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請你吃糖
請你吃糖
“看！人家壓根都不認識你。”路晨開口。
樓梯回蕩着他們的聲音，伴着細碎的腳步聲。
封可吟抿唇，她垂在自己腿邊的手微微攥緊。
教室裏依舊回蕩着真摯的童聲，出口的一支支歌謠帶着對未來滿滿的憧憬。
“嗯。”她應一聲，本來自己今天身體就格外的不舒服，不知不覺就覺得有些委屈。
手拉緊書包的肩帶，擡腿快步往樓下走，頭也沒有回。
她有什麽好委屈的？他們本來就沒有接觸，別人說不認識她不是很正常的事？
那麽矯情做幹嘛…
“阿吟！！”身後的少年依舊不依不饒。
“別跟着我。”封可吟沒回頭。
“他都不認識你，你執着些什麽？”依舊不依不饒。
封可吟幾步跨下樓，她剛要轉彎往前面的校門跑，一扭頭就看見了游鳴倚靠着門邊，低垂腦袋，在玩手裏的魔方，他此時扭頭看過來。
“是不是要幫忙？”他開口。
“你原諒我，我就…”後面追過來的路晨也看見門口站着沒有離開的游鳴，愣了片刻，警惕地盯着他。
“你又做什麽？”他幾步跨過去，伸手要去抓封可吟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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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黃的陽光鋪灑在隔壁籃球場上，照着綠色植被都變成了金色。
他的手還沒有碰到封可吟的手腕，就被一巴掌揮開。
游鳴站起身，他把魔方随意的放進口袋裏，另一只手扯着書包肩帶，邁出修長的腿，橫插在了兩人中間。
他身高較高，比體育生的路晨還要高出半個頭，此刻低垂着腦袋，視線往下輕輕松松地俯視着對方
帶着莫名的壓迫。
“是還是不是。”他拖長了尾音。
墨色的發較長，他擡手随意地将劉海往後一撩，漏出光潔的額頭，周身氣質懶散，他挑着眉。
連個眼神也沒有分給路晨。
“對女孩子別動手動腳。”
話音落下，他轉過身繼續盯着封可吟的臉。
沉默片刻後，他看見對方很輕的點了一下頭。
他沖前方揚揚下巴:“送你回去。”
“憑什麽你…”路晨難得憋屈，他話才剛說出幾個字，對方就冷冷的打斷。
“你閉嘴。”
封可吟一直低垂着腦袋，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吱聲，手指緊緊的攥着自己的書包肩帶，突然輕輕抽泣了一聲。
這一聲格外的低，可恰好卡在兩人對峙的空隙，變的格外突兀。
游鳴原本漫不經心的表情微微變幻，他繃着唇，安靜了好久才繼續說。
“不用擔心…剛剛那個女孩子校門口等我們，我們一起送你回去。”
他話音落下，封可吟便悶頭往前走。
她沒有回頭看那人是否有跟上，可耳邊依舊響起不急不緩的腳步聲，離她很近，卻保持着距離。
路晨不死心的在背後喊:“他可是個僞君子！！專挑你們這些小軟妹下手！！”
聲音混合着教學樓裏回蕩着的童聲，消散不見。
封可吟眼睛紅彤彤的，她不敢擡頭，自己都覺得自己窩囊極了。
明明沒有想要哭的，可就是覺得委屈，眼淚直挺挺地往下掉，來不及給她反應的機會的。
她一個人走在前面，時不時擡起手把自己眼角滑落下來的眼淚擦幹淨，反而越擦越覺得委屈。
開始抽搭起來。
在她快靠近校門口的時候，身後的少年才開口，聲音幹澀，有些不知所措的。
“你…被他欺負了？”
封可吟腳步頓住，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平複下來自己的內心委屈的感覺，眨巴着眼睛擡頭看他，鼻頭都是紅的。
她不知道此時此刻的自己瞧着有多可憐。
劉海已經被汗潤濕，有些淩亂的搭在額前，眼圈周圍都是粉紅色的，睫毛上還沾着淚珠，鼻頭也是紅紅的，水靈靈的眼睛由下往上看着游鳴。
像一只受盡了委屈害怕又小心翼翼的小白兔，紅着眼睛在抽泣。
“謝謝你。”
她抽抽搭搭，格外乖的道謝。
躊躇了片刻，把手伸進口袋裏，校服穿在她身上過于大了，把一整張臉襯得愈發的嬌小。
“我不用你送。”她開口，從口袋裏掏出什麽東西，小拳頭舉在游鳴面前。
“給你吃糖。”
游鳴愣了片刻，随即笑起來，他的眼睛裏像承滿了星光，渾身散發着少年人的朝氣。
他把手舉到封可吟面前，攤開手心:“嗯？”
小姑娘瞧了他一眼，随即把手放在他的手心裏。
游鳴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手那麽大，對方的手是那麽的嬌小，似乎只要他收緊手，就可以把對方小小拳頭一整個包裹在手心裏。
他看着小姑娘把手松開，一個獨立包裝的紅糖就安靜地躺在他手心裏。
他挑挑眉:“請我吃紅糖？”
封可吟癟嘴，她打開自己的雙手舉到游鳴面前:“我只有這個，沒了！”
眼睛圓溜溜的睜着，眨巴了幾下。
游鳴突然就笑了起來，他點點頭，把糖包裹在手心裏。
“走了…要關校門了。”
小姑娘才又繼續嚴肅着臉，繃成小老頭一樣往外去。
風在四周晃蕩，影子斜斜地打在少年人身上，把他們的影子粘貼在地上，拉得很長，像肩并着肩。
封可吟感覺得到自己胸前的心髒仿佛又蘇醒過來，瘋狂地跳動着。
連帶着她渾身的細胞都鮮活起來，呼籲着要從身體裏跑出來，圍繞着那個她心心念念的人轉圈圈。
兩個人剛出校門，封可吟擡頭便看見了站在門外的少女。
對方似乎等得有些久了，神色有些許不耐煩，看見他們的那刻又露出大大的笑來。
擡手左右搖晃着招了招。
“過來！！在這裏！！”
游鳴點點頭，他扭頭掃了後面一眼，不動聲色地側了一下身子，擋在少女背後。
“上車，我們送你。”
“…不用了。”封可吟突然開口，她轉身要走，可那個等待了許久的短發少女已經跑過來，伸手拉着她的手臂。
“我都等好久了！司機叔叔也等了好久，先上車吧！”她拉着封可吟的手，把人往車上推。
等到幾個人都坐進車裏的那一刻，才懂得什麽叫做尴尬。
四周的氣氛仿佛凝滞下來，沒有人開口說話，或許是說其實出現在此場景裏，坐在這個車裏唯一格格不入的就是封可吟。
她有自知之明，獨自扭頭看着窗外的風景，沒開口說話。
只會不停地表示謝意。
“你是不是叫封可吟？”短發少女開口，她親密要挽封可吟的手。
“我叫林依凡，你長得可真好看，難怪每次出去玩路晨總誇你。”她笑起來，沒心沒肺，大大咧咧的樣子。
這話怎麽都聽着有些不舒服，封可吟盯着自己糾纏在一塊的指尖:“…我也知道你的。”
聲音有些低。
對方依舊在絮絮叨叨。
“…你可是大家心目中的女神，我們學校好多人都喜歡你，特別是我們班上的男生，每次你去上體育課路過我們班的時候，他們恨不得眼睛都沾你身上！！”
“這種感覺是不是很好啊？不像我，我就跟個假小子一樣，那群龜孫都喊我哥的！”
她自覺忽略了剛才封可吟的回話，依舊在喋喋不休。
總歸是誇她是如何如何受歡迎，如何如何受男孩子的喜歡。
封可吟并不覺得高興，她咬下唇，安靜了片刻。
“哦。”
她聲音低，不情不願的。
女孩沒聽見，睜大着眼睛：“你剛剛在說什麽？”
封可吟搖搖頭，不去看她。
開車的司機時不時通過後視鏡來觀察這邊。
封可吟心思敏感，有幾次都和對方對視上了，司機師傅就是抱歉地笑笑。
在這個時候突然聽見游鳴的笑聲，不知道在笑什麽，他側着腦袋看窗外。
耳朵尖有些紅。
封可吟低下頭，她腦袋空白一瞬間，突然就蹦出一行字。
——他是聽見自己說的話了？
随即就搖搖頭。
她聲音那麽小，怎麽可能……
坐在豪車裏，終究還是不自在取代了封可吟全部的情緒，她渾身活躍起來的細胞仿佛又死了下去，安靜地不願動彈一下。
“她身體不舒服。讓她休息休息。”
突然從前面響起的男聲拯救了封可吟，旁邊試圖繼續拉着她講話的女生憋一下嘴。
游鳴掃一眼後排小姑娘拘束地坐姿，開口解圍。
林依凡一臉不開心，最終還是沒再開口說些什麽。
四周終于陷入了安靜。
封可吟從車上下來的時刻，她看見副駕駛的車窗降下來，少年俊秀的臉露出來，神色很溫柔。
“以後得警惕一點，別讓自己受傷。”
他沖封可吟揮揮手。
“再見。”
來不及封可吟擡手說再見，車已經行駛着遠去，她擡着手僵硬着，盯着車漸行漸遠。
抿了下唇，轉身往樓上去。
天已經黑下來，居民樓都亮起了昏黃的燈，封可吟慢慢地往樓上走，每踩一步，樓層的燈光就會亮起來。
這片居民區的樓道燈光都是聲控的，不過時間較短，上了幾層樓便滅掉，又要重新用力的跺腳。
她從書包裏掏出鑰匙，插進門口擰開一瞬間，聽見了鋪天蓋地的謾罵聲。
“你個婊/子！！你就想着去外邊勾男人！！”
“工作？？什麽工作？你就不能在家好好帶孩子？說好聽點是工作，難聽點呢？你他媽不就是想男人想瘋了！！”
“媽的…有本事你就滾出我家，你一輩子別回來！！我們死都不會要你！”
屋子裏昏黃的燈光鋪蓋在地上，安靜的只有無盡的謾罵，指控，pua。
她小心翼翼地将鑰匙從門鎖裏抽出來，低垂着頭，沉默無聲地走進了屋裏，沒去看沙發上面紅耳赤的男人，自顧自地悶頭走。
直到關上門。
她屏着的呼吸在門合上的那一刻終于松下來，後背貼着門，低低喘了一口氣。
媽媽尖銳的聲音接着響起，貼着後背的門板，隔得很近。
“…我走？我憑什麽走？？你一分錢不拿給我讓我說走就走？我白給你生那麽多孩子？”
“…孩子從小到大你帶過一分鐘嗎？你喂過一次奶嗎？小時候阿吟就放在沙發上哭，我在洗衣服，你約了一群賭徒朋友在家裏圍一圈打牌，嫌她吵，直接就給她兩巴掌，你說我無情？你覺得長大了之後，孩子是不管你還是不管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