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宮中對峙3
第72章 宮中對峙3
說實話, 誘發這場群架最初的争吵,嚴漸輕并未理會。
他看見那馬崔近對着癸等學齋的學生口出侮辱之言,可他覺得這些話雖是刺耳了一些, 倒也能算是實情,而這等與學業無關之事, 他并不關心, 自然也懶得去阻止。
哪怕後來真打起來了, 他其實也不曾參與,只是在謝深玄帶伍正年到了此處時,才想着上前阻止馬崔近與紀存, 莫要在太學中真落了處分,卻不想他這該死的破運氣未免也太差了一些, 方才上前,便立馬挨了一拳頭。
因而皇上出言斥罵, 嚴漸輕也不覺得愧疚, 只想此事同他無關, 他實在無辜得很,可不想下一刻晉衛延便轉過了目光,冷着臉看向了他與兄長。
“朕看你們今日在此的,每個都該罰。”晉衛延冷聲說道,“人人都該回去好好寫幾封檢讨。”
嚴斯玉不由開口,道:“皇上,此事——”
“嚴卿, 你與你父親均有管教之責。”晉衛延截斷他的話語,冷着臉毫不留情道, “回去好好寫封檢讨,兩日後送給朕來過目。”
嚴斯玉:“……”
嚴斯玉說不出話。
他正皺着眉, 覺得皇上這顯然是在拉偏架,此事分明是癸等學齋動手打人,憑什麽罰的卻是他們,再看看一旁,謝深玄見皇上做了這般懲罰,似是正抿着唇忍笑,顯是對他們吃癟極為開心,嚴斯玉心中更覺惱怒,不由高聲道:“皇上!臣與家父有管教之責,那謝深玄是癸等學齋的先生,他難道就沒有管教之責嗎?”
謝深玄微微蹙眉,還未開口反駁,晉衛延忽地看向了他,冷聲道:“謝深玄,你也給朕回去寫份檢讨。”
謝深玄:“……”
很好,他猜得沒錯,這種事情,一旦牽扯到朝中世家,皇上果然就只會這樣處理。
雙方各打一大板,誰也不得罪,甚至到頭算起來,反而還會是癸等學齋的這些學生們吃虧。
果真下一刻,他便見晉衛延微微挑眉,道:“朕差點忘了,謝卿這麽會寫文章,一份又怎麽能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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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深玄:“……”
——這是公報私仇。
晉衛延:“平日寫折子,洋洋灑灑數千字,那今日寫檢讨,萬字打底,總不算過分吧?”
謝深玄:“……皇上。”
——這絕對是在公報私仇!
可即便如此,謝深玄也只能咬牙,若對那些學生的懲罰僅是如此,他可就這能算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了,可皇上這公報私仇的意圖未免也有些太過明顯,就算皇上對他有所不滿,此事又怎麽能在這種時候報複?
嚴斯玉未曾想過晉衛延竟會對謝深玄有這等程度的懲罰,他瞥了謝深玄一眼,一見謝深玄神色,便知謝深玄自己應當也不曾料到此事,他不由微微彎唇,再行禮道:“皇上,謝大人是管教之責,那這些學生,便是——”
晉衛延:“學生就算了吧。”
嚴斯玉一怔:“算了?”
晉衛延:“謝卿既願意代他們受過,那此事……嚴卿,你也不必如此揪着不放了吧?”
謝深玄:“……”
他說完這話,便看着謝深玄笑,那言下之意,顯已再明顯不過——謝深玄入宮,不過是為了保住這些學生,而若謝深玄今日願意受罰,好好回去寫寫檢讨,那學生如何,他不追究,其他人自然也不敢追究。
只要這些學生不被太學退籍回鄉,謝深玄的目的便算是達到了,他相信謝深玄一定會乖乖應下這懲罰的。
果真不出晉衛延所料,片刻停頓後,謝深玄極為勉強露出了笑意,聽起來雖還有些語調勉強,可也是老老實實行了禮,道:“臣甘願領罰。”
晉衛延這才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嚴漸輕,笑吟吟道:“此事既已解決,那便都散了吧。”
嚴格說來,此事并不算了結,雙方自然也都不怎麽覺得滿意,可皇上畢竟已将話說到了此處,那語調雖然含笑,可卻萬分堅決,令嚴斯玉有些難以繼續要求皇上嚴懲那些癸等學生,可他心有不甘,還是忍不住道:“皇上,那臣幼弟的傷——”
晉衛延道:“裴麟也受傷了。”
嚴斯玉:“可是……”
晉衛延:“嚴卿,你總不會希望今年歲末宮宴時,裴封河也揪着此事來找你的麻煩吧?”
嚴斯玉:“……”
嚴斯玉勉強伏倒行禮,算是領了旨意,一面在心中想,他先應下了不要緊,謝深玄可絕不會是輕易答應這等事情的人,趙瑜明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這兩人絕不可能令此事這般輕易便過去,只要待二人不要命開口反駁聖意,他便可趁機——
謝深玄:“是,臣明白了。”
趙瑜明笑吟吟道:“皇上放心,臣這就走。”
嚴斯玉:“……”
不是啊!謝深玄不會真打算把這萬字檢讨寫下來吧?!
謝深玄如此聽話,倒令晉衛延也有些驚訝,可這等的好機會,若是錯過了,謝深玄怕是又要開始胡言,他迫不及待想要應過此事,待謝深玄行過禮後,晉衛延便直言道:“往後這太學內的小事,太學內解決便好。”
國事繁忙,近來邊關還有戰事,他每日忙得焦頭爛額,實在很難分心去理會這些學生們胡言打鬧的無聊事。
這一回,嚴斯玉仍是不曾搶先應答,他依舊回眸,掃了謝深玄一眼,卻見謝深玄極為自然聽話作揖,道:“是,臣知道了。”
晉衛延:“……就不必拿進宮來煩朕了。”
謝深玄:“是,皇上。”
晉衛延:“……”
嚴斯玉:“……”
今日的謝深玄實在乖得太過反常,總令人覺得……他或許是在何處挖了大坑,正等着衆人往裏跳。
這倒是令晉衛延莫名都心虛了幾分,他蹙眉看着謝深玄,等着謝深玄或許即将便要出口犯上的話語,可謝深玄就那麽乖巧站在原地,甚至連眼睛都沒有擡,只是垂眸注視着自己的鞋面,像是……就像是這段時日的太學磨煉,終于令這兔崽子學會了到底什麽才是尊重聖上。
這可是晉衛延這十餘年來從未等到過的盛世,他微微張唇,莫名覺得喉中發哽,止不住感動,而後他揮一揮手,謝深玄竟也真的乖乖俯首告退,絕無半句對他的責罵話語,也沒有半點對這聖命的反駁。
晉衛延坐直了身體,只覺自己好似迎來了人生中最了不得的那一刻,心中滿是終于順利糾正謝深玄後的快意,而後他的眼角餘光便看見了——在謝深玄如此乖巧的時刻,諸野卻顯得有些不太對勁。
若是以往,每當晉衛延會見臣子時,若諸野在場,而這談話與他無關,他大概便會将自己當做是禦書房內的絕佳背景,同一旁的花瓶亦或是挂畫沒有任何區別,若不是晉衛延喚他,他怕是連個表情都不會有。
可今日,有些不同。
嚴斯玉與謝深玄來回鬥嘴,趙瑜明還趴在地上哭了那麽久,諸野都幾乎一動不動,連半點聲音也沒有,直到現在,晉衛延側眸時,方見諸野竟一直都在看着謝深玄。
若僅是如此,倒也正常,畢竟謝深玄今日如此反常,諸野多看他幾眼,倒也在常理之中,可那謝深玄卻不同,晉衛延朝他看去時,分明看見謝深玄将一手掩在袖中,自那垂落的廣袖之下露出一截指尖,悄悄同諸野比劃了一個什麽手勢。
晉衛延看不懂,他畢竟和謝深玄沒有那麽熟識,不像諸野,對謝深玄的一舉一動都深為了解,哪怕只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眼神或是手勢,他都能立即領悟謝深玄的意思。
果真,待謝深玄幾人離了禦書房後,諸野忽而收回目光,幾步行至禦書案前,垂首同晉衛延行禮,一面道:“皇上,謝大人說——”
“行了行了,讓他回來吧。”晉衛延擺了擺手,“你們不就在這兒等着朕嗎?”
諸野:“……”
晉衛延又重重嘆了口氣。
“諸野,朕都這麽主動了。”晉衛延猶豫許久,方才萬般躊躇微微擡眼,眸中帶着一絲難以言喻的不安與驚恐,“你跟他關系好,讓他待會兒少罵朕兩句,行嗎?”
諸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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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深玄又回來了。
他知道嚴斯玉此刻應當恨極了他,便正好借此機會,刻意同嚴斯玉落開一段距離。
雖說他知宮中也有嚴家的耳目,他重回禦書房之事,嚴家應當很快便會知曉,可事情一旦到那時候,嚴家就算想阻止,只怕也來不及了。
除他之外,其餘人自然也随他一道回了禦書房,趙瑜明看起來不怎麽吃驚,畢竟以他對謝深玄的了解,謝深玄絕不可能輕易放過那些人,他肯定還藏了什麽辦法令那些人難受。
伍正年也沉默不言,他只恨自己還是太年輕了一些,謝深玄這人根本就不是個省油的燈,他入宮之前就該想明白的,他為誰擔心也不該為謝深玄擔心,他就該留在太學內處理自己的事情,而不是浪費這麽多時間,進宮來看謝深玄□□上。
裴麟……裴麟什麽都不明白。
他只是呆呆跟着衆人往回走,一面在心中想,怪不得兄長總說君心難測,皇上才讓他們離開多久啊,怎麽便要将他們喚回去了?
諸野在禦書房外等着幾人,見謝深玄回來,便微微同謝深玄颔首,低聲道:“皇上心情不太好。”
謝深玄理直氣壯:“會更不好的。”
伍正年:“……”
諸野點了點頭,沒有反駁,趙瑜明只擺着一副看好戲的模樣,這麽多人裏,好像只有伍正年一個人在為此事擔憂。
“都進來吧。”諸野到此事才将目光轉向其餘幾人,道,“皇上還有幾句話,也要同幾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