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失戀
失戀
“我不喜歡同性的。”
“我有喜歡的女孩子。”
這兩句話雨螣語氣沒有絲毫的惡意，卻變成炮彈在游勢耳朵裏轟炸，最後又變成電刺耳的電流聲，在他耳膜和大腦裏擊穿了他的血管。
他好像什麽都聽不到了，他簡直聽不懂雨螣的意思：“你說什麽？”
不喜歡同性？
有喜歡的女孩子？
那他算什麽？之前他們那些時間又算什麽？
游勢清醒得大腦此刻精确的想起來雨螣曾經說的兩個字，情敵。
呵，情敵。
狗屁的情敵，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一連糾纏十幾天的情敵，他們兩個男的，什麽不應該的事全做遍了，現在雨螣告訴他他喜歡女孩子？
游勢被雨螣氣得發抖，臉色漲紅，游少爺從小到大都沒有被人這麽善意的羞辱過，他的心像是被割開了，卻又被殘忍地放上了辣椒和鹽，他又痛又生氣，身上的逆流幹淨了。
“很好，你非常好。”游勢腦子裏無數污言穢語想要跑出來，他想要質問雨螣和不喜歡的他做是什麽滋味，抱着他的時候又是什麽想法，現在輕巧地說自己喜歡女孩子，憑什麽？
他還記得給自己穿裙子坐在他身上是什麽樣子嗎？
現在又是用什麽心态說出這麽出爾反爾的話？
要是雨螣說不出來，他可以一件一件地全都敘述的清清楚楚。
然而游勢僵在原地許久，他嘴巴抿着，一句話都沒能說出口。
他的教養不允許這樣羞辱任何一個人，這種事也不該成為話語裏的尖刺，游勢看着雨螣，看他愧疚到哀哭的模樣，那雙深紫色眼睛看着他，竟然教他火氣壓在喉嚨裏，無法宣洩。
憑什麽？雨螣可以哭，可以愧疚，可以道歉。
而他什麽都做不了？
游勢悲哀地發現，他在雨螣面前就是一個束手束腳的懦夫，毫無攻擊或者自我防禦的力量。
到最後，他居然擰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情敵，行。”
“我把一顆心丢給了你這個把我當情敵的人。”游勢說：“算我自己倒黴。”
“你不喜歡男人，我自願走。”游勢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收拾體面後，他終于不再狼狽，他的狼狽只出現在過雨螣面前，但也沒有了。
他出了病房。
雨螣坐在病床上，看着游勢離開的方向，呆愣了許久，他在想自己剛剛的話是不是說得太過太狠了。
剛剛打過激素舒解針的身體還沒有力氣，他坐在被窩裏卻覺得冷，他的心髒鈍痛，游勢轉身離開的模樣在眼前反複回放，他大腦不知不覺地一字一句回想他之前說的話。
“情敵。”
“對不起。”
“不喜歡男的。”
“有喜歡的女孩子。”
雨螣忽然想起某一天午後，他吃完一顆糖果，嘴巴裏還泛着甜味，游勢好奇糖果的味道，湊過來親他，陽光撒進來，甜味蒸發，游勢親完他，沒說糖果甜不甜，反而開口說：“我喜歡你，疼疼。”
“……”雨螣嘴巴裏又有甜味又有游勢的氣息，問：“怎麽突然說這個？”
“沒什麽，我忽然想起來你從來沒說過喜歡我。”游勢說：“你不說就不說，我可以一直說我喜歡你。”
雨螣忘了那時候自己是怎麽回答了，但他卻記得游勢看他的眼神。
篤定，自信，堅定，又熱愛，還帶着糖果一樣來自戀愛的愉悅。
雨螣想着想着，直到手背被溫熱的液體濺開，他才發現自己又哭了。
淚流滿面。
雨螣貼着心口，覺得好痛，心快要疼死了。
他埋進被子裏，嗚咽的哭。
雨螣從那天起就再沒見過游勢，好像消失了一樣，他因為答應了主任而留在學校去她公司實習，學校已經放暑假，空蕩蕩的偌大校園沒幾個人，食堂窗口開得不多，只有一兩個會營業那麽一兩個小時。
雨螣又回到了大一剛開學時，一個人起居生活的樣子，不一樣的是，他覺得時間過得好像很慢，一分一秒都艱難不已，平時并不算大的寝室他也覺得空蕩蕩的，空曠得他覺得空氣都很冷。
但是雨螣并沒有表現出強烈的不适，照樣每天七點起床，九點上班，下午五點下班，早飯吃食堂，午飯吃公司外賣，晚上吃面館，十點睡覺，生活很單調又規律。
他入職大概第十五天的時候，公司前輩忙完一個小項目，拿了一小筆獎金，就準備部門一起聚個餐吃飯，雨螣幾個實習生也算名額，一群人大中午趁着休息商議晚上玩的項目。
因為想法太多，最後索性選擇提議加投票，其他實習生年輕，性子活，娛樂項目一抓一大把，問到雨螣的時候，雨螣卻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雨螣娛樂生活太匮乏了，他回顧自己過去所有娛樂生活，似乎只有看苦情劇，打游戲，打籃球，其中大部分都是游勢帶着他玩的。
雨螣在娛樂方面太笨拙，別人玩一半就容易沒有耐心，久而久之他自己也不玩了，只有游勢會一直帶着他。
雨螣回答不了，只能說自己什麽都可以。
同事走後，他坐在位置上，情緒沉澱着，覺得興味索然。
他點開了手機，不知不覺就翻到了游勢的朋友圈，他身體比大腦還要迅速，下意識點開了游勢的主頁。
長長的一條時間線，從頭到尾十幾條朋友圈，沒有一個地方是重複的。
滑雪，蹦極，酒吧，KTV，球場……
雨螣在朋友圈裏拼湊出一個優秀自信的游勢，他心口酸澀針腳綿密着刺下來。
他一路翻到最下面的朋友圈，發現日期赫然是他們吵架的那一天，游勢什麽圖片都沒有發，只有最簡單的一句髒話。
“艹”
游勢從不說髒話，可能真的生氣狠了。
雨螣想要關掉手機，打榜群裏忽然躁動起來。
【快快快！今日開始先導片了！線上平臺已經開始打榜了！】
【去打開電視！湊收視率！#網址鏈接#】
“？”雨螣都忘了溫桐還在線上選秀這一回事，他查看記錄，發現溫桐線下賽拿了第二，平臺開的賬號上還有一張溫桐戴皇冠的照片。
雨螣點開鏈接，放在電腦下面看。
一邊剛走過的女同事瞥見畫面，湊過來看，問：“你也看這個啊？”
“嗯。”雨螣回過身點頭，看了看女同事，把位置讓出來一半。
女同事把凳子拖過來，盯着屏幕，絮絮叨叨說：“我跟你說，我期待這個好久了，裏面有個新人是我關注很久的練習生，現在終于有機會可以出道了。”
“對了，你喜歡哪個？”
“溫桐。”
先導片已經做完導入部分，開始放以此登場做自我介紹了，這裏是按照看點剪的，會先把人氣高一點，顏值更高，排名更高的選手做開篇導入吸引觀衆和粉絲，到後面才會平均分鏡頭，按照表現剪輯。
先是過了幾個潛力選手後，溫桐的臉就出現了，拍得是她在線下賽拿第二時的采訪畫面，她的頭上還戴着皇冠，對着鏡頭侃侃而談，笑得溫婉，她手上素銀戒指卡在細瘦柔軟的指節上，不時閃着微光。
雨螣看着戒指晃了神，再回神時，就看見溫桐對着鏡頭說：“我很感謝我的朋友們。”
游勢中午沒吃飯，換了運動衣就往外走。
游傾難得在家裏休假，阿姨做了一桌子的菜，他正打算招呼自己不值錢的弟弟出來吃飯，誰知道他剛坐下，就看見游勢從樓上下來，目不斜視地就晃過去了。
“你幹什麽？不吃飯？”游傾穿着家居服，半皺着眉看大夏天裹得嚴嚴實實，還帶着鴨舌帽的游勢，問：“你這幾天怎麽了？跟鬼一樣到處晃，臉這麽臭。”
“我心情好，樂意。”游勢雖然這麽說，但是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死氣沉沉的氣勢，聲音也沙啞，活像個被精神壓垮後的人。
游傾皺眉問：“失戀了？”
“戀都沒戀過，算什麽失戀。”游勢拉低帽子，遮住自己的大半張臉，下颌露在外面，眉眼看不見，本身就頹喪的氣勢更加陰沉，他站在原地，沒什麽耐心對游傾。
游傾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了然：“哦，你女裝癖被人罵了？”
“都說了那些衣服還沒你腰一半粗，非得女裝。”游傾碎碎念着。
游勢耐心徹底耗盡，他推門出去：“你好好吃你的飯，少關閑事。”
“現在女裝癖都很玻璃心？”游傾不解。
游勢穿女裝這麽變态就應該被罵，他想想就午飯都吃不下去。
他腹诽了幾句，低頭喝湯。
游勢下午又去打球了，在球館裏打得非常暴力，傅野然被練得嗷嗷叫，齊瞬也被練得沒什麽體力了，看着游勢氣喘籲籲：“你這樣練太傷身了，你冷靜一下。”
“失戀也不能拿兄弟出氣啊。”傅野然體質下降很快，躺在地上快成了一條鹹魚，指着游勢說：“讓你不積德，在我面前宣示主權，傷害你兄弟的心！”
“遭報應了吧？”
“被抛棄了吧？”
傅野然身體流汗疲憊着，嘴巴卻喋喋不休，他還是記恨當時游勢掏出那件情侶外套。
他還想再說，突然，一陣風從他耳邊刮過，球直接在他頭上砸了過去，傅野然應激得坐起身，回頭看果然看到一個在地上還在彈跳的球，他說：“不是，游勢你玩真的？”
說完，傅野然又小聲嘀咕“又不是我抛棄你的。”
游勢拿着球棒，覺得打球沒什麽意思，他扔了球棒，走回來說：“誰說我失戀了？”
“你自己說的。”傅野然說：“你這些天天南地北的飛，一塊地方就玩一天，天天不重樣，還不帶雨螣，臉色臭得跟別人都欠了你錢似的。”
“我沒失戀。”游勢皺眉。
“行行行，好好好，你沒失戀。”傅野然站起身。
齊瞬坐到游勢旁邊，問他：“喝一杯？”
“散散心。”
游勢拿着毛巾擦汗，想了想，說：“好。”
三個人去了一家就近的清吧，檔次不高，大學生消費居多，沒有過度花哨的表演，他們去得也早，甚至調酒臺屏幕上還在放綜藝節目。
游勢灌了幾口威士忌，臉色還是不好。
齊瞬就冷靜平淡許多，問他：“你和雨螣究竟怎麽了？我從來沒見過你這麽失控的樣子。”
“沒什麽。”
游勢捏着杯子，仰頭又喝了一口，齊瞬皺眉：“你這麽喝，傷身體。”
游勢沒理他：“反正沒人管了。”
“真分手了？”齊瞬說：“你要是還喜歡，現在去把人追回來，還來得及。”
“不是。”游勢揮開他，說：“根本就不熟你們想的那回事。”
雨螣壓根就不喜歡他，他們兩個也壓根沒交往。
狗屁的分手。
游勢對這段關系都找不到形容詞，越想越煩，越想越痛，還是埋頭喝酒。
威士忌後勁大，游勢酒氣上頭，理智就開始不受控制，他滿腦子都是雨螣，雨螣說他不喜歡同性的模樣。
他說他有喜歡的女孩。
說他是情敵。
游勢想了很久，用排除法一直得不到答案，他真的想見見這個雨螣認為喜歡他的女孩子長什麽樣。
輕而易舉地就讓雨螣這麽大費心機。
游勢怎麽都想不通，他甚至想要拿出手機撥打雨螣的電話，他視線迷離，分不清哪個手機是自己的私人手機，忽然女服務員坐在一起，指着電視叫了幾聲。
游勢頭暈，注意力被吸引了，他順着她們的指引向上看，卻赫然看到一檔選秀綜藝，少女以此在鏡頭前出現過去，各人各色，游勢都看不清臉，鏡頭一轉，到了一個溫婉的少女
游勢視線逐漸聚焦，他看清了少女手上的那枚素色銀戒，在燈光下略微放閃。
游勢擡頭，看清了她的臉。
雨螣和同事吃完飯就出來了，他們本來想拉他去唱歌，但是雨螣五音不全也熬不了夜，就推掉了，自己一個人打車回學校。
暑假沒人，學校空蕩蕩地也不點路燈，一路漆黑到宿舍口，雨螣打着手機手電筒走過一段楓樹路，依靠着學校有名的紅牆角正要轉彎時，突然被一個人按在了牆上。
雨螣吓了一跳，手機被自己指腹暗滅了，他在黑暗裏被捂着嘴，想要掙動，卻忽然聽到聲音說：“你喝酒了？”
聽見熟悉的聲音，雨螣先前緊繃的身體一下松了，他甚至下意識向後靠了一些，貼得更順從，但是他自己沒察覺。
游勢松開手。
雨螣沒有掙紮，沒有呼喊，反而小聲說：“沒喝。”
“我聞到了酒氣。”
“那是你喝的。”
“？”游勢迷茫了一瞬，反應過來自己才是喝酒的那一個。
“游勢，你別喝太多酒，對身體不好的。”雨螣聞到游勢身上濃烈的味道，說。
聞言，游勢卻忽然冷笑了一下：“你在用什麽身份管我？又是什麽身份叮囑我？”
雨螣說不出話了，他低了低頭，不知如何是好。
游勢撐在牆邊，把雨螣桎梏在方寸之間，伸手順着雨螣的脖子捏住他的下巴，擡起他的頭，讓他看着自己，他咬牙切齒地說：“有時候我真恨你。”
“游勢……”雨螣心頭一顫，聽不了游勢這麽沖的語氣。
“長得這麽好看，我連生氣都舍不得。”有時候游勢真的覺得沒道理，憑什麽雨螣有這樣一雙容易讓他心軟的眼睛？
明明生氣了這麽久，氣憤陰暗得厭恨世界，結果他一看見雨螣，他就悲哀地發現自己軟弱得提不起力氣。
他大腦昏沉，靠在雨螣肩膀上喘息片刻，又擡起頭，緩緩開口說：“我現在來找你，不是想聊這件事。”
“我一直在想，如果你喜歡異性，那麽你喜歡的到底是誰。”
“是溫桐對不對？”
游勢雖然是問問題，語氣卻十分篤定。
雨螣反應應激一樣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垂下眼，沒說話。
游勢懂了。
就是溫桐。
都說通了，什麽都說通了，即使是雨螣很荒謬的所謂‘情敵理論’，也通暢得不可思議。
游勢這些天查過很多蛇族的資料，幾乎每天晚上都通宵惡補，想要在裏面窺見一點想要的東西，但是他至今沒有找到，雨螣清醒的話卻反複在印證。
蛇族發情期會出現降智現象，表現攻擊性，自私，愚蠢，不擇手段，如果激素分泌期發生應激，常常會發生鬥毆，撕咬等暴力行為，弱小雄性會對強大雄性出現敵視，嫉妒，仇恨等情緒，為争奪配偶權不擇手段，甚至會改變自身信息素，從而吸引強大雄性進行發洩，從而獲得配偶權。
游勢仔細複盤，才發現第一次雨螣以‘妹妹’出現的時節，是在溫桐生日之後，雨螣第一次給他發約會消息，是在他的生日上溫桐和他都出現在一個場合，并且記憶裏出現過被人起哄的記憶，他當時沒在意，現在看來，極其有可能導致雨螣進行了兩次激素期應激。
蛇族愚蠢嗎？
才不愚蠢，人類才愚蠢。
游勢咬牙，看着雨螣，憤怒又無力地說：“我真的希望；你一直騙我。”
他寧可自己沒找到一絲關于這件事邏輯的證據，這樣最起碼還可以說服自己雨螣可能有那麽一丁點喜歡他。
可是沒有。
什麽都沒有。
他靠着雨螣的額頭，高體溫貼着低體溫，夏風吹過，兩個人身上都發熱。
雨螣沒有動，靜靜地讓游勢貼着，他想給游勢補償，過了一陣，他聽到啜泣的聲音，他身前的男人在發抖，滾燙的淚水落在他手背上，他才發現游勢在哭。
雨螣從來沒見過游勢哭的模樣，慌了，連忙伸手給他抹眼淚：“游勢，你不要哭。”
游勢擡起臉，任由他擦眼淚，雨螣擦着擦着，就成了捧着游勢的臉。
游勢好難過，威士忌的後勁開始越來越濃郁，他強烈的情緒成為催化劑，他想要一個人的憐惜和安慰，他想要青草香氣的擁抱。
是誰在給他擦眼淚。
是誰在溫聲細語？
游勢喝醉了，但是身體還很大，他力氣也強悍着，他收緊了手臂，抱住了青草味道的人，低頭吻了下去。
“唔……”雨螣手都沒來得及放開，還捧在游勢臉上，看起來像是他捧着游勢和自己接吻一樣。
有數含着酒氣的味道沖擊過來，雨螣連忙推開他，然而他的反抗對于一個喝醉酒的體格健壯的男人來說毫無作用，反而被掐得更緊，吻得更深。
雨螣太熟悉他，再加上酒氣順着口腔進入身體，他好像意識也模糊了。
雨螣沒能推開游勢，夜晚太沉了，安靜就藏匿在黑暗裏迷惑人心。
雨螣擡起了頭，回應。
【這叫什麽？理智在冷戰，身體在熱戀～】
【身體比腦子誠實～】
溫桐：出場費結一下～我只是你們play的一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