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生病

生病

chapter.46

葉檸反應過來,繼續手裏撿玻璃碎片的動作。

王璐看到地上的碎玻璃也愣了會兒,很快就蹲了下來,有些慌張地把碎片撿回桌箱。

最後她們兩個同時看着葉檸手裏的碎片,上面還隐隐能看到殘缺的“安”字,她沒有放回去,捧着碎玻璃直起了身子。

“這是負樓的安全出口指示燈嗎?”葉檸沒有拐彎抹角,直接開口問,視線落在王璐受傷的雙手上。

沒想到她知道這是哪的東西,王璐的眼神明顯躲閃着她,垂下眼簾保持着沉默。葉檸也沒有再出聲催她,靜靜地看着她。

看這反應大概是。

“把碎片放回桌箱裏吧……”王璐的聲音很低帶着頹意,有氣無力的。

因為緊張,她垂在褲邊的手也無意識地緊握成了拳。骨節處血肉模糊的傷口被扯開,有血浸了出來。

把手裏的碎玻璃放回去,光是看着都覺得痛,葉檸忍不住皺着眉輕聲說:“你先把手松開。”

聽到了她的話王璐才後知後覺的感覺到了疼,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嘴角帶着意味不明的笑。有嘲意,有釋然。

熟練地走到教室後面,從自己的櫃子裏拿出了藥,她單手搖了搖藥瓶直接往手上噴,随便上好藥後才擡眼看向葉檸。

她們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地看過對方了,突然對視上這一眼,莫名感覺到了很多。王璐原本明亮嬌俏的眼底沒了光,漆黑沒有一點多餘的情緒,沉寂得仿佛是一灘死水。

看到葉檸眼底的擔憂,王璐揚起唇很輕地笑了下,轉瞬即逝。心底有什麽東西悄然融化,像是在凜冬裏終于窺見了一絲光亮。

她知道葉檸一直都在旁邊想幫助她,但就是不想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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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也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的狼狽和脆弱,一點也不想讓她知道自己的心底有多陰暗。她一直覺得葉檸的關心很多餘,很假惺惺。好像只有把別人都想得很壞,這樣才能保持自己的體面。

才能隐藏自己的假面。

但這一眼告訴她,不是這樣的。她是真的在關心自己,只有她能看到她現在過得有多難受和掙紮,只有她才知道自己的笑不是笑。

“反正你也看到了,”王璐臉上牽起一抹苦笑,突然妥協了,“沒錯,就是我砸的。”

“安全指示燈和消防栓都是。”說着她舉起了手,頭頂的白色燈光照在她手背的淤青和傷口上,她像是在仔細觀賞着什麽。

“我只是想試試,一拳下去能有什麽感覺。”

教室裏人走得差不多了,沒人注意她們在說什麽。

垂下了手,她笑得無力,聲音輕飄飄的,“原來也沒什麽感覺。”

“和砸樹砸牆一樣,沒什麽特別的感覺。”她的眼神空洞,語氣帶了些遺憾。

沒等葉檸說什麽王璐就徑直轉身走了,站在原地,葉檸滿腦子都是剛才她臉上凄淩的笑,不知道藏了多少絕望。

雖然做不到感同身受,但也覺得心被重重地砸了一下,力氣從指尖一點點消散。

回過神來,她擡腳追了上去,默默地跟在王璐身後,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也不知道該問些什麽。

就這樣一前一後保持着不遠的距離走着,昏黃的路燈把她們的身影打在牆上,兩抹瘦弱的影子,孤寂又好像不孤寂,慢慢地爬着坡回宿舍。

天色暗沉,一顆星星也沒有,月亮也被厚厚的雲層遮擋住,沒有月光,哪怕是微弱的光暈也沒有。路上很安靜,夜風迎面吹來,發絲被吹得胡亂地飄着。

腦子裏空空的,能聽到風的回響聲。心底有種悲傷的情緒蔓延開來,突然就覺得很難過。

有種無力感,葉檸很想知道自己能為她做些什麽,哪怕是一點也好。

前面的人停下了步子,她也跟着停了下來,站在王璐的身後,下意識擡眼看向她的背影。

頓了好一會兒,王璐才沉默地雙手插在校服兜裏轉了過來,她把拉鏈拉到了最上面,立起領子把下巴縮在裏面,那雙無神的眼直直地看着葉檸。

“一起走吧。”她低啞的聲音順着風飄了下來。

動了動腳,邁着大步子很快走到她面前。“我一直在。”葉檸很認真地說,雙眸清澈,王璐甚至能在她的眼裏看到自己。

憔悴的臉,空洞的眼,雜亂的頭發。

就像個瘋子。

忽然就艱難地扯起了一抹笑,她垂着眸拿出了揣在兜裏的手,很用力地撓着手腕,臉上的表情變得難忍,皺着眉紅了眼。

眼淚大滴大滴地掉了下來,落在手背上,落在地上。

“你別這樣看着我……”王璐的話帶着哭腔,仿佛在極力地憋着自己的情緒。

“別同情我,別可憐我,”不停地撓着手腕,她哭着說,“別注意到我……”

擡手抓住了她的手,葉檸壓低了聲音,“別撓了。”

她的另一只手腕上被撓紅了一片,她看到她表帶下的疤痕,舊的新的一道道交橫在手腕上,觸目驚心。

好像終于明白了她為什麽一直戴着那麽寬表帶的手表,晚上洗漱也不摘下來,永遠戴着。

那時她還笑着搖了搖手說,“這是防水的表,戴着沒事。”

原來是為了遮住手腕上的疤痕。

“沒事了,沒事了……”葉檸握緊她的手腕,單手抱住了她,一下又一下拍着她的背安撫道。

牆上的兩道影子重在了一起。

夜依舊寂靜,風還在吹。

王璐就像上次在陽臺上一樣,情緒一下子就被打開了。雙手緊緊地抱住葉檸,埋頭痛苦。

哭聲壓得很低,輕輕地從嗓子裏嗚咽出來。眼淚沾濕了葉檸的衣服,她的皮膚上感覺到了點點冰涼。

葉檸也被她的情緒感染到,紅了眼眶,眼睛很澀,擡眼看向漆黑的夜空把眼淚憋了回去。

“我一直……”

“一直…都想學文科的。”王璐抽泣着說。

松開了抓着葉檸的手,她往後退了一步,擡手胡亂地抹了把臉上的眼淚,說着說着就笑了,“你們應該都能看出來,我一點也不适合理科。”

“本來就不喜歡,只會越學越吃力。”她擦着眼淚,抽噎着斷斷續續地說,“我也很…很努力在學,學不好……就是學不好。”

“馬上要高考了,我不知道…自己這個分數能上哪,一絲…一絲希望也看不到。”

“這次考了倒數第一,”她笑,“還有什麽繼續學下去的意義呢。”

“而且,”王璐擡眼看葉檸,眼裏蒙着一層水霧,臉上還有沒幹的淚痕,聲音顫抖,“你知道嗎?我今天才知道羅佳不在了。”

“那麽好的一個人,說離開就離開了。”她再次哭了起來,“我們這種人是不是就該走向這種結局……”

掏出書包裏紙巾,葉檸走近把紙遞給她,猶豫了會兒才順着她的話問,“你們這種人?”

王璐接過紙巾,擡起手露出自己手背上的傷哽咽着說,“你也看到了,我有自殘傾向。”

“是羅佳教我的。”

“我們都覺得這樣會很舒服。”

“不開心的時候就揮拳去砸東西,砸牆、砸樹……手痛了心就不難受了。”

“或者用圓規尺子劃手腕,割出血痕再用紙去擦,看着被血染紅的一張紙也會得到解脫。”

安靜的夜裏只有她斷斷續續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着,像是在傾訴又像是自言自語。

她突然停了下來,嘴角帶着自嘲的笑,“我幹嘛跟你說這些,你也不懂。”

“沒有多少人能懂,你們只會覺得我們瘋了。”她低聲呢喃着。

“我們就是這種人,瘋子。”王璐最後總結了一句,臉上帶着笑,病态般自我肯定的笑。

“對,瘋子。”她自顧自地重複了一遍。

只有在初中的班上才能遇到同類,一起呆在陰暗的角落,戳傷自己,感受着痛苦的快感,這樣才能解脫。

血和傷口是醫治心病的良藥,只有他們才知道,只對他們才管用。

那時候,只要有人超過一節晚自習課都不在教室,他們幾乎半個班都會出動去找人。

只有他們懂得,只有他們害怕。

萬一有人撐不住了怎麽辦,萬一他太痛了怎麽辦。

哪怕知道是在傷害自己也依舊用它療傷,慢慢的病态般依賴上了它。

怕痛也喜歡痛。

什麽都比不上最真實的痛感,它鮮活的證明着,還活着呢,能讓人忘了一切只專心在疼痛上。

好像只有這樣才能活下去。

他們想活下去。

現在卻告訴她,有人離開了。同伴離群的不舍感席卷而來,就像是自己親眼看到同伴順着這條路掙紮着墜入了懸崖。

沒來得及哭和悲傷,自己也到了懸崖邊上。

是不是他們都會墜落。

抓緊懸崖邊岸,忍不住探頭往下望,底下漆黑一片,看不見她了,連她的嘶喊聲也沒聽見,渾身只剩恐懼,冷汗浸濕了後背。

手腕處的一陣暖意将王璐的思緒喚回,垂下眼簾她看到葉檸正緊緊握着她的手腕。

葉檸執拗地看着她,眼裏映着光亮,語氣堅定,“不會的。”

“只要你想,你就能活得好好的。”

“比誰都好。”

“有問題就有解決的辦法,有壓力也會有其他緩解的方法。”

“所有的一切都不僅僅只有你眼前的那一條路而已。”

視線下移落在王璐手上,淤青和破皮滲血的傷口觸目,鼻尖萦繞着她之前在教室随便塗的藥味,澀苦蔓到心底微涼。

“這不怪你,情緒不穩定,消極悲觀,傷害自己都不怪你。”

“你只是生病了。”葉檸認真地說,“就像感冒一樣,會好的。”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無論發生什麽都一定不要自己傷害自己,所有的壓力和悲傷都有無數種方法可以緩解。

自己一定要愛自己。

就算生病了也沒關系,看醫生、吃藥、積極配合治療,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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