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嫁衣
嫁衣
“陛下息怒——”
底下烏泱泱跪了一幫人,薛聞沉着臉,甩出一張庾貼。
天知道他廢了多大勁才從殿中翻出這張庾貼,要不是沈無秋點了一句,他還不知道這幫老頭子竟然背着他給西域遞了他的生辰八字。
薛聞:“你們非要往朕後宮裏塞個西域聖女,是想朕步先帝的後塵?”
“臣不敢。”
薛聞:“朕瞧你們敢得很。”
薛聞在上頭發瘋,淩橋在下頭吃瓜。
淩橋:“他這又是發的哪門子瘋?”
臨近的官員小聲的回了他:“你不知道,上官大人前年牽頭換了沈無秋的庾貼,如今西域聯姻……那位聖女怕是要進宮。”
當今後宮無主,想進去都難,但若是進去了,那可是後宮唯一的主,若是入主中宮誕下龍子,後半輩子可都不用愁了。
他們當然不可能讓一個瞎了眼的西域聖女入主中宮,但只要他們逼薛聞娶了一個,之後的幾個十幾個,可都好送了。
群臣心裏的算盤打的啪啪響。
薛聞沉默,最後擺擺手:“罷了,退朝。上官愛卿留下。”
群臣烏泱泱的退了。
薛聞:“來人,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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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監領了命,給上官戒遞了把椅子。
薛聞:“西域一事,愛卿怎麽看?”
上官戒薅了把胡子,揣摩薛聞單獨留下他的用意:“陛下,與西域聯姻乃是好事,但讓一個雙目不能視物之人入主中宮,怕是落人口舌,依老臣之見,陛下不如借此機會在皇城世家嫡女中再選幾位……”
薛聞面無表情:“朕不想成為下一個先帝。西域當年指名道姓要與太傅聯姻,朕就覺得不妥。”
上官戒沒辦法跟薛聞解釋,并不是娶很多女人就會落得跟先帝一樣的下場,畢竟他是聽過薛聞向他打聽男子與男子成婚一事的。
薛聞可以好龍陽,但雁北的皇脈必須有人繼承。
“執政司更換庾貼之事,想來太傅也知情,西域來使雖不知我雁北年歷,卻也不是不知曉太傅生辰,西域既已經默認,陛下何不順水推舟?”上官戒不解:“一個女人,哪裏值得陛下思慮?”
薛聞沒再提這事,話鋒一轉,突然問到:“朕記得,太傅及冠的前一年,朕前往青蓮山尋雪蓮,染了風寒,卧床不起。”
上官戒點頭:“是有這麽回事。”
“去青蓮山路途遙遠,朕病卧許久,生怕趕不上新年,回來後,太傅給朕包了小年的餃子。”薛聞垂首,“朕記得那年的冬天好像格外漫長。”
上官戒:“若是老臣沒記錯的話,那年是元五年,臘月成雙,十二月後接着潤十二月。”
薛聞單手輕叩着龍椅的扶手,思考:“是了雁北年歷是十二年一輪,朕是舊四十三年生,那年也是潤十二月。喜樂,朕要看在朝中百官的生辰八字,你去天司監取。”
薛聞擺手讓上官戒回去了。
太監喜樂取了生辰本,見薛聞眉頭緊鎖,多嘴問了一句:“恕老奴多嘴,陛下不願娶西域聖女,可是還有別的顧慮?”
喜樂多嘴完就後悔了,本以為薛聞不會回答,卻在長久的沉默之後,聽見少年帝王委屈巴巴的自言自語。
“我要是敢娶別人,這輩子都別想再碰他了……”
就好像他還是當年那個,會因為練劍時摔了,就吵着要太傅來哄他的孩子。
——
“他要是敢娶別人,這輩子都別想碰我。”
常興路過沈無秋的院子時,聽見了沈無秋的聲音,好奇問了一聲:“公子在和誰說話?”
“沒誰,我念話本子呢。”沈無秋應了一聲,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他要斷了薛氏的血脈,就不會讓薛聞有子嗣。
距離西域聖女的婚期還有八日。
沈無秋樂得看薛聞頭疼,在府中閑着轉了幾圈,覺着沒什麽意思,轉頭出了門。
皇城中有家茶樓很得沈無秋青睐。
但不是說他家的茶多好,而是因為他家有位能說會道的說書先生。這位先生姓黃,在茶樓說書有些年頭了,猶善口技,聽了他說書的人,那叫一個如癡如醉欲罷不能。
才到街頭,便已能聽見茶樓說書的聲音。
“今日,老朽便要說個少年帝王與俠氣少女的故事。”
沈無秋來的巧,這故事才剛剛開場。
“小友看起來面生啊,頭一回來?”
沈無秋同桌坐着個身着黑衣的少年,似是很喜歡同人說閑話,分明是第一次見沈無秋,說起話來卻自然得好像已經同沈無秋認識了很久。
“早些年常來,前段時間有事,今日才得了空,就來了。”沈無秋給自己倒了杯茶,“不知道黃先生今日這故事,是從何時開始講的?”
黑衣少年思考了一會兒:“大概是兩年前吧,說來也怪,黃先生所講畫本子大多詭異精怪,獨獨這本講的是男女情愛。”
沈無秋一邊聽這少年人給他講述,一邊聽着黃先生的說書,繃不住了。
他問:“故事裏頭這位俠氣少女叫明月?”
黑衣少年:“對啊,怎麽了?”
沈無秋可算知道薛聞背着他憋了個什麽了。
于少年帝王幼時有救命之恩的俠氣少女,真不失為皇後的好人選。
“小友怎麽了?”
沈無秋抱了聲歉:“臨時想起來還有些事沒辦,先告辭了。”
那幫老臣不可能讓一個西域女子呆在薛聞的後宮裏,但定好的婚期不能改,薛聞要想立後,只能挑這幾日。
那狼崽子不會一聲不吭就把他給綁了吧?
別說,真像那崽子幹得出來的事。
比起被狼崽子一聲不吭綁了,沈無秋更喜歡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裏。
離開前,沈無秋向黑衣少年打聽了這故事有沒有話本子,沒想到黑衣少年直接從懷中拿出了一本名為《我心向明月》的書塞到他手中。
“這故事在城中可傳了好一陣子了,街頭巷尾就沒有不知道的,小友喜歡盡管拿去,權當是見面禮。”
沈無秋謝過,給少年塞了幾顆碎銀,在少年反應過來前跑了。
回了府邸之後,沈無秋先招來了暗衛,囑咐完暗衛,沈無秋才開始用膳。
狼崽子不知道在做什麽,難得沒來擾他清淨,沈無秋想着,安穩的又歇了幾日。
直到距離婚期還有五日時,薛聞才偷偷來了沈無秋的院子。
沈無秋對薛聞一向不設防,躺在床上,在借着燭光看那本《我心向明月》。
俗套的人設,老套的情節,意料之中的發展,預料之內的結局。
幼年登基的少年帝王一次微服私訪遇到歹人行刺,一位路過的小姑娘救了他,只留下“明月”二字,少年帝王心懷感恩,一直對姑娘念念不忘。
薛聞也是真把大家當傻子忽悠,沈無秋心想,得多厲害的小姑娘才能從歹人手中救下薛聞啊。
沈無秋不理解,但他尊重。
“哎,朕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當年教你背詩時你可沒這麽殷勤。”沈無秋頭都沒擡,好像那話本子是什麽難得一見的寶貝。
薛聞理虧,摸了摸鼻子,往沈無秋跟前遞了個木盒:“明月打開看看?”
沈無秋放下書:“這是什麽?”
薛聞目光閃躲:“嫁衣。”
沈無秋:“什麽?”
薛聞:“嫁衣。”
沈無秋:“誰的嫁衣?”
都送到這了還能是誰的?
薛聞垂首:“你的嫁衣。”
沈無秋:“好啊,陛下準備讓臣去哪兒和親?”
沈無秋面上笑盈盈的,倒像是真的在思考要嫁與誰。
“嫁我。”薛聞直直的盯着沈無秋,“我要立你為後。”
沈無秋挪了挪腦袋,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笑到:“陛下,臣說過,臣不會逃。”
薛聞:“你敢說你在澹臺那三年不是在躲我?”
沈無秋移開了目光。
薛聞:“明月……我只是想求個心安。”
沈無秋嘆了口氣。
小崽子露出那他慣用的,可憐的眼神,沈無秋在那目光下打開盒子,拿出嫁衣在身上比劃了一下,還挺合身。
他問:“要我穿給你看?”
小崽子眼睛亮亮的:“可以嗎?”
也不是不行。
嫁衣穿起來繁瑣,不過看起來薛聞也怕沈無秋嫌麻煩,讓繡娘改良了款式。
不得不說薛聞在對沈無秋這方面還是有眼光的,暗紅色的嫁衣襯得沈無秋肌膚勝雪,更讓原本蒼白的膚色添了幾分紅潤,沈無秋這一身哪怕放在皇城,也沒有哪家閨秀能比得上。
沈無秋:“好看?”
薛聞直愣愣的湊上前來:“明月最好看。”
他猛地抱住了沈無秋,叼着沈無秋的後頸細細研磨,他的呼吸不緊不慢的灑在沈無秋的頸間。
沈無秋不禁縮了一下脖子,換來的是薛聞更用力的啃咬。
他只好推了推薛聞的肩頭:“陛下注意點,若是壓壞了嫁衣,我可就不嫁了。”
薛聞這才松開他。
“你還想嫁給誰?”
“陛下這話說的倒像臣是個負心漢,”沈無秋目光落到自己身上這身看起來就花了很多心思的嫁衣,“別說嫁了,若不是你,我這輩子都不會成婚。”
——“老頭們說你及冠後便可成親了,你有沒有……”
——“陛下放心,臣不成親。沈氏無人,誰家的姑娘會願意嫁過來呢?”
薛聞側耳貼在沈無秋心口,喃喃道:“你若真不願意,我嫁你也可以。”
小崽子若真敢這麽幹,就不會背着他趕制嫁衣了。
沈無秋不在意的笑了笑:“睡吧,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