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chapter.4

之後的生活變得簡單了很多，有了一個明确的目标，并堅定地朝它走去。

雖然葉檸知道從二十到十很難，更何況自己上次七十開外，但為了能繼續參加數學競賽，再難也絕不能放棄。

葉栖看她那麽辛苦，懶懶地倚在她書桌旁笑着問：“你為什麽對數學競賽那麽執着？”

手裏算題的動作停下，葉檸擡頭認真地看着他：“哥，你還記得小時候不想陪我玩做了什麽？”

葉栖挑眉想了想，沉吟道：“你挺乖的，好像沒怎麽煩我陪你玩。”

“那是因為你給了我一本趣味數學題，特厚！”

“上面的題很有趣。”想起小時候一個人看奧數題的時光，葉檸臉上忍不住帶上了笑又添了句，“我很喜歡。”眼裏漾着微光。

葉栖也笑了，可能情緒有點激動，他突然猛烈地咳嗽了起來。看着他蒼白的臉，葉檸擰眉伸出手想替他拍拍背，他低頭避開，朝她擺了擺手，起身出去了。

他的背影孱弱，葉檸呆呆地看着被關上的門，聽着他刻意壓低的咳嗽聲，眼框紅了一圈。

過了會兒，門又開了。葉栖一眼就看到她眸裏的濕潤，走進來拍了下她的頭，“趕緊複習！”

葉檸快速收拾好情緒，打了個呵欠，眼裏盈滿了淚水，指着自己的眼睛，“我這是困了。”

葉栖翻了個白眼關門走了。她擡起手随意地擦幹了眼淚，鼻尖酸酸的。

–

高一結束他們學校就文理分科了，因為不喜歡文科，葉檸果斷選擇了理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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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她理科成績本來就比文科好，李女士本來也要她選理，分科的事很順利地通過了。

新學期，她的同桌還是王璐，後桌變成了李皓銘。

李皓銘一如既往地愛睡覺，葉檸真的是頭一次見到天天在教室補覺的人。

腦子裏正出神在想李皓銘，她就感受到背後有人戳了下自己，葉檸吓了一跳。

“轉過來。”他的聲音沙啞低沉。

“幹嘛？”

他半張臉埋在手臂裏，只露出一雙惺忪的眼睛看着她，“你坐直一點，我要補覺。”

“第一，我的身板根本擋不住你，第二，老師在講臺上完全看得見你在趴着睡覺。”葉檸看着他認真開口道。

李皓銘懶懶地半掀着眼皮，默了會兒突然啞着嗓子問：“知道一葉障目嗎？”

葉檸一愣，“或許是我該問你知道一葉障目嗎？”

“你看不見老師，但老師看得見你。李皓銘，你清醒一點。”

“一葉障目我安心。”他沉聲笑了，臉上的表情無害，“坐直身子，謝謝。”

葉檸無奈地搖了搖頭，轉過頭去，挺直了腰杆，比小學生坐姿還端正的那種，有點突兀。

這或許叫掩耳盜鈴吧。

李皓銘，成語故事主人公本人。

月考将近，葉檸說不緊張也是假的，拼盡了最大的努力準備着月考，同時也在認真地研究數學競賽複賽的題。

一個頭兩個大，坐不離位，拿出了比當年中考還認真的勁。

注意到前桌的人最近老是埋着頭學習，李皓銘睡醒後又拿筆戳了戳她的後背，語氣懶散，“你被林亦洵刺激到了嗎？怎麽學得比他還瘋。”

“我在為了讓你叫我葉霸霸不斷努力。”葉檸沒有回頭。

“葉霸霸，別太拼了。”他順着她的話說。

她被這聲突然的“爸爸”吓到，不知道他今天怎麽那麽好說話，難道是沒睡醒？

王璐聽到他們的對話笑出了聲，這才轉身替葉檸解釋：“她這次考進前十才能去數學複賽。”

李皓銘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開口寬慰道：“別太拼了，考不上也沒關系，我陪你。”

葉檸愣着轉過頭來，疑惑的杏仁眼裏映着李皓銘帥氣的臉。

他臉上帶着淡淡的笑，語氣随意，“不去複賽。”

安靜了好一會兒，葉檸才開口道：“你果然還是沒睡醒？”

說着她把他半埋在手彎裏的頭摁下去，半認真半開玩笑道：“你還是繼續睡吧，葉霸霸我肯定能考進前十的，你就別再說夢話了。”

–

月考當天，葉檸早起在腦裏快速把知識又過了一遍，收拾文具整理完書包出房間門，拿起餐桌上的早餐，她朝客廳喊了聲，“我去考試啦！”

葉栖坐在客廳陪李女士看早間新聞，聽到聲音擡頭看向她，“加油！好好考試！”

注意到旁邊李女士冷着的臉，他又添了句，“考十一就可以了。”

“走了！”葉檸給他一個“你變了”的眼神，關上門去學校了。

咬着軟軟的面包，又喝了口牛奶，看着清晨充滿活力的一切，她忍不住有些滿足地彎了彎唇角。

連天氣都剛剛好讓人感到舒适，葉檸覺得她今天一定會幸運的。

提前十五分鐘入考場，把考試用具整齊地擺好，她端正地坐着。

心底有幾分緊張，她讓自己有規律地呼吸着。時間過得很快，卷子發到手裏的時候，葉檸已經調整好了狀态。

填好名字、學號、班級，她粗略浏覽了卷子。第一門考語文，她快速集中精力看起第一篇閱讀。

鈴聲響起，她拿起筆勾畫關鍵詞，認真分析題目，有條不紊地按照順序做着卷子。

之後的每一門都很輕松地過去了，考完試她反而沒有那麽擔心結果了，因為她知道自己的複習是有效且充足的。

雖然考試難度不大，但是這也意味着大家的分普遍都會很高，要考進前十的話，葉檸只有幾分把握。

“七分看打拼，三分天注定。”葉栖問她考得怎麽樣的時候，她是這樣回答的。

第三天，卷子批改完成。班主任把剛打印出來還熱乎的成績單交給學習委員，讓他張貼在教室裏。

大家一窩蜂圍上去看成績的時候，葉檸還在座位坐着。因為動作太慢，現在已經擠不進去了，她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其實也是怕知道不好的結果，猶豫着不敢去看。

李皓銘懶洋洋走進教室的時候看到葉檸正望着成績的方向，他下意識停下腳步。由于個子高的優勢，他很容易就看到了成績。

葉檸注意到了在看成績的李皓銘，只見他微挑了下眉，側臉看不清神色。

李皓銘一轉身就和葉檸對視上了，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眼底的緊張一覽無餘。

他站着沒有動，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對上他深邃的眸，葉檸眉頭微蹙，心底微涼。

看到她有些沮喪的表情，李皓銘嘴角微揚。

“進了。”他這才啓唇對她比了個口型。

雙眸一下子又亮了起來，葉檸好像有了底氣，捏着拳起身去看成績了。

看到葉檸過來，不少人下意識給她讓了個位置。看到自己的名字在成績單第一欄的時候，她有點不敢相信。

總分692/750、數學143/150、英語132/150、語文124/150、物理108/110、化學100/100、生物85/90。

成績欄最後标了排名：班第一、年級第二。

葉檸記不清有誰向她說恭喜、說祝賀、說羨慕……只記得自己迷迷糊糊特不真實地過了一天。

這是她上高中以來最好的成績。

–

晚上回到家裏，李女士知道葉檸的成績後，冷了一個多月的臉終于有了些緩和，最後還是笑着摸了摸葉檸的頭說：“好！”

“現在你做什麽媽媽都不會攔着你了。”

從李女士那裏把數學資料拿回來的時候，葉檸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心底的喜悅感比知道自己考了班第一還深。

翻開資料，看着裏面一筆一劃認真記的筆記，想着這一個月為了繼續參加數學競賽拼命學習的場景，她心底只有深深的滿足。

為了熱愛努力真好啊。

葉栖敲門走進來就看到對着數學資料發呆的葉檸，忍不住打趣道：“怎麽？突然發現學習比數學競賽簡單多了，現在又不想競賽了？”

“你在說什麽胡話！”葉檸回過神來，脫口而出：“我可真的太愛數學了！”

說出如此中二的話，她也有點不好意思，還來不及說些什麽挽回，就感覺到葉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喜歡就努力去做。”他聲音嚴肅認真，一反往常的嬉笑輕松。

葉檸擡頭看着臉色有些蒼白的哥哥，看到他眼底的暗沉，又想起些什麽，突然不知道該回什麽好了。

葉栖回過神來，雙眸恢複清明，臉上挂着笑，這才把剛剛李女士替葉檸削的蘋果遞給她。

葉檸看着表面有點發澀的蘋果，佯裝生氣，“哥！你怎麽不早點給我！蘋果都氧化了！”

“不知道是誰對數學愛得深沉沒有注意到我。”

葉檸無話可說，垂着眸掩住眼底的情緒，咔嚓咔嚓地咬着蘋果。

–

獲得競賽允許的葉檸終于可以在家光明正大地準備數學複賽了。

雖然李女士還是偶爾提醒她幾句“多注意平時的學習”，但也沒有表示出特別明顯的反對。

由于之前葉檸的重心都在月考上，數學複賽準備得不多，現在靜下心來認真準備的時候反而有些犯難了。

尤其是與全國數學奧林匹克接軌的二試，考題在高中數學課程标準之外，是關于平面幾何、代數、數論、組合的四道解答題。

最近的數學集訓課才開始上數論，葉檸此刻有點懵。數學複賽和初賽完全不在一個水平線上，這是奔着涼涼去考試嗎？

這次學校初賽過了五個人，包括葉檸在內，還有林亦洵、李皓銘、張楷和謝琦。

通知複賽報名的時候，王老師拿了複賽相關通知給林亦洵和李皓銘，兩個班各一張。

葉檸沒有想過這一紙通知會改變她今年的夏天，但其實好像又什麽都沒有改變。

晚自習課間。

她原本還在低着頭看數論的知識，聽到了身後李皓銘和張楷的讨論聲。

“為什麽複賽剛好在月假啊？我本來還打算去廈門玩的！”張楷向李皓銘抱怨。

李皓銘看着手裏的通知，點了點頭回了句，“我也有比賽要打。”

葉檸只注意到了“月假”兩個字，心裏一緊，轉過頭看到他們手裏捏着通知單上複賽的時間，腦裏一片空白。

門口王老師剛好來叫他們去拍照片報名複賽。她心不在焉地走在最後，腳步越來越慢。

那個晚上天上應該有星星吧，路邊的燈很亮。

王老師轉身看見走在最後的她，葉檸也注意到他微紅的臉，以及從他身上飄過來的酒味。

王老師高興地跟她說：“剛剛校長們找我陪他們喝了幾杯，說我們年級數學競賽做得好。”

“你們要繼續加油啊！”說着他轉回頭往前走。

葉檸停下腳步，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前面遠去的他們。

“老師，我不想參加複賽。”她清脆的聲音突然響起，随着夜風傳到了每個人的耳裏。

大家都愣着停下了腳步，下意識轉頭看了過來。

王老師尤為震驚，反應了會兒才皺着眉大聲問道：“為什麽？”

葉檸握緊拳頭保持冷靜，“我們才高一知識儲備還不夠，我覺得自己還沒有準備好，去了也是浪費時間和精力……”說到最後她自己都快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了。

“反正，”她擡頭認真地看老師，聲音堅決，“我不去。”

王老師瞪大眼睛正打算開口說她。

“我也不去。”李皓銘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他剛才沒跟着他們一起，現在才慢悠悠地從教學樓走出來。

聽到兩個人的話，王老師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葉檸聽到這道熟悉的聲音微愣，轉過頭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了視線。

他們之間隔了一段距離，李皓銘只是靜靜地站在她身後，雜亂頭發下的雙眸漆黑，看不清有什麽情緒。

王老師粗着脖子高聲吼道：“你們這樣信不信我以後什麽競賽都不準你們參加了！”

場面一下子變得安靜，空氣仿佛都被凝固了，他們三個就這樣相互對峙着。

葉檸被王老師的話吓到，心裏七上八下的，頂着大家的目光，她眼神雖然堅定，卻能很清楚地聽到自己明顯加快的心跳聲。

突然，張楷驚呼了聲“卧槽”，大家的表情有些驚訝，她順着他們的視線看向自己身後。

李皓銘仿佛沒有聽到王老師的話，又好像是絲毫不在意他的話，直接轉身揮了揮手離開了。高挑的身影漸漸遠去，遠處的路燈朦胧，風胡亂地吹着他的校服。

他就像是英雄，逆着光走向黑暗 ，毫不畏懼，自信堅定。

像是得到了鼓勵，葉檸對老師深深地鞠了個躬也轉身走了。

在她選擇放棄的那個夜晚，他突然出現在她身後，帶着她找到了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