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太後
太後
“你想拿沈白棋要挾我?”沈無秋擡手,不知道從面上撕下了什麽,眼角便垂下了兩分,笑了,“淩橋,在這世上,我才是最像沈白棋的那一個。”
淩橋打從記事起就沒有見過沈白棋,更別說知道沈白棋是他的生母了,定然有人告訴他,他是沈白棋所生。
他誤解了什麽?
誤解了自己長得像沈白棋?他知道沈無秋對沈白棋有愧,于是想憑借着這張可能與沈白棋有幾分相像的臉來要挾沈無秋?
“沈白棋于我有恩,因她寵我愛我護我,但是淩橋,我不欠她的,是她欠我。”沈無秋自嘲了一聲,“呵,先皇多疑,為什麽他拔了我的羽翼,還敢留我在深宮裏,你沒想過嗎?”
淩橋忽然便不想聽了:“你別說了。”
沈無秋還在繼續:“我若是女子,大抵已經封妃了。”
淩橋:“沈無秋,你怎麽敢說這樣的話……”
“若非有我這個平替,沈白棋不會死。我能活到今天,全憑她當年跳湖自盡,這才是他們說的恩。”
沈無秋字字誅心。
淩橋愣愣的看着他,微微顫着唇:“……沈無秋,你沒有心。”
啊,太可憐了,誰叫這世上這麽多人,你偏偏喜歡這個沒有心的沈無秋。
沈無秋看着精神恍惚的淩橋,忽然惡劣的想,如果宮裏那只狼崽子知道了,會有什麽樣的表情呢?
啊,一想到小崽子可能會崩潰,沈無秋的心情就莫名的好了起來。
沈無秋說:“我待你好,是因為你身上流着沈家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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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橋,你有心了。”沈無秋誇獎似的拍了拍淩橋的肩,“你若是好好做‘淩橋’,我也是會正眼看你的。”
淩橋愣住了:“你這是什麽意思?”
“薛聞稱帝,你謀他的帝位。薛聞不願練武同我撒嬌,你隔天便摔了馬。”沈無秋不緊不慢的說着,“薛聞喊我明月,你便跟着改口。薛聞想困住我一輩子,你也想沾我。”
最後沈無秋轉身欲走,回頭問他:“可是淩橋,你想一輩子當薛聞的影子嗎?”
這話像刀子一樣紮在淩橋身上。
“薛聞不是個好的,沾了便沾了,”沈無秋看着淩橋,像在看一個正無理取鬧的孩子,“淩橋,你不一樣,你會是個好孩子。”
淩橋質問他:“沈無秋,我為什麽不能是真的喜歡你?”
“因為你不敢,淩橋。”沈無秋像是篤定了什麽,擺了擺手,頭也不回,“天色已晚,我先回了。”
“你若是真的喜歡我,驿館裏的那個小姑娘該多難過啊。淩橋,我喜歡聽話的孩子。”
沈無秋一開始并不知道淩橋的生辰八字與薛聞一模一樣,但今天,薛聞證實了他的這個猜想。
淩家要奪薛氏的龍椅,手中必先得有一個合适的棋子。
沈無秋他姐……沈白棋雖少女心性,卻也會顧全大局,先皇當時把話說到那份上,擺明了是不死不罷休。沈白棋不是那種會不顧沈家安危的人,除非……她當時已有身孕。
沈無秋不緊不慢的梳理着當時的情景。
若是沈白棋那時便已經有孕,沈家再想讓淩橋與薛聞同歲便不可能了,于是他們推出來司枕,司枕是入宮後半年診出有孕,當時她已懷了四個月。
沈無秋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并不知道沈白棋是什麽時候成婚的。
好像她突然就有了身孕,還誕下一子。
淩橋雖對外說是沈家的嫡長子,還是早産,但若是不細查,沒人知道淩橋的生母是沈白棋。
但淩橋哪像個先天不足的早産兒,反倒是薛聞雖然勉強足月,卻還是落了一身病,于是先帝不待見他,連帶着也并不待見司枕。
好在那年是潤年。只要算準了薛聞會在那年的潤十二月出生,淩橋的生辰早幾天晚幾天都不影響他們的計劃。
司天監當時預言,生辰八字為此之人,乃是天命所歸。
天命所歸。
先皇一算,當時後宮有孕的只有司枕,這個生辰八字,只能是這個孩子的。
先皇生性多疑,又貪生怕死。
若是這個孩子是天命所歸,那他是什麽?
他好像生怕這個孩子的誕辰就是他的死期,費盡了心思也要弄死他,但還是沒成。
而在薛聞七歲那年,這位犯渾了一輩子的老頭好像忽然開竅了,撿起了他和這個孩子為數不多的親情,甚至不惜立沈無秋為太傅。
理出了頭緒,沈無秋便不再想了。
沈無秋做回沈太傅的日子不長,中宮無人,他本來無需着急回去,但有人給他傳了口信,說太後要見他。
太後是不可能有什麽事找到沈無秋頭上的,那只能是找“沈明月”的。
沈無秋換了一身羅裙,去了眼角膠紙,撲了粉,再上了口脂,便上轎從小門進了中宮。
再從中宮換行轎,一路來到太後所居的慈安殿。
轎子在殿前穩穩停下,沈無秋下了轎,虛扶了一把搖搖欲墜的步搖,才進了宮。
這大概是他頭一回見太後。
沈無秋屈膝行了個禮,才擡頭打量這位“前”中宮。
女子四十上下的年紀,衣着樸素,身邊也沒什麽服侍的人,她生了一雙不太友善的招子,看起來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刻薄、蠻不講理。
“皇上的眼光倒是和先皇一樣。”她說。
沈無秋安靜的低下頭,站在原地。
太後:“擡頭讓哀家看看。”
沈無秋聞聲擡頭。
太後不滿:“……你也姓沈,你和沈白棋是什麽關系?”
見沈無秋不答,太後才想起來薛聞娶了個啞巴當皇後。
“哀家忘了你是個啞巴。”太後擡手,看了眼自己塗了丹蔻的指甲,“是不是姓沈的,都生了你這樣一張不安分的臉?”
“哀家叫你來就是想看看,是什麽樣的人迷的皇上此生非卿不娶、一心一意。”太後揚了揚手,一個宮女端着碗藥走過來。
“這是哀家精心調制的補藥,你喝了再回去。”
沈無秋點頭,接過藥碗,一飲而盡,藥已經沒什麽溫度了,想來是早就準備好了的。
“哀家乏了,扶哀家回去。”
太後的貼身婢女扶着太後走了,沈無秋擡頭時瞥見太後挂着個白色的玉佩,有點眼熟。
但剛剛喝下去的那碗藥好像加了很多刺激性的藥材,沈無秋輕輕捂着小腹,有點難受。
宮女見狀,在沈無秋上轎時扶了他一把。
薛聞聽到風聲趕來的時候,沈無秋正在薛聞的寝宮裏催吐,但什麽也沒吐出來。
“明月,你怎麽自己去見那老太婆。”薛聞湊上來扶着他,“那老太婆沒安好心,她給你吃了什麽藥?”
“不是陛下給臣傳的口谕嗎?”沈無秋熬了一頭的汗,靠在牆邊蜷縮成一團。
“朕什麽時候會讓別人傳口谕?”薛聞又氣又心疼,吩咐下人去請禦醫。
沈無秋扯着薛聞的袖子:“先讓我把衣服換了。”
沈無秋哪兒還有力氣換衣服,薛聞知道沈無秋不想讓禦醫看見沈無秋穿着這身羅裙,便幫忙褪了羅裙,把人抱到了床上。
禦醫來給沈無秋把了脈,神情不太好看。
“太傅似乎是誤食了大量的麝香和紅花……男子食用麝香可能會導致無後,但嚴重的是,太傅腸胃不适又用了紅花,怕是會加重太傅的病情。”
“麝香和紅花……”薛聞記下了藥名,“董禦醫盡管開方子。”
太後十六歲入主中宮,數年未能有一子,給“沈明月”吃避子藥也有跡可循,但這藥中有大量的麝香和紅花,這甚至不是避子藥,而是堕胎藥。
倘若沈無秋真是女子,這一碗下去別說堕胎了,想必之後也很難有孕。
薛聞讓人拿着董禦醫開的方子去抓藥,自己屏退了董禦醫,坐在沈無秋旁邊,一手拿着帕子給他擦汗。
沈無秋唇色發白,輕輕的顫抖着,模樣好不可憐。
薛聞是個骨子裏頭就帶着點惡劣的,他鬼使神差的伸手,在沈無秋唇上重重一按,那慘白的唇便透出一點淡淡的顏色來。
好想欺負他。
薛聞垂目,又伸手按了一下。
好像這是什麽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難受的只有沈無秋,他微不可見的嘆了口氣,松開薛聞的袖子,擡手環過眼前人的後頸,擡頭獻上了一個吻。
然後在薛聞僵硬的目光下松開手躺了回去。
沈無秋:“陛下覺得好玩嗎?”
薛聞:“沈無秋……你什麽意思?”
沈無秋嘴角勾起一個笑:“我的意思是,陛下想親的時候,是可以親的。”
畢竟這樣的日子,有一天是一天。
過一天,就少一天。
要不是薛聞知道慈安宮裏的那位是個什麽德行,他都會覺得,沈無秋是故意喝下這藥的。
這多像話本子裏,後宮嫔妃為了争帝王的寵愛做出來的事啊。
薛聞如願以償的把人按在床上親了會兒。
沈無秋額上的汗順着眼尾融進鬓發裏,他眯着眼想,小崽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幾年前能面不改色把他按進水池裏的人,如今連讨一個吻都不敢了。
好可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