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4
2.4
半夜的束城顯得格外的空寂。
等到家家戶戶的燈光漸滅,沈述河才再次離開了宿舍,避開偶爾過往的車輛和監控,隐去身形,從鐘樓內部直接上到了頂層。
也是在這時候,沈述河才發現那些金線都源自于這口懸挂在半空的青銅鐘。
這口青銅鐘散發着幽冷的氣,那些金線就仿佛是為它輸送養分的管道,根部籠紮成結,甚至還微微跳動,又像一條條鮮活的生命,被青銅鐘反哺養育。
而沈沭河,也确實從中嗅到了生命力獨特的氣息。
青銅鐘将一切闖入頂層的人都視作敵人,在吞噬了幾條金線後,催生出了一條厚重的氣帶,直直的打向沈沭河。
氣帶直接撞到了沈沭河的碎月劍上,幾乎在一瞬間就四處消散,将青銅鐘沖擊得發出了一聲悶響。
鐘已有了靈智,此時自知不敵,便掩耳盜鈴似的假裝自己只是一只普通的鐘,任由碎月劍脫離沈沭河的手在其上擦撞,也不再動搖分毫。
只是它精氣不足,靈智不高,根本不知道以碎月劍的力道,它一動不動反而不正常。
“碎月。”
碎月劍在青銅鐘上留下了一道劍痕,不甘的飛回了沈沭河的手中。
靈與精常常出現在百年以上的老物上,原本沈沭河以為這只青銅鐘也是形成了普通的精,完全沒想過它已經成了與束城氣運相生反哺的怪。
不同于有意識低靈智、只能被人類驅使的靈和精,怪是世間少有的,能夠如人類一般逐漸成熟,甚至将自己僞裝成人類的東西。
它們往往受一方的貪、嗔、愛、欲、癡影響,進而将冗雜的情緒糅合,再反哺給為它提供養分的人類,直到那些人再無用處,交出性命成為它的最後的養分。
這些人受到反哺的影響與日俱增,脾氣逐漸暴躁,與身邊的人摩擦也就越大,再進一步則是怨恨,怨恨一切事物,怨恨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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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依附在青銅鐘上的怪,就來自于束城老城區百年來死去的人,和現在依然活着的人的怨。
等這只怪成了氣候,束城的住戶,生死全在它的一念之間,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需要耗費精氣吸引胸懷雜念的人上樓自殺,同時強行綁定人類,用生命來給自己提供日常所用的能量。
沈沭河擡手剛要斬斷青銅鐘的金線結,就被突然響起的尖叫聲給打斷了動作,只能先把碎月劍收了起來。
他幾步走到窗前,只一垂眸就對上了一雙透滿絕望的眼睛。
那雙眼睛的主人被金線吊着,懸挂在鐘樓的飛檐上,似乎也沒想到會有人出現,當即将手伸向沈沭河。
“梁老師!救我!”
沈沭河這才認出,被懸挂着的是梁致班上的學生,齊衍。
“梁老師!”
沈沭河臉上挂起了驚恐的表情,手忙腳亂的撲上去拉住齊衍,試圖将他直接從飛檐上拉進鐘樓。
但金線的力道太強。
以梁致的能力來說,想要對抗金線是完全不可能的,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另一個被金線綁定的人來混淆青銅鐘上的怪的視線,借機将人搶過來。
“你...還有其他人跟你一起的嗎?”
齊衍緊緊地抓着梁致的手,但金線意識到他想逃,直接加大了控制他的力度,那種痛讓他一瞬間産生了一種快要被撕裂的錯覺,不得不放開手以求輕松。
沈沭河當然不能任由他被金線控制,反手将齊衍抓住,自己卻半個身體都探出了鐘樓。
齊衍沒想到自己的老師會這麽拼命的救自己,一時間心酸難忍,大哭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梁老師,我們不該那麽對你的!對不起!”
沈沭河臉色煞白,幾乎下一秒就要撐不住,被金線和齊衍一起拖下去。
“別說話!還有跟你一起來鐘樓的人嗎!”
“有......還有......陳珂和左薇薇他們四個......”
沈沭河微眯着眼往鐘樓底層看去,果然看見了影影綽綽的幾個人影,似乎正焦急的找着鐘樓的入口,只是被氣幹擾了感知能力,一直在原地打轉。
“啊——”
齊衍猛地往下一墜,沈沭河不敢再分心,顧不得脫離人設的問題,伸手抓住了青銅鐘用來綁定齊衍的金線,張嘴無聲的念出了幾句古語。
如果乘黃在這兒,一定能認出來,他念出的古語,與它修習的萬象訣毫無差別。
只是萬象訣從沈沭河口中脫出,威力比乘黃大了許多。
在沈沭河閉上嘴的瞬間,肉眼可見的磅礴靈力直接将齊衍整個包裹在內,不堪沖撞的齊衍雙眼一怔,徹底的暈了過去。
但沈述河得了機會不再走梁致的人設,手上一用力,直接撕斷了扯住齊衍的金線,又一反手,直接将人扔進了鐘樓。
到口的肉被奪,再好的脾氣也憋不住了。
青銅鐘不再僞裝,一聲沉悶的嗡響後,暫時脫離金線結,就要直接蓋住齊衍,強行吞噬。
“找死!”
沈沭河神情一肅,反身一腳讓踢在青銅鐘上。
但梁致的身體根本不如他自己的,這麽一腳對于皮厚的青銅鐘來說無異于撓癢癢,所以青銅鐘也只是動作稍微一頓,繼而将鐘口直接罩在了齊衍的身上。
沈沭河只得強行在梁致的臂上附上了一層靈氣,抓住青銅鐘的鐘耳,把它往上一提。
青銅鐘這才驚慌了起來,不停地發出嗡響,試圖制造出惑人的聲音,同時從鐘口的內心裏分裂出了一條赤紅的線,直直的湧向沈沭河。
只是它的意圖未能實現。
徹底昏死過去的齊衍身上突然浮起了一道人影,沈沭河來不及閃躲,就被這道人影撞得往後一退。
而青銅鐘更慘,直接被撞出了一道裂口。
“可、惡!”
危急之下,青銅鐘上的怪居然口吐人言,暫時放棄了到嘴的肉和沈沭河,轉而對上了人影。
沈沭河見狀将齊衍往旁邊一放,口吐萬象訣,用靈氣讓那道人影更加凝實,才避免了她直接被青銅鐘撞散的厄運。
“多謝。”
人影的聲音含糊至極,其中卻仿佛蘊含了與青銅鐘同宗的力量,讓青銅鐘短暫的陷入了幻影。
沈沭河也不再遲疑,祭出碎星劍,一劍刺破了結,将怪從青銅鐘上徹底的剝離了出來。
青銅鐘“嗡”的一聲響,落在一邊徹底沒了反應。
“可惡!”
那怪脫離了青銅鐘也沒能成型,反倒成了一團棉絮質地的球體。
它慌張的試圖再次依附青銅鐘,卻發現青銅鐘與它的聯系徹底被斬斷,就連鐘樓的建築材料,它也無力再依附。
怪徹底發了狂。
但它似乎清楚自己的實力,不敢直面沈沭河,反而對上了人影。
人影被怪撞得一陣動蕩,險些直接散去。
沈沭河将碎星劍一擲,沒想到竟然成功的将怪整個控制在了鐘樓的內牆上。
他這才看向那道人影。
人影确定了怪無法再作亂傷害齊衍,腳下一晃,直接撲倒在了齊衍的身邊。
人影的聲音時遠時近,仿佛從另一個次元傳來,“齊衍......”
沈沭河走近了兩步,人影猛地擡頭,身形長大了幾倍,将齊衍整個藏在了自己的身後。
“站住。”
“你到底是誰!”
沈沭河微微垂目,瞳中閃過一道暗沉的金光,人影的面貌逐漸在他眼前變得清晰了起來,與此同時,逐漸清晰的還有人影的生時過往。
“裴西梅。”
梁致曾經的一個學生,也是在誠禾中學中因校園暴力,失去了年輕生命的學生。
“梁老師。”
裴西梅眼神複雜。
她和齊衍并不是有多好的關系,而是他們兩個在學校的地位可以說都是底層,女生裏有多愛欺負她,男生裏就有多愛欺負齊衍。
只是男生的氣性稍微大一點,欺負人也多是打一頓,或者丢點東西,不像女生那樣,各種各樣的方式層出不窮。
齊衍身上的傷比她多出不少,但心裏要說有多難受,卻是絕對比不上她的。
一年下來,他們早就習慣了校園暴力,也學會了抱團取暖。
但萬萬沒想到,她會因為不想承受新的淩/虐方式,直接從教室裏的窗口掉下樓,當場摔死。
她一直在等,等着人發現她死亡的真相,但學校裏的人個個裝着睜眼瞎,不到一個月就徹底忘記了她的死亡。
她心有不甘,被鐘樓的古怪吸引,控制不住飛到了鐘樓頂層,發現了鐘樓的秘密。
只是這個秘密對束城的某些人來說,只是一些還未證實的傳說而已。
在借助鐘樓的能力恢複了一些意識和行動力之後,裴西梅又回到了學校。
那些女生多少因為她的死開始收斂,但男生卻完全不當回事,依然欺負着齊衍。
甚至有好幾個人找到了新的取樂方式,對齊衍的行為變本加厲,試圖讓他成為下一個裴西梅。
回到學校的裴西梅,能力依然不足以幹涉活人的行為,她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愈發的過分,只能盡量的讓齊衍身上的傷口好的更慢一些,讓他們放緩欺負他的頻率。
但是沒用。
他們找到了鐘樓。
找到了新的方式。
“他們在下面。”
沈沭河眼神一閃,小弧度的偏了一下頭,“你想把他們弄上來?”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