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狼子野心

狼子野心

沈無秋在宮裏頭原是有宮殿的,只是沈無秋從不在宮中過夜,那間宮殿才擱置了下來。

不過每日的打掃不曾落下,看起來倒還是幹幹淨淨的。

薛聞讓宮人在店裏點了盆炭火,又灌了個湯婆子塞進沈無秋手裏,再取了件厚衫給他披上。

“明月,你別生氣。”薛聞小小聲的跟沈無秋認錯,“我一早聽說西域聖女到了就跑出來了,不是故意不等你醒來的,你後面還疼不疼,我給你上藥……”

沈無秋把薛聞給趕了出去。

這崽子一認起錯來就沒個正經的時候,軟硬不吃的倔脾氣也不知道打哪來的。

今日的早朝沒能上成,因為聽說皇上去沈無秋的殿外跪着了。

所有的折子不管批過的還是沒批過的,都被沈無秋給拿進了殿中。

仗着沈無秋是帝師,也是目前明面上唯一一個可以“管教”薛聞的人,大臣們眼觀鼻鼻觀心,沒一個人敢上去勸。

不過好說歹說,還是派了個人進去。

西域需要交好沒錯,但沈無秋沒必要為了這事罰薛聞,說到底落了皇室的面子。

再說薛聞還年輕,魯莽些也正常。

沈無秋就這麽面無表情的聽着,直到把折子都翻過一遍,才推門去看薛聞。

整個雁北,能讓薛聞這麽乖乖跪着的人,也就沈無秋一個。

薛聞一見沈無秋就雙眼發亮:“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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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無秋看着薛聞,對身旁的老臣說:“他今年十七了,過了冬就十八了。我接手他那會兒也才十五,沒教好他是我的錯,我有愧先帝的囑托。”

老臣吶吶不語。

薛聞才不管這些,湊上前沒臉沒皮的道:“太傅,朕知道錯了,你原諒朕吧。”

不得不說薛氏這自欺欺人的本事倒是和薛家一脈相承,随随便便給個甜棗就想求他原諒。

沈無秋冷笑:“昨晚陛下把臣按在水裏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

這便是要翻舊賬算私事了。

老臣倒是想岔了,以為薛聞厭惡沈無秋管束把人怼進了水裏,心想這也太過分了,難怪沈太傅會如此生氣。

薛聞惡聲惡氣的朝老臣道:“你退下吧,朕和沈太傅聊聊。”

老臣離開前同情的掃了一眼沈無秋,像在看即将被摧殘的小白菜。

沈無秋:“……”

薛聞拉着沈無秋進了殿裏。

“你剛剛就坐在這麽硬的椅子上!明月,你還沒回答我疼不疼呢。這裏有軟塌,你坐這……”薛聞自顧自的說。

沈無秋嘆了口氣。

“是臣接手您的時候太年輕,臣以為能不負先帝所托,帶你成一代明君,卻是大意罔顧,讓您對臣生出了這等心思。薛聞,我不求你做明君,但你莫要步了先帝的後塵。”

薛聞一直以為沈無秋恨着先帝的時候,也是連帶着恨他的。

原來——沈無秋心裏一直是這麽想的嗎?

“是臣有錯。”沈無秋說,“我不配為帝師。”

薛聞當場慌成熱鍋上的螞蟻:“你別這麽說!”

“罷了。”沈無秋垂首。

薛聞又一次跪了,膝蓋骨直直撞上地面,聽着就疼。

“是我的錯。是我薛聞心術不正,打從第一眼見到你就想上你。”

薛聞認認真真的跪着。

“是我薛聞為非作歹,強迫太傅與我行那不軌之事。

是我薛聞将你拉下神壇,拉進地獄。

是我薛聞,有負于你沈無秋。”

小崽子擡起頭,眼裏亮亮的:“你盡管罰我,訓我,是我薛聞做錯的事,我自己擔下。這些事與你無關,不是你教的不好,是我薛聞……狼子野心……”

沈無秋沒說話。

沈無秋無話可說。

打死他他都想不出來薛聞到底看上了他哪兒。

“你戀我什麽?”最後沈無秋問。

薛聞眼裏的星星要是能飛出來,估計是要日日圍着沈無秋轉悠的。

“我戀這個人是你。”

不是因為沈無秋生得好看他一見鐘情。

不是因為他與先帝生分故意折辱沈無秋。

是因為這個人,是沈無秋。

只有沈無秋不在乎他薛聞是不是皇帝,只有沈無秋在乎他夜裏是不是冷,只有沈無秋擔心他會莽莽撞撞失了性命。

就算是為了雙生蠱,那沈無秋也是切切實實,打心眼裏對他好的。

沈無秋陷入沉思。

也許他一開始就錯了。

一步錯,步步錯。

事已至此,是一頭撞進南牆,還是半路拐彎,都已由不得他。

“陛下好好解決西域之事。”沈無秋沉聲道,“臣就此告退。”

“沈無秋!”薛聞死死拉着他的衣擺,“我真的……我知道……”

“臣只是回趟府邸罷了,陛下在想什麽呢?”沈無秋上前扶起他,“好好休息。”

薛聞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好,明月。”

比誰都情真意切,也比誰都冷漠無情。

世人都覺得沈無秋溫和,平易近人。

成了精的卻看出來這溫和下的清冷,他對誰都溫和,他對誰都沒有真心。

但薛聞是知道沈無秋的,縱使他再如何無情,總是心軟的。不然他不會留下薛聞的命,也不會縱容先帝讓他服下雙生蠱。

殿外傳訊,上官戒求見,薛聞允了。

先皇留下的這群忠臣裏頭,有幾位已經斷斷續續的告老還鄉了,餘下的幾位也無心搞反動,安安分分的輔佐薛聞。

倒是其中為首的上官戒總是對沈無秋抱着一種莫名的态度,與其說他是在為薛聞着想,不如說是想取代沈無秋在薛聞心裏的地位。

“皇上何必求那沈無秋原諒。依老臣之見,西域之人生性野蠻,就應當給些教訓,沈無秋當街訓您,是在打您的臉啊!”

上官戒憤憤不平。

薛聞嘀嘀咕咕:“手都打了,再打個臉怎麽了……”

上官戒:“……?”

薛聞一本正經的道:“這件事就此打住,朕自有思量,愛卿不必擔心。”

上官戒點頭:“是,是。”

薛聞盯着沈無秋批過的折子心想,這字寫的真漂亮,突然開口問了句:“雁北有男子同男子成親的先例嗎?”

一臉懵逼的上官戒:“……?”

薛聞愣了一下,旋即擺擺手:“無事,愛卿若是為了沈太傅之事而來便退下吧。”

“臣,告退。”

上官戒一臉平靜,就是走出去的時候有點同手同腳。

造孽啊!原來皇上這幾年一直婉拒選秀的原因是因為看上了男人?究竟是哪個小妖精!

真小妖精沈無秋坐在書房裏打了個噴嚏。

雁北的秋是愈來愈涼了,沈無秋想,或許他該制備厚一些的衣衫了。

嗯,還有高領的。

這狗崽子專挑他脖子啃。

——

這是沈無秋人生裏頭的第二十八個冬。

白雪淹沒了屋頂的瓦礫,帶着惹人喜愛的軟綿。

薛聞前年那會捉的白狐已經成了沈無秋的新裘衣,光滑的皮毛摸起來舒服極了。

沈無秋不免想到那時為了薛聞,他身上被捅了三個洞。好在傷口現在七七八八的愈合了,瞧着也沒什麽大礙。

淩橋這段時間裏頭常來沈無秋這兒串門,沈無秋體弱不宜外出,屋裏頭一刻不敢停的燃着炭。淩橋知道他身子骨弱,偶爾也給他捎來點草藥。

匆匆轉眼,薛聞已及冠。

選秀的事提了幾回又被壓了回去,上官戒許是察覺出了二人間的端倪,一邊以政務隔着二人來往,一邊尋了個模樣和沈無秋頗為相似的少年,塞進宮裏給薛聞做了侍衛。

沈無秋也樂得對薛聞避而不見。

自打那次纏綿後,沈無秋借着身體不适推掉了大半政務和宴請,但這回的賞梅晏他估摸着是推不掉了。

說實話薛聞的設宴他是不太願去的,一是怕勾起不好的回憶,二是怕好不容易說服的自己再次被打動。

薛聞是沈無秋一手養大的,薛聞的心思他多少能猜到一些,可正因為這些,才生了退卻之心。

少年心性,是最信不得的東西。

“太傅,該進宮了。”

沈無秋聞聲接過侍女手中的裘衣,穿好後上了喜樂安排的轎子。

——

“太傅可來了?”

薛聞似乎只有在提起沈無秋才會展現出一點的柔和。

“半刻前太傅便出門了。”暗衛答。

三年未見……

薛聞在殿前栽了滿院的梅,雪簌簌的堆着,階下長桌,煙火尚溫。

桌旁站了當朝百官,皆立風雪。

沈無秋乘轎而入,薛聞上前掀開簾子,沈無秋一擡眼便撞進了這人秋水盈盈的瞳。

“明月。”

好家夥,小崽子這會兒不叫太傅了,敢直呼其名了。

“臣見過皇上。”

“三年未見,太傅和我生疏了。”

沈無秋由着薛聞扶着他入宴,他在薛聞右位,堪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不為過。

“各位愛卿,開宴。”

觥籌交錯之間,沈無秋聽見薛聞附耳同他說了一句。

“這一場賞梅晏,我獨邀了你一人,這滿場賓客,皆是你的附庸。”

沈無秋:“……?”榮幸之至?

——

沈無秋現在很後悔,真的。

他單知道薛聞最近有點瘋,卻沒想到薛聞敢直接把他關在薛聞的寝宮裏。

“那日後我無數次的盼着再見你一回,卻都不了了之。他們欺我瞞我,嘴上泛泛律文只為束我。他們要我成為這雁北最乖順無害的羊,卻不許我見一眼我的牧人。”

薛聞把沈無秋壓在榻上。

“明月,我是桀骜不馴的狼,卻只甘縛你的繩。”

要命。

雖然但是,癔症是病,得治。

“你起來。”

沈無秋慢吞吞的道。

薛聞和他貼得太近了,碎發會不經意掃過他的臉,惹的沈無秋渾身不自在。

太癢了。

“太傅,明月。我想和你做個交易。”

薛聞輕佻的在沈無秋耳邊吹氣。

“我還你沈氏一脈清白,護你沈氏上下百年無憂,可我不要一人獨坐黃金椅。”

“沈無秋,我只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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