将敵人将至的大致情況告知所有人。
得知造成十二年前那夜劫難的罪魁禍首即将到來,有人惶恐不安,也有人記起家恨族仇,摩拳擦掌。
十二年前的那夜和來明水城的途中,徐離族共有五百餘人殒命,現在還活着的人,十之八九都有至親好友在那時被害。
經歷過的人,想必都不會忘記他們慘死時的模樣。
銘記仇恨的人們一直在等手刃仇敵的機會,而這一天終于要到來。
據暗衛來報,白闵的人馬還有五日就會到達城外,明水城的氣氛徒然緊張起來。
還有三日,對敵計劃,城中布防均已安排妥當,只能敵人上門。
這日,皓日當空,烈烈光輝照耀萬物,風止雲靜。
秦盡和一隊守衛站在靈藥閣門口,閣內是老人婦孺和沒有自保之力的人。
北城門外有紛亂的馬蹄聲,不久,“砰砰砰——”撞擊城門的巨大聲響環繞四周。
閣內響起零零碎碎的顫顫說話聲,恐懼淡淡萦繞在人群之中。
城外,白闵一身華服,坐在一輛鋪羊皮的馬車中,神色陰贽望着城門。
馬車兩邊是百餘名蒙面黑衣、手持利刃的暗衛。他們只是站立原地,并沒有動作。
在攻城的是另一撥人,他們服飾各異,長相奇特,是白闵重金雇來的便宜打手。
他們分成兩撥,一半奮力撞城門,一半搭梯企圖從城牆翻過去。
忽然,有人“啊!”的一聲大叫,随即他從牆上半空直接掉落,倒地翻滾凄厲痛呼。
一旁的同伴忙上前查看,見他食指有一小口,手心發黑。這是中毒之兆。
他剛剛不小心被城牆上藤蔓所長的黑刺紮傷,男人強忍痛苦,對同伴喊道:“藤蔓的刺有毒!”
正打算攀牆的人立時停下來,撥開城牆上密密麻麻的圓寬綠葉,發現其下的藤蔓長滿尖利的黑刺,頓時面面相觑。
同伴中毒之後的慘狀讓他們心生退意,片刻,其中帶頭的人向馬車所在跑過來。
白闵唇色蒼白,倚在馬車門邊緊閉雙目,緩緩轉動一串黑色舊佛珠。
今年他已經三十七歲,大夫說他活不過三十五,但他用父王留下的靈藥硬生生撐到了現在。
不過要是一個月內再找不到更好的靈藥,他必死無疑。所以,徐離族的秘藥蟬生,他勢在必得。
腳步聲近,他睜開眼。
那人停在馬車前,恭敬道:“王爺,這城牆滿是毒刺,我們無法翻過,只能等城門破開再進去。”
白闵轉佛珠的手一頓,面色徒然陰沉如墨,“過不去?那要你們何用?”
身側一名黑衣暗衛迅疾上前将刀駕在男人脖頸上,只要白闵一聲令下,馬上就能讓他人頭落地。
冰冷的刀鋒劃破皮膚,那人吓得面無人色,嗓音顫抖道:“我們、我們立刻想別的辦法。”
白闵重新閉眼,沉沉道:“去。”
男人回到城牆處,和同伴讨論片刻,開始用刀清理藤蔓。
另一邊,城門意外的結實,用沉重的鑲鐵柏木撞到現在,竟然只是內凹寸餘。
城內。
攻城的聲音越發急促密集,婦人懷中的幼兒察覺到大人們沉重的恐慌與不安,啼哭不止。
蘇遠跑從閣裏出來,靠在面色凝重的秦盡身旁,悄聲道:“哥哥別怕,只要白叔叔在,這裏不會有危險的。”
白叔叔?這稱呼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秦盡摸摸他的頭,“我不怕,你進去躲好,一會兒打起來,你就跟他待在一塊,別亂跑知道嗎?”
蘇遠乖乖點頭,圓眼清澈明亮,随後一抹狡黠閃過,小聲道:“放心吧,他派了人在暗處專門保護我和娘,不會有事,我只是擔心你和子淵哥哥他們。”
這話,明顯是知道皇帝身份的,也知道他是自己親爹。
城門撞擊聲愈加重,這面牆的藤蔓也開始被扯動,他們顯然已經不耐煩。
秦盡低聲道:“沒事的,進去吧。”
兩刻鐘後,扛柏木撞門的人停下來擦汗休息,此時城門雖然已經凹進去一大塊,但離破開還遠。
白闵倏然睜開眼,陰沉道:“去催。”
三名黑衣暗衛其勢洶洶沖過去,粗暴地将刀架在攻城門的六人脖頸,兇狠道:“主人讓你們一刻鐘內攻破,否則死。”
那六人吓得一臉呆滞,連忙扛起重木繼續撞擊。
心中卻在暗暗後悔自己因貪戀錢財而接下這個任務。
他們原本以為只是幫派之間的糾紛争鬥,危險但不至于要命,沒想到這次的主家如此心狠手辣,一點沒拿他們當人看。
終于,城牆被清出一塊沒有藤蔓的地方,三人即刻架起梯子翻牆,不過等待他們的是一箭穿心。剩餘人吓得不敢再上。
一人頂不住壓力,邊跑邊大喊道:“我不幹了!王爺,錢我也不要了!”不料剛跑出幾步,一把利劍飛來,直穿喉嚨。
其他人驚的面無人色,黑衣暗衛冷冷盯視他們,其餘想要退卻人,頓時止步。
幾人心中絕望,左右都是死,不聽話還死的更快,只得抖着手腳繼續爬。
少頃,“砰!”地一聲大響!城內外所有人均聽得清楚,是城門已破!
白闵挺起身,眼中寒光一閃,“讓他們先上,等死光你們再進去。”
暗衛頭領:“是!”
“啊!!”數十名打手在黑衣暗衛的無形威脅下硬起頭皮往裏沖,“铿锵——”很快和城中守衛打起來。
白闵一臉陰沉,要不是怕人太多會引起混亂,不好走動,他能雇來更多的廢物開路。
等那群打手将要死傷殆盡,那群黑衣暗衛才整齊劃一地持刀沖入。
他們被人專門訓練過,身手不是“廢物”能比的,明水城本來占優的情勢一下倒轉。
秦盡被烏落英夫婦叫進閣中,他站在三樓長廊,臉色沉肅,閉眼側耳細聽。
他認得熟悉的人的腳步聲。近來耳力愈加靈敏,他将精神集中至耳,很快從一衆雜亂的腳步中認出子域的。
他在北門附近,正用刀與人相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