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踏青之邀

第89章 踏青之邀

謝深玄如願留在了癸等學齋內。

他目送趙瑜明心情複雜帶着裴麟與帕拉去了臨近的學齋內, 面上寫滿了對即将到來的“識字班”的困惑,像是怎麽想不明白,他今日到底為何會淪落至此。

謝深玄在自己的書案旁坐下, 等着為學生們解答溫習時的疑惑,小宋去為他沏了熱茶, 謝深玄方啜了一口, 柳辭宇忽地便清了清嗓子, 小心為他解釋今日未曾出現的洛志極與陸停晖究竟去了何處。

今日是假期,謝深玄自己都不覺得洛志極會老老實實待在太學,此時此刻, 這麽好的天氣,這小子定然又在哪個教派內閑逛, 至于陸停晖……柳辭宇說是陸停晖今日有事需得外出,他假期常常如此, 也已同其餘人說過了, 希望謝深玄不要太過在意。

謝深玄本不想在意。

今日本就不是太學內上課的日子, 學生們卻仍舊還是趕到了此處,此事便已足夠令他驚奇了,莫要再多言其他,可有洛志極之事在前,癸等學齋總令謝深玄心驚,他一聽學生們說陸停晖假期常常外出,便下意識覺得這孩子或許也同洛志極一般, 有個什麽了不得的癖好。

謝深玄忍不住多問了一句,道:“他外出去哪兒了?”

柳辭宇搖頭:“先生, 這我就不知道了。”

“陸停晖不怎麽同我們說這種事的。”林蒲小聲說,“他不太喜歡和我們說話。”

謝深玄:“……”

謝深玄也看得出來, 如今在癸等學齋內,大多學生的關系都極好,至少在學內相處融洽,唯有陸停晖算是個例外,他幾乎不怎麽與衆人來往,也從不與他人談論自己的私事,他也不住在太學學舍內,學生們只猜測他應當是住在京中親朋家中,如他這般渾身是迷的學生,怎麽聽都有些奇怪,更是令謝深玄心中有些止不住的擔憂懼怕。

他生怕學齋內再出一個洛志極般的人物,不過還好,謝深玄還有諸野這個法寶,諸野可是将他的學生一個個都徹查清楚了,連林蒲家中族親如何他都知道,他若有疑惑,只要問一問諸野便是。

趁着學生自行溫習,一時無人同他提問,謝深玄便偷溜出了學齋,探頭朝外看了看,原以為諸野會同以往一般在院外坐着等他,卻不料外頭只有小宋一人,諸野早不見了蹤影。

謝深玄稍有驚訝,他朝小宋招了招手,不由詢問:“諸大人呢?”

“大人回玄影衛去了。”小宋幹脆答道,“聽說是今日還有公務,早上将事情處理了,午後再趕過來。”

謝深玄皺了皺眉:“他怎麽沒同我說一聲。”

小宋沉默片刻,移開目光,小聲道:“您這幾日都做了什麽,您心裏難道不清楚嗎?”

謝深玄:“啊?我做什麽了?”

他至多是今日在馬車上同諸野說話時,略微顯得過分了一些,可以往他也常常如此,諸野從來不曾在意,為何到了今日,此事竟惹得他這般不悅,連離開的時的招呼都不願意同他打了。

小宋撇了撇嘴,顯是不怎麽願意去回答謝深玄的問題,謝深玄只好自我深思,想了好一會兒,依舊不解,道:“他不會因為我在馬車上說的那句話記恨我吧?”

小宋一噎:“您在馬車上又說什麽了?”

謝深玄:“……也沒什麽。”

此事若要解釋,那便免不了要同小宋詳述此事的前因後果,謝深玄可不願此事未為他人所知,他只是搖頭,想着反正他有的是詢問諸野的機會,用不着急于此時,便又轉身回到了學齋內去,只等着今日午後,待他去助諸野抄寫那剩下的檢讨時,再同諸野問問陸停晖的情況。

-

學生溫習功課時,謝深玄便倚靠在自己的書案上,原是想翻翻桌上的書冊,可這兩日他實在太過困倦,沒人同他說話,他便有些昏沉,偏生如此坐了小半個時辰後,小宋不知從何處摸了碗方煎好的藥來,說是賀長松吩咐了,讓他趁熱喝了,可這藥湯顯然很有些安神助眠的效果,到最後,謝深玄都不知自己何時便伏在那書案上睡着了。

待趙瑜明喚醒他時,他還有些恍惚,一時之間,竟好似不知自己究竟身處何處,足過了好一會兒,這才回過神來。

謝深玄直起身子,腰背酸痛不止,令他禁不住蹙眉,學齋內的學生們都已經不見了,他身上披了件衣服,是太學生穿着的外袍,倒也不知道是哪個學生的,而趙瑜明在他面前微微躬身,正擺着一副委屈萬分的神色盯着他看。

“你同我說,我只需上一個時辰的課。”趙瑜明滿面委屈怨色,可憐兮兮道,“可我左等右等,你竟也不曾來叫我。”

謝深玄還有些茫然,他壓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擡眸去看外頭的天色,一時卻又分不清如今已到了什麽時候,反正這天還是亮着的,只是看起來略有些昏暗,絕不是他所想的午後了。

“兩個多時辰過去了。”趙瑜明的語調中盡是可憐的怨怼之意,“再過會兒都可以用晚膳了。”

謝深玄:“……”

謝深玄這才驚覺自己這一覺可幾乎将整個下午都睡過去了,他頭疼得厲害,一手揉着額角,一面問:“學生們呢?”

可他喉中頗為不适,一覺過去,他非但沒有覺得自己的風寒有所恢複,那聲音卻好似更悶了一些,他不過才說了一句話,便已止不住咳嗽,更似停不下來了一般,令他胸口悶痛不止,他伸手去端桌上的茶盞,卻未曾想這盞中的茶水早已經冷透了,入口幾乎冰寒,更刺激得他咳嗽劇烈,幾乎難以停歇。

“這都什麽時候了,我讓他們去吃飯了。”趙瑜明看着謝深玄咳嗽,又無奈嘆了口氣,主動伸手為謝深玄拍一拍背,道,“就你這破身體,你還瞎折騰。”

謝深玄下意識反駁:“風寒又不是什麽大病。”

趙瑜明強調:“對別人而言,的确不是大病。”

謝深玄不怎麽想去理會趙瑜明的話語,幹脆擺了擺手,道:“行了,已經這麽遲了,我們回去吧。”

謝深玄一面起身,一面想着趙瑜明今日難得好心,竟真在太學內為他教了一下午學生,他原以為以趙瑜明的性子,本會對來太學授課一事極為厭煩,特別是教人習字這種事,十之八九會讓趙瑜明發瘋,畢竟趙瑜明看起來像是個能偷懶就絕不努力的性子,他平日懶散慣了,至多只在聽說能賺錢時才能提起些興趣,太學中可沒有半分油水,趙瑜明怎麽也不該同今日這般努力。

他總覺得有些不對,遲疑片刻,還是問:“下午的課,你覺得如何?”

“裴麟和帕拉?”趙瑜明微微颔首,“有些意思。”

謝深玄很是驚訝。

可趙瑜明回首看他,見他這副神色,面上不由挂了兩分笑:“深玄,你難道不覺得……裴麟讀書時的樣子,頗有當年封河兄的風範嗎?”

謝深玄搖了搖頭:“不太覺得。”

裴封河雖是武将,可他們小時候讀書時,裴封河至多只是調皮搗蛋了一些,文科成績上不如他們要好,可識文斷字沒有問題,你要他寫文章也是可以的,這可比如今的裴麟不知要好上多少,裴麟又不怎麽搗蛋,二人的樣子,無論怎麽說都沒有半點相通。

“我倒是覺得,很有幾分相似。”趙瑜明笑吟吟說道,“折磨現在的裴麟,就好像在折磨天真無知的封河兄。”

謝深玄:“……你同裴封河的恩怨,怎麽不該牽扯到裴麟身上來。”

“放心,只是讓他背書罷了,沒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趙瑜明說,“我是盯着他,好讓他學業進步,就算封河兄知道了,也只會拍手稱贊,誇我幹得漂亮。”

謝深玄:“……”

這想法謝深玄也有過,他很難反駁。

談話間,二人已離了學齋,走到了外頭的小院,小宋與趙玉光一道坐在外頭廊下,這段時日他二人已經相熟,趙玉光并不怎麽害怕他,還在低聲同他說話,見兩人出來,小宋立即便起了身,問:“少爺,該回去了?”

謝深玄卻先下意識将目光在院內掃了一圈,諸野先前說他午後便會過來,可如今院中還是不見諸野身影,或許是玄影衛內公務太忙,他到現在還抽不開身,公務畢竟緊要,謝深玄便不曾多問,只是同小宋點了點頭,說:“回去吧。”

可趙瑜明一看他那神色,心中便已清楚了七八分,唇邊的笑倒是更濃了一些,還刻意拖長了語調嘆氣,道:“看來他還沒被我爹罵夠。”

他這一句話來得莫名其妙,謝深玄瞥了他一眼:“又在說什麽胡話?”

“這如何是胡話?”趙瑜明解釋,“我在說諸野。

謝深玄:“……”

“都說如今京中危險,父親特意囑咐他這段時日要多陪在你身邊。”趙瑜明長長嘆了口氣,“他倒是不管不顧,也不知跑去了何處——”

謝深玄:“玄影衛內有公務。”

趙瑜明不住咂舌:“到頭來,竟然還是他的公務比較緊要。”

謝深玄誠懇回答:“那的确是公務比較緊要。”

趙瑜明:“……”

趙瑜明調侃的話語全都噎在了喉中,他沉默看着謝深玄,倒如同是看見了什麽不可理喻的傻子,令他只能不住無奈嘆氣。

“你們兩啊。”趙瑜明深深嘆了口氣,小聲念叨,“還真是天造地設。”

謝深玄隐約聽見了零星幾字話語,頗為震驚朝趙瑜明看去,原想反駁,趙瑜明卻已擺擺手,說:“趕緊回家,餓壞了……你今日讓我多教了一個時辰課,晚上這一頓,必須得你請我。”

-

二人離開太學時,竟在太學外遇見了正要登車回家的伍正年。

太學生今日休息,伍正年卻依舊還要上值,太學的開年小考令他堆積了許多要處理的公務,他今日方才将那些事項打理完畢,倒不曾想能在此處遇見謝深玄與趙瑜明。

三人打過招呼,伍正年卻擺出一副有事要談的模樣,将謝深玄拉住了,道:“謝兄,有一事我原想明日再同你說的,今日正好遇見,便先告訴你吧。”

看他這神色,倒像是要談什麽了不得的大事,謝深玄不免便以為太學內又出了什麽問題,畢竟每每伍正年以這般神色開口時,後頭跟着的都不會是什麽好話,他也跟着緊張了起來,小心翼翼問:“又出事了?”

伍正年搖了搖頭。

“放心,沒出事。”伍正年清了清嗓子,道,“我只是想同你說一說踏青的事情。”

謝深玄:“踏青?”

“若照慣例,每年三月時,學生們應當會一道外出踏青。”伍正年說道,“今年這地方,仍是定在東郊,在東湖一側,時日呢,約莫是在三月中旬,若無要事,所有學生都該前往參加。”

謝深玄想起東湖,滿腦子便都是那日畫舫刺殺一事,這地方畢竟在城外,又已有過了一回遇刺的先例,謝深玄光是想想“東湖”二字,便覺得有些危險,說來上一回他就覺得有些奇怪,二月初的天氣那麽冷,伍正年怎麽會将接風宴定在湖上,也不知是何人對這湖景這般喜歡,回回都要令衆人來到此處相聚。

謝深玄本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他如此想着,便這麽說了,道:“到底是誰這麽喜歡湖景啊?”

伍正年:“……”

“怎麽又在東湖。”謝深玄小聲嘟囔,“大冷天非要去湖上吹風。”

伍正年:“三……三月也不冷啦!”

“那是在城中。”謝深玄皺起眉,“三月游湖,若是天氣不好,那湖面上大風一吹,怕是要凍出毛病來。”

伍正年笑容勉強。

“罷了,踏青這種事,就是閑着無聊去吹風的。”謝深玄又嘆一口氣,“春日哪有那麽明媚,外頭可沒有家中舒适有意思。”

伍正年:“……”

伍正年看起來很是委屈。

趙瑜明清了清嗓子,倒還伸手輕輕推了推謝深玄的胳膊,示意謝深玄看上一旁的伍正年一眼。

謝深玄一眼瞥去,便見伍正年垂着腦袋,面上帶着一絲勉強笑意,以極低的聲音小聲碎碎念叨,道:“太學一年的經費……本就沒有多少。”

謝深玄:“……”

伍正年又道:“那日接風宴,是我自掏腰包。”

謝深玄:“……”

謝深玄倒吸了口氣。

他不過想着什麽便說出來罷了,他這人就是這脾性,這話語中絕沒有半點惡意,可也正因如此,他見自己這幾句随口胡言傷着了伍正年,心中一瞬便閃過了幾分驚慌,支支吾吾想要挽回此事,道:“伍兄,湖景……湖景挺好的!”

伍正年苦着臉看他。

謝深玄:“……我挺喜歡湖景,春日游湖,別有一番浪漫。”

他還未編出更多話語,趙瑜明倒是已噗嗤笑出了聲來,謝深玄不知他為何要笑,回眸蹙眉看他時,趙瑜明卻仍還帶着那笑意,道:“深玄,若是以往,你可不會這樣順着他人說話。”

謝深玄:“……”

“看來皇上令你來太學,倒是将你送對了地方。”趙瑜明說,“你這‘積□□算是能改正了。”

伍正年方才還覺得謝深玄的話傷人,如今竟也不由順着趙瑜明話語點一點頭,好似已将方才之事抛到了腦後,道:“這段時日,謝兄的确變了不少。”

謝深玄:“……胡說八道。”

他移開目光,不知為何,倒有些被人切中心意之後的窘迫,可伍正年與趙瑜明卻一點也不打算反駁他,伍正年更已恢複了最初同謝深玄提起踏青一事的神色,用力清了清嗓子的,道:“謝兄,您應當明白,踏青之事,最重要的不是踏青。”

謝深玄:“不是踏青”

伍正年:“是諸野。”

謝深玄:“……啊?!”

不是,學生踏青而已,和諸野又有什麽關系啊?!

“謝兄,京中現在危險啊!”伍正年緊張說道,“去東湖踏青,怎麽也得将邀諸大人一塊同行,寸步不離,讓諸大人好好保護您!”

謝深玄:“……你自己去同他說啊!”

伍正年誠懇回答:“我不敢。”

謝深玄:“……”

“諸大人看誰都是一副要殺人的神色,同他共事,伍某已經很害怕了。”伍正年緊張咽下一口唾沫,“朝中只有謝兄你與諸大人關系好,邀他同游這件事,還是您親自去說吧。”

謝深玄:“……誰同他關系好。”

伍正年一頓,看,立即便改了口。

“是,朝中只有謝兄敢同諸大人關系不好。”伍正年認真說道,“邀他同游這件事,還是謝兄您親自去說吧。”

謝深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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