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告狀

第73章 告狀

晉衛延沉着臉色在禦書案後, 看這模樣,似乎又是在提筆練字,好在謝深玄真正氣他之前, 多臨上幾遍「莫生氣」。

只不過這一回,他并未喚謝深玄上前來看他的字, 而是擡起頭, 深深看了謝深玄一眼, 道:“謝深玄,看來你對朕方才的網開一面,很不滿意。”

謝深玄:“是。”

晉衛延:“你覺得你的學生沒有錯?”

“有錯。”謝深玄說, “但也就只有一點點吧。”

晉衛延:“……只有一點點?”

謝深玄帶着笑意,認真點頭。

晉衛延盯着他看了一會兒, 冷哼一聲,收回目光, 高聲道:“裴麟。”

他語調中隐有怒意, 雖不知究竟是沖誰而來, 裴麟卻還是吓得一哆嗦,戰戰兢兢擡眼,還未來得及開口應答,晉衛延已冷着語調繼續往下道:“此事,朕會寫信告訴你兄長。”

謝深玄:“……”

好明顯的遷怒。

可裴麟臉色慘白,對他來說,此事可比狠狠罰他幾回要嚴重得多, 晉衛延掃他一眼,倒絲毫不曾心軟, 又道:“去年歲末,你兄長在朕面前為你應下承諾, 說你絕不會再動手打人了。”

裴麟仍是不曾來得及接話,謝深玄已小聲道:“那他今天一定會為自己的弟弟自豪吧。”

晉衛延一頓:“……謝卿。”

謝深玄:“裴麟揍了嚴家人一拳,裴封河一定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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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衛延:“……”

該死,晉衛延也覺得謝深玄說得沒有錯。

裴封河對嚴家的态度,可比謝深玄還要激烈,只不過因為裴封河手中有兵權,晉衛延又極為倚重他,更不用說二人私交極好,嚴端林就算心中有氣,也絕不敢對裴封河下手。

“罷了。”晉衛延長嘆口氣,終于切入正題,道,“裴麟,你還是寫檢讨吧。”

裴麟:“……啊?”

晉衛延:“你寫完了這檢讨,朕便不寫信給你兄長。”

裴麟:“……”

裴麟愣住了。

對裴麟來說,打他幾拳可比讓他寫什麽檢讨要容易得多,他腦袋空空,當初為了完成謝深玄那篇稱贊美食的文章,便已幾乎完全掏空了他,至今沒有恢複,現今忽而要他寫什麽檢讨……這未免也太為難他了一些。

晉衛延忽地又補上一句:“不得少于千字。”

謝深玄:“……”

裴麟完全僵住,好一會兒回過神來,低聲道:“要不還是讓我哥打我一頓吧。”

晉衛延微微挑眉:“裴将軍如今可不在京中。”

裴麟恍然大悟,扭頭看向身旁的諸野,高聲道:“那要不讓諸大哥打我一頓吧!”

謝深玄:“……”

諸野:“?”

裴麟又朝謝深玄投向可憐兮兮的目光。

謝深玄深吸了口氣,到頭來,也只得低聲同晉衛延解釋,試圖為裴麟說說情

“皇上,您知道裴麟的水平。”謝深玄委婉暗示,“這千字檢讨,怕是真的有些難為他了。”

晉衛延:“如此大事,寫信告狀不管用,檢讨也寫不得,難道真要諸野動手打他嗎?”

謝深玄:“可……”

晉衛延:“謝卿,你好像很不服啊?”

謝深玄:“……”

謝深玄也算是明白了。

他方才算計了晉衛延,晉衛延便想此事報複回來,什麽要裴麟寫檢讨,這分明就是個晉衛延給謝深玄設的局,他知道謝深玄絕對會開口為裴麟說情,而只要謝深玄一開口,他便可借此機會,再令謝深玄多吃癟一些。

“既是如此,那你便多替裴麟寫一些吧。”晉衛延涼飕飕說道,“朕看你方才那檢讨也不太夠,區區萬字,對謝卿而言,不過揮筆而就,還是太少了一些。”

謝深玄:“……”

晉衛延:“再抄五十遍吧。”

謝深玄:“……”

晉衛延:“過幾日,和裴麟一道交上來。”

說完這些話,晉衛延看着謝深玄一副噎住一般的神色,心底倒還覺得很開心,他畢竟難見謝深玄吃癟,眼見謝深玄似乎有話想說,他還急忙補上一句:“再多一句話,就讓裴麟多寫一千。”

謝深玄:“……”

晉衛延:“其餘學生,也同裴麟一般處罰。”

謝深玄:“臣……”

晉衛延:“不許反駁!”

謝深玄閉嘴了。

晉衛延終于露出了些許舒坦神色,顯是能看謝深玄吃癟,實在令他很開心,如今裴麟之事已說完了,他總該聽一聽謝深玄要與他說的“正事”究竟是什麽了,于是晉衛延又滿帶笑意,令謝深玄與諸野二人留下,其餘人暫且退出禦書房等候,而後他方才笑吟吟看向謝深玄,道:“謝卿,你今日可終于輸給朕一回了。”

謝深玄深吸了口氣,道:“皇上,此事可并非是我學生的過錯。”

“此事已經解決。”晉衛延道,“諸野說你回來見朕,是有要事禀告。”

謝深玄卻依舊照着自己方才的話語往下說,道:“甲等學齋那幾名學生出言辱罵在前,如此挑釁——”

“……謝深玄,朕以為你要說的,是朕令你去太學調查之事。”晉衛延微微抿唇,“朕不想再聽你繼續胡攪蠻纏了。”

“臣沒有胡攪蠻纏。”謝深玄說道,“臣只是想要他們也受到一樣的懲罰。”

“朕給他們的懲罰難道還不夠嗎?”晉衛延挑眉反問,“是你的學生動手打人,朕令他們的父母都一并受了罰,謝深玄啊謝深玄,朕看朕就是太縱容你了一些,你今日才敢如這般得寸進尺。”

他越說越覺心中氣惱,再回眸看了看書案上堆積如山的折子,還有那無數等着他去處理的國事——他本分不出多少時間去管這太學內學生打打鬧鬧的破事,就算嚴斯玉入宮,他大多也會找個說辭将此事推脫過去,若不是因為此事同謝深玄有關聯,他根本懶得去理會。

若不是因為謝深玄是他少年好友,他本不必如此在意,可謝深玄卻好像絲毫不知滿足,也從未想過,他身邊之人為了照顧他,究竟已經做到了何等地步。

“臣沒有得寸進尺。”謝深玄的語氣卻依舊極為平靜,一點也不曾因為晉衛延語調中的惱意而驚慌,“皇上,你對他們的懲罰,僅是他們今日言行不端的後果。”

晉衛延不明白謝深玄究竟在計較什麽。

安寧公公不住朝着謝深玄打眼色,希望謝深玄能夠收斂一些,莫要再犯聖怒,方才諸野可已同謝深玄說過了,這幾日皇上心情不佳,一不小心便要發怒,謝深玄若再胡言,保不齊皇上又要怎麽罰他,可謝深玄對他的擠眉弄眼視若不見,一旁的諸野,竟也沒一點要勸他閉嘴的意思。

謝深玄已膽大包天擡起了眼,直直迎上了晉衛延的目光:“皇上,您莫要忘了去年裴麟打的那一架。”

晉衛延自然忍不住挑眉,當初那件事,皇上早做了處理,學生們也受罰記過,去了癸等學齋之中,此事早已翻篇,謝深玄竟還要将這件事拉出來談,他語調中已有了幾分不耐,忍不住道:“朕當然記得,此事已然了結——”

謝深玄:“沒有了結。”

晉衛延:“……”

說實話,謝深玄同晉衛延相識多年,對晉衛延也算頗為了解,他知道自己再三打斷晉衛延說話,已令晉衛延不耐煩極了,他也已經看到晉衛延頭上紅字閃動,正竭力強忍着直接将他推出去砍了的怒意,或許他就此事再多說上幾句話,晉衛延今日便是要真的忍不住了。

“當初裴麟等人,都已受過了懲罰。”謝深玄卻不害怕,他相信晉衛延會聽他講話說完,他便不緊不慢道,“可他們呢?同裴麟打架的那幾人,皇上當初并未罰過他們吧?”

晉衛延冷着語調:“你為何非要如此斤斤計較?”

“臣不是斤斤計較。”謝深玄說道,“皇上,當初他們欺淩趙玉光,又對其百般折辱,裴麟路見不平,出手相助,葉黛霜、柳辭宇、洛志極等人襄助同窗,他們是維護公正,皇上你不曾獎勵他們,便也罷了,倒還将他們一番嚴懲,将他們丢進了癸等學齋。”

他看起來像是終于要切入正題了,晉衛延便也不曾說話,只是冷哼一聲,繼續等着謝深玄後頭的話語。

“而那些欺淩趙玉光的學生,明明做了錯事,卻并未受到半點懲罰,倒從此事中嘗到了甜頭,越發變本加厲。”謝深玄提高音調,道,“今日若要罰,皇上您是不是也該寫份檢讨,罰一罰自己?”

晉衛延可未曾想過謝深玄還要罵他,他臉色已極盡陰沉,道:“你這是要說,此事還是朕的過錯了?”

謝深玄:“是。”

晉衛延怒極反笑,道:“謝深玄啊謝深玄,你還真是好大的膽子。”

他說完這句話,安平公公幾已替謝深玄出了一身冷汗,說實話,他伴駕多年,還是頭一回見着謝深玄這般能夠處處都得罪到聖上的人,別人都覺得伴君如伴虎,謝深玄卻像将聖上當成了炸毛的小貓,不過伸一伸爪子而已,他自然一點也不覺得害怕。

可晉衛延說完那句話,也只是帶着極大的恨意,憤憤罵了一句,便又靠回了座椅上去,還對謝深玄翻了個白眼,道:“不要拐彎抹角了,你今日到底想要做什麽,直說吧。”

謝深玄彎了彎唇角,道:“還是皇上疼我。”

他說完這句話,晉衛延倒抽了涼氣,像是被他膈應出一身雞皮疙瘩,更不說晉衛延身後的諸野,諸野已沉默着移開了目光,看向了禦書房內另一側,神色雖并未有多大變化,可看他那副模樣,無論怎麽想,他都有些像是心懷不滿。

“謝深玄!好好說話!”晉衛延以比方才還要大聲的音量高聲道,“不是……你別學趙瑜明說話!也別學裴封河說話!”

謝深玄:“啊……?”

不對,等等。

趙瑜明會這樣說話,他是知道的。

可裴封河……骁勇善戰萬夫莫敵的裴大将軍,私下裏還有這樣的面孔?!

來禦書房前,謝深玄早與諸野通過了氣。

在早上的琴試開始之前,他便請了諸野與玄影衛幫忙,為他今日想要所為之事做了調查,他本沒想過今日便将此事呈現聖前,因而搜集來的物件,多少還有些不夠完善,可事已至此,他自然也已沒了退路,只能朝諸野看去,卻見諸野早已經移開了目光,望着禦書房內另一側,反正絕不看着他,謝深玄便只好主動開口,請求道:“……諸大人。”

諸野:“……”

諸野嘆了口氣,幾步上前,壓低聲音在晉衛延耳邊說了幾句什麽,晉衛延的眉尾跳了跳,道:“拿過來吧。”

謝深玄這才往下說道:“這幾名大少爺,在太學之內肆意胡來,身邊也有不少擁趸,而他們所針對的,也絕非只有玉光一個人。”

晉衛延蹙眉:“還有其他人?”

“玉光生性溫和,不擅與人争辯,因而他在甲等學齋內時,便首當其沖,成了那幾人消遣的玩具。”謝深玄說道,“可您令玉光來了癸等學齋,到了我身邊,他們知我為人刻薄,锱铢必較,裴麟又因擔憂而總與玉光形影不離,令他們失了繼續欺負玉光的機會,時日無趣,他們自然便要尋找新的獵物。”

晉衛延小聲念叨:“你對自己的定位,倒是很準确。”

謝深玄只當沒聽見他所說的這句話,神色也略沉了些許,道:“換言之,玉光有了庇護,太學中的其餘寒門學子,便要開始遭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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